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吃了一驚,尋思:“她什麼時候練了這麼高的武功?”隨即反應過來,這會兒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忙對賴大道:“快!快把二丫頭追回來,她哪能這樣出門!”
黃蓉站在點心鋪前麵,遙望馬車遠去,自覺做了件好事,心情大好,在點心鋪裡挑了幾樣點心,剛走出店門,突然間眼前一花,隻見一個身穿淡綠紗衫的少女,站在子爵府門前,麵朝朱漆大門,身形苗條,長發披向背心,頭上插著一隻玉釵和幾朵綠色的玉簪花,花朵在陽光下輕輕顫動。
黃蓉心道:“噫,她是誰?”
就見這少女抬起手,在門上敲了幾下,雖然聲音算不得多麼響亮,但聽起來十分急促,顯然這少女心中很是著急。
黃蓉心想:“莫非她是賈珂的舊識,聽說他被毒蛇咬了,才急急趕過來的?”正想著,就見那淡綠紗衫的少女轉過臉來,看她一眼,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嘴角微撇,淡淡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黃蓉從前沒見過賈之春,當然不知道這少女就是賈之春,笑道:“你這人好奇怪,你站在我家門前,敲我家的門,我都沒問你為什麼,我隻不過看你一眼,怎麼你就凶霸霸地問我乾嗎看你?”她兩次微不可查的在“我家”這二字後麵頓了一下,略過“朋友”二字。
賈之春一怔,罵道:“彆胡說!這怎麼會是你家!”
黃蓉笑道:“你怎麼知道不是啊?”
賈之春先前隻覺黃蓉明豔無儔,生平未見,因此剛剛看見她的臉,不自覺就愣了愣神,這時聽到黃蓉這話,隻當她也和自己從前見過的那些女人一樣,隻不過和哥哥對視一眼,便想像哥哥已經和她私定終身了,不由覺得她好不要臉,怒道:“呸,想的美!這是我家,哪是你家?”
黃蓉心道:“難道她真是賈珂的情人?”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見她十五六歲年紀,一張小圓臉,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一副凶巴巴的神態,似乎更見甜美,和王憐花那副風流俊俏的模樣截然不同。
黃蓉暗暗為王憐花不平,笑道:“好大的脾氣!”又道:“你還是放棄吧,無論你怎麼發脾氣,這裡都不會
是你家的。”言下之意是說,賈珂是真心同王憐花好的,無論他從前都和你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了。
賈之春大怒,道:“不會是我家?哼!是誰跟你說這裡不會是我家的?你要我放棄?應該放棄的是你才對!你死心吧,這裡永遠不會是你家的。”言下之意是說,我哥哥的家就是我家,他自己跟我說的這話,我嫂嫂還沒發話呢,你算什麼人,就替我哥哥趕我走了?你死心吧,我哥哥一輩子也不會看上你的!
黃蓉麵露驚奇神色,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這裡是我家了?我明明說的是‘我朋友家’,你自己沒聽清楚我說什麼,怎麼能怪我?”微微一笑,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啊,真對不住,其實這是我的錯,我早該想到你耳朵不好的,不然怎麼連賈珂心裡隻有王憐花這件事都不知道。”
賈之春怔了一怔,道:“你是我嫂子的朋友嗎?”
黃蓉也是一怔,道:“嫂子?你……你是賈珂的妹妹?”
賈之春點點頭,黃蓉麵露尷尬神色,伸了伸舌頭,笑道:“真對不住,我還以為你是賈珂的舊情人呢。”心想:“她和賈珂果然半點兒也不像,這麼多年來,就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們兩個的身世麼。”
賈之春道:“我也誤會你了,我還以為你也是一個和我哥哥見了一麵,就自作多情來找他的人呢,從小到大,這樣的人我見的太多了。”忽然一笑,道:“啊,我知道啦,你姓黃,是不是?”
黃蓉點點頭,說道:“我單名一個蓉字。”又道:“你是過來探望賈珂的?”
賈之春道:“當然了。”想了想,又道:“剛剛我在路上遇到了平太醫,我見他坐在車夫的位子上趕車,心裡好生奇怪,就攔下他來,問他要去哪裡,他說他回太醫院拿些東西,我就問他為什麼不用車夫,非要自己趕車,他說他走得太急,來不及等車夫了,還跟我說,讓我不用太過擔心,哥哥的性命,他有七八成把握能保下來。黃姑娘,哥哥他怎麼樣了?”
黃蓉心道:“你哥哥就在那輛馬車裡,和你擦肩而過了。”笑道:“剛剛我在屋裡聽那幫太醫說,他身上的毒好像穩
定住了,雖然還很厲害,但不會要他性命了,不然我哪有心情出來買零食吃。”說著抬了抬手,手上提著的幾包糕點在半空中不住轉動,繼續道:“你若擔心他,就進去看看他吧,不過屋裡麵太醫很多,隻怕你擠不進去,隻能遠遠地看他一眼。”
賈之春鬆了口氣,笑道:“隻要他能好起來,我遠遠看他一眼,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時仆人走了過來,將門打開,見來人是賈之春,不由吃了一驚,他一麵去看賈之春身後是否有榮國府的車馬,一麵說:“姑娘怎麼過來了?”見賈之春身後空蕩蕩的,隻有一個眉眼彎彎,笑意盈盈的黃蓉站在她身後,問道:“姑娘是自己過來的?”
