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忙碌而充實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三月春闈之期。
南陵銀號。
十幾個人拿著銀票老實地排隊在櫃台前兌現銀兩,一條黃線將排隊的人和正在兌銀的人隔開兩步距離。有個掌櫃模樣的人坐在黃線一端,一邊管著秩序, 一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算盤。
他看起來隨時都要睡著的模樣,一下接著一下地打著嗬欠。
儘管如此,他手上正在清算的賬冊翻動的速度卻絲毫不減, 沒有分毫錯漏。
排隊兌銀的隊伍中, 有個年輕書生一直好奇地看著他,輪到自己了都沒發現, 被身後的人沒好氣地推搡了下,“不取滾蛋, 傻站著乾啥呢?”
被這粗聲粗氣的大嗓門的驚醒,年輕書生遽然回神, 回頭看了眼臉上帶著刀疤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人,他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刀疤看他畏畏縮縮地站到櫃台前, 哼了一聲,抬步上前去。
算賬的人眼皮都沒抬一下, 拿著鐵尺往他腿上掃了一下, 懶懶地提醒道:“越線了, 老兄。”
凶神惡煞的刀疤連忙收起臉上的凶狠, 賠著笑臉說:“一時看走了眼,您彆見怪。”
算賬人沒有理會,繼續撥弄著算盤。
刀疤也不敢表露不滿。
誰不知道自從原先南陵銀號的主事入獄, 現在歸屬戶部直轄,敢在這兒鬨事,那真是八十歲壽星公跳陵江,活膩了。
再說那書生,兌換了銀票,卻躊躇著沒有離開。
櫃台裡的銀號管事看了他一眼,“還有事?”
“沒,沒……”
書生動了動腳,卻還是紮在原地,臉上糾結萬分的神色看得管事都替他著急,乾脆放下記錄收支的流水賬冊,嘖聲道:“有事辦事,沒事請走,後頭還有人等著呢。”
書生捏住拳頭,狠了狠心,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管事,道:“敢問管事大人,這銀票可用嗎?”
管事接過來一看,就看到上麵一個醒目的印章——可不正是叛黨陳氏的族印麼。
管事好笑地收起銀票,對忐忑不安的書生道:“怎麼不能換。朝廷政令頒布也有些時候了,這種銀票可全額兌換,沒人會拿這個說事的,你且安心。”
他想,或許書生正是今科考生,怕人誤會和天齊陳氏有關係,才這般謹小慎微。
看他年紀不大,就有可能考取了舉人功名,管事便多了兩分耐心。
簡單安撫了一句,他態度溫和地問道:“你是想要新票,還是接著兌銀?”
書生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這銀票真的能用?”
管事皺了皺眉,心想這人也太過小心了,耐著脾氣道:“朝廷明旨所言,告示白紙黑字寫著,還能有假?”
正要催促書生趕緊辦事,那書生卻驚疑不定道:“敢問管事,這銀票上的印章果真沒問題嗎?我瞧著……印墨的氣味很新鮮,仿佛是近幾個月才印上去的……”
“什麼?”
管事拿起銀票細細看過,心裡拿不定主意,讓人將黃線旁算賬的人找了過來。
銀票一入手,那算賬人臉色一變,整個人清醒過來,再沒有半分睡意。
散職的時辰,戶部依然忙得不可開交,反倒是賀林軒這個戶部尚書以高過屬下太多的效率,提前完成了工作。等到這個時辰也不見有人將新文書呈上來,他乾脆下職了。
他邊上馬車,邊問道:“夫郎可回府了?”
車夫恭敬答道:“大人,半
個時辰前夫郎派人來傳話,說是桃林那邊的布置出了些差錯,今日便就住在那邊了。”
賀林軒歎了一聲,“這個月第四回了。”
車夫笑了笑,也沒多嘴過問主家的心事,隻問道:“那大人,咱們現在是先回府上,還是——”
“去桃林。”
他鑽進馬車,語氣有些不滿道:“我倒要看看是誰又在作妖。”
三月裡,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
賀林軒從前在山水鎮便有一座桃花山,後來在安和山附近買辦土地的時候,聽說附近有個桃村,村旁有不少桃山。他想著夫郎和諾兒離開東肅時對從前的桃花山有些眷戀,便乾脆賣了一處,修繕了彆莊。
這次李文斌要在桃林辦宴,宴請南陵城的貴夫郎們,為的是辦一次拍賣和捐贈會,集資籌建慈幼院。
這第一仗,賀林軒原本是不打算插手的,全由李文斌和張河操持。
沒想到,三月還過了半個月,就有三回因為這樣那樣的差錯,讓李文斌不得不逗留在桃花莊善後。
這當然不是李文斌的能力問題。
賀林軒聽說了,是京兆府尹夫郎拉入夥的一個夫郎總有“奇思妙想”,回回先斬後奏將原先的布置打亂,屢教不改。
偏偏那夫郎還是郡王夫郎,論宗室身份在一眾夫郎裡最高,輩分也比李文斌高了一籌。他死賴著不肯退出,偏要指手畫腳,誰也拿他沒辦法。
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馬車還未出城,卻有快馬追了上來。
“賀大人,請留步!”
來人邊追邊喊道。
正在閉目養神的賀林軒睜開眼睛,聽車夫問了聲:“大人?”
……還真是每個消停時候啊。
“停車吧。”
他掀開小窗簾子,看向停在一旁的馬上人,正是戶部右侍郎身邊的得力文書。
賀林軒自然認得他,還知道這家夥因為性情散漫,讓他那右侍郎罰去南陵銀號算爛賬,說是算不完,不準回來當值。
看他臉上鄭重的模樣,賀林軒就知道他這般著急找上自己,不會是小事。
不過,銀號還沒被收拾夠麼?賀林軒實在想不出來那地方還能鬨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