賀林軒聽得失笑,正想調侃他一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卻聽李文斌猜度道:“林軒,你可是怕他們做戲騙你?”
賀林軒眼中立時綻出笑意,誇讚道:“勉之,若論聰慧,你認第二,誰敢說第一!”
“噗嗤。”
眾人循聲看去,大感意外。
——先笑出來的這個,竟然是平日裡最不動聲色的張浩洋。
“哈哈哈哈!”
靜默一瞬,廂房內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
張浩洋卻還是那張“沉默寡言”的老實臉,對他們的取笑無動於衷,隻管催促道:“林軒,你尚未說完。”
賀林軒也被逗著了,摸摸跟著大人傻樂的兒子,為他們解惑道:
“之前我們也做過一番調查,但這些人裡會裝蒜的,可不是隻有一個鄭當家。
明麵上給人看的家財,恐怕有不少水分。
也是我之前忽略了這一點,便想著乍一乍他們。方才那般情形下,他們的第一反應做不了假,更有參考價值。”
當然,他沒有說的是,真正麵對這些古代商賈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態度很有問題。
為天順帝辦事,同他自己談生意是不同的。
雙贏固然重要,和氣也很可貴,卻遠比不上“法度”二字更切中要害。
財帛動人心,這天高皇帝遠的,如果不在一開始將姿態擺正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話,等他們嘗到甜頭,恐怕不用一年,謊報貪汙的事就少不了。
雖則,這種事從古至今都沒有杜絕之法,但讓他們心有顧忌,總好過讓他們以為朝廷“和善可欺”。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番敲打。
畢竟,從一開始,他們的地位就不平等。
也不應該平等。
這層用意他沒有明說,天順帝卻在薄薄兩頁紙上看出了端倪。
無他,禦下之道爾。
與賀林軒不同,他是習以為常,才沒有將這件事列入考慮範圍之內。
商者,下民也,豈有不順上意的道理?
天順帝諒他們沒有膽量欺瞞自己,不過,卻也是低估了商賈的奸猾。他與朝臣畢竟對商事一知半解,被他們糊弄住不是不可能,而是遲早的事。
若非賀林軒深諳其道,這次怕是要吃一個悶虧,留下無窮後患了。
天順帝心中頗多感慨,不過既然賀林軒沒有多嘴,他也無意點破。
“林軒說的不錯。”
他將紙放在桌上,示意其他人傳閱,口中歎道:“這其中有幾家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方才報的數目卻比我們查到的高出三倍有餘。而這數目,定還沒有超出其八成家私。可見是應了遠豐的那句話,這天底下,聰明人隻多不少啊。”
何諺卻笑道:“論心眼,哪個是林軒的對手。我倒有些想看這些商戶在林軒麵前班門弄斧呢,隻是現在看來,是看不著嘍。”
“遠豐兄,我當你是誇我了。”
賀林軒聽得失笑。
何諺一樂,“當然是誇你了。林軒,愚兄對你的佩服之情,就如那江水東流,滔滔不絕。你說——”
“噗。”
一個笑聲,打斷了何尚書的錦繡文章。
他一看,卻是諾兒。
看小娃娃捂著嘴巴極力忍笑的模樣,何諺哈哈一笑,把他撈到自己懷裡,捏捏他的臉,好笑道:“敢笑話阿伯,膽子不小啊。”
“哈哈,阿伯,你昨天才對阿麼這麼說過哩。昨天滔滔不絕,今天也滔滔不絕,你這條河不會流乾嗎?”
小人兒憋住笑,睜大眼睛,認真地問。
這下,其他人都被逗著了,笑得不行。
隻有李文斌還有心給何尚書留兩分薄麵,忍笑拍了拍兒子的頭,說他:“怎麼跟你阿伯說話呢,不像話。”
“無妨。”
何諺卻喜歡得很,拿胡子蹭諾兒的臉,說:“你這小機靈鬼,真是什麼話都不能讓你聽到。”
“哈哈哈哈,阿伯,癢~”
諾兒一邊笑一邊躲,室內被笑聲裝滿。
如此有說有笑,用過一些茶點,眾人才移步到了園子裡。
庭院開闊,賀林軒著人布置了露天宴席。
天順帝一行自然不會出麵,而是在庭院一旁的樓閣,視野正好,距離也足以聽見園中人說話。
等他們在樓閣小坐片刻,下人也領著一眾商賈過來了。
再見賀林軒,他們眼中的惶恐少了幾分,麵上全是難掩的歡喜。
看得出來,園中一遊,他們大有收獲。
心裡有數,才有這樣的底氣。
因此在賀林軒問他們逛得如何的時候,眾人再不像之前那樣顧慮重重,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反而積極出言,爭相表現。
搶得先機的,還是鄭當家。
其他人也願意給他這個麵子。
畢竟,尚書大人之前第一個拿他下了刀子,也算是替大家夥受了罪,讓他一分風頭也無不可。
隻聽鄭當家說:“哎呀,尚書大人,您這園子頗多乾坤,真叫小的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看他喜形於色,激動難藏的模樣,賀林軒固然知道他有幾分表演的成分,也很買賬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