賈之春道:“老太太也知道哥哥被毒蛇咬傷這件事了,說不定一會兒她們就要過來。我擔心哥哥,便先過來了。”一麵說話,一麵走進院裡,問道:“哥哥怎麼樣了?又有起色了麼?”
仆人道:“他們說的話,小的也聽不懂,不過小的發現那十幾位太醫的臉上既沒有多一分喜色,也沒有多一分憂色,想來爺的傷勢一定沒有惡化。”
賈之春喜道:“傷勢沒有惡化,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便急急走去賈珂的臥室,將門推開,就見十幾個太醫各自分工,有人坐著,有人站著,還有人坐在床沿上,小魚兒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但胸口微微起伏,顯然人還活著。
賈之春隻看了小魚兒一眼,就有太醫瞧見了她,問道:“姑娘是什麼人?怎麼隨意就闖進來?”
賈之春心道:“我要是告訴他們,我是榮國府的二小姐,老太太知道這件事以後,怕是要一病不起了。”當下微微一笑,避重就輕地說道:“我聽說他被毒蛇咬了,就來看看他呀,不行麼?”
小魚兒吃下那顆丸藥後,不過盞茶的時間,就變成了吳明描述的那副模樣——臉色發青,脈搏虛弱,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半點兒力氣。他這副模樣,確實很像中了劇毒。
這麼多太醫來探他脈搏,都沒發現不對,隻有一點比較麻煩,就是這顆丸藥沒法影響他的神誌,不僅不會讓他昏昏欲睡,反而讓他十分亢奮,小魚兒彆無他法,隻能合上眼睛
,假裝睡去。
這時他聽到賈之春這句話,雖然沒有睜眼,仍然聽出她是誰來,不由一怔,暗道:“怎麼是她?嗯,她來倒不奇怪,可是怎麼就她自己?”
眾人見賈之春淡定自若,落落大方,毫無半點這時候的千金小姐該有的羞澀,不覺一怔,料想她必定從小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又哪會往榮國府的二姑娘身上想,其中一個太醫說道:“姑娘既然已經見過爵爺了,就離開這裡吧,彆耽誤我等做事了,我等早一天想出能治好爵爺體內的蛇毒的辦法,爵爺也能早一日脫險,到時候爵爺平安無事了,你想怎麼見他不行?”
賈之春依依不舍道:“你們做你們的事,我就站在旁邊,一聲不響的看著他,這樣也不行嗎?”
小魚兒聽得她聲音中滿是關懷之意,不禁羨慕起賈珂來,尋思:“我和賈珂的老爹在我們出生那天就死了,賈之春顯然不是我們兩個的親妹妹,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賈珂一樣,都是月神從彆人手中偷走的孩子。”想到這裡,心下納罕,暗道:“月神一個妓|女,為什麼這麼喜歡偷彆人的孩子?”
幾個太醫勸道:“姑娘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回去吧。”
賈之春撅起小嘴,默不作聲,遲疑許久,還是決定離開。她想著離開之前,要再看哥哥一眼,這時正好有一個太醫站起身來,擋住了她的視線,賈之春吐了吐舌頭,將門推開,輕輕走了出去。
賈之春本想在這裡住上幾晚,等賈珂脫離危險,清醒過來,再回榮國府去。她離開臥室,去找戴冠笙,一會兒遇見皇帝派來的太醫,一會兒遇見皇帝派來的侍衛,到處都是生麵孔,很不方便。
賈之春心道:“皇上派這麼多人過來有什麼用?他們活得好好的,我哥哥卻生死未卜。”便讓古天羽趕車將她送回榮國府,臨下車時,賈之春對古天羽吩咐道:“明天一早,你就來接我,好麼?”
古天羽點了點頭,問道:“到時候小的在府裡等姑娘嗎?”
賈之春搖一搖頭,說道:“你去西邊的小巷子等我,明天老太太未必讓我出來了。”
古天羽應是,賈之春嗯了一聲,從馬車上下來,走進賈母院裡,心中稍感不安,
一個丫鬟迎麵走來,卻是賈母房裡的翡翠,見到賈之春,驚訝笑道:“二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
賈之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問道:“老太太呢?”
翡翠道:“老太太帶著寶三爺和三姑娘去看珂二爺了,剛剛出的門,姑娘剛從外麵回來吧,沒瞧見老太太嗎?”
賈之春道:“我坐車回來的,沒瞧見也是正常。”又問道:“我走了以後,老太太是不是很生氣?”
翡翠道:“可不是生氣了,還說姑娘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自己跑出門去,被人發現了,豈不讓外人以為,咱們家的女孩都愛這麼做,連在宮裡的大姑娘都會受到影響。”
賈之春點了點頭,道:“我情急之下,確實考慮不周,好在一路上除了平一指,沒有其他人看清我的臉。平一指是二哥哥的好朋友,口風很緊,不會將這件事隨意說出去的。”便回屋去,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聽到外麵聲音嘈雜,知道是賈母回來了,連忙將鞋一脫,躺到床上裝睡。
隻聽得一人走了進來,說道:“小環,二姑娘呢?”隱約是鴛鴦的聲音。
賈之春的丫鬟小環道:“姑娘身上不舒服,回來後就躺下休息了。鴛鴦姐姐,可要我去叫姑娘?”
鴛鴦道:“二姑娘不舒服,好好歇著就是,你去叫她做什麼。老太太讓我過來,一是讓我過來看看二姑娘在做什麼,怎麼一直待在屋裡沒有出來,二是讓我告訴姑娘一聲,珂二爺那棟宅子裡現在外人太多,姑娘不適合再過去了,從今天起,就好好待在家裡吧,老太太已經在珂二爺那裡留了好幾個人,如果珂二爺的傷勢有什麼起伏了,他們立馬就會回來告訴老太太的,因此還請姑娘放心。”
小環道:“鴛鴦姐姐,老太太是不是生我們姑娘的氣了,才不準她出門的。”
鴛鴦道:“要說老太太不生氣,我想二姑娘都不信吧,但生氣歸生氣,不讓姑娘總往二爺那裡跑,確實是為了姑娘著想。姑娘如今早不是小孩,而是一個大姑娘了,二爺那裡外人那麼多,姑娘若是被他們瞧見了,咱們家沒臉,難道姑娘就能麵上有光了嗎?這耽誤的可能是姑娘一輩子的前程。”
待鴛鴦離開,小環走到床前,
道:“姑娘,你明天還過去嗎?”
賈之春睜開了眼,打了個嗬欠,說道:“當然要去了,我又不會笨到隨意告訴彆人我是誰,再說了,哥哥那裡就住著一個黃蓉,大不了我說自己是賈蓉麼。”說完咯咯一笑,繼續道:“蓉哥兒應該不會在意我這個做姑姑的用用他的名字吧。”
到得第二天早上,賈之春請過安後,便回屋去,她屋裡有個丫鬟叫玉蝶,和她身形相似,賈之春要玉蝶假扮自己,躺在床上,又吩咐小環幫忙掩飾,小環和玉蝶都做慣了這些事,隻是要她早點回來,賈之春開了房門,展開輕功,越牆而出。
她走到西邊小巷,就看見古天羽牽著馬車,在路邊等她,賈之春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坐上馬車,正行之間,忽聽得身後響起數道驚呼,又是一道淒慘的嘶鳴之聲,隨即就感到身子一歪,卻不是她自己摔倒了,而是整個馬車都翻倒再地,
賈之春當機立斷,揮出一掌,將車廂朝上那麵的板壁打穿。她飛身而出,踩在車廂上,張眼望去,就見一個紫衣人和一個白衣人在前麵逃命,一個白衣人和一個青衫人在後麵追趕,追的人和逃的人相距二十五六丈的距離。這白衣人和青衫人的速度已是極快,但這二十五六丈的相距,竟然始終追趕不上。
再仔細一看,逃命的那兩人,其實是紫衣人帶著白衣人逃命,紫衣人一路上掀翻不少馬車,好阻礙後麵那兩人追趕上來,白衣人滿臉茫然,既不反抗,也不配合,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至於那追趕的兩人,白衣人從頭到腳,一身白色,手中一柄長劍,刃寒勝水,劍光閃白,青衫人嘴上兩撇小胡子,修剪的和眉毛一模一樣,他上麵這對眉毛微微皺著,眉毛下麵的眼睛裡滿是擔憂神色,下麵這對眉毛也微微皺著,眉毛下麵的嘴唇忽然張開,大聲道:“宮九,你快打他一掌!”
賈之春看見這青衫人,心中又喜又驚,暗道:“陸小鳳怎麼在這裡?”這時聽到陸小鳳這句話,精神一震,暗道:“啊,宮九不是哥哥說的那個和太平王長得很像的吳明部屬嗎?看我把他抓來!”
便急衝而前,抄近道向那紫衣人和白衣人追去,頃刻間
已奔出五六丈遠,又見有幾個江湖人站在一旁看熱鬨,長袖輕拂,以一招“寒袖拂穴”遙卷起一人腰間彆著的長劍,待那人反應過來時,隻看見遠遠一道人影,還有自風中飄來的一句話:“借劍一用,多謝啦!”
宮九被那白衣人攔腰抱著,神色木然,單看他的臉,哪像是被人挾持了。他聽到陸小鳳叫自己的名字,淡淡道:“打他?”
陸小鳳見宮九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心中一鬆,道:“不錯,你快打他一掌!”
那紫衣人笑道:“你這麼大聲,是生怕我聽不見嗎?”見宮九抬起手來,似乎想要照著陸小鳳說的去做,喝道:“宮九,乖乖待著,不許動彈!”
宮九又重複道:“呆著?”
那紫衣人正想說話,驀地裡左側一劍刺到,寒氣逼人,直刺胸口,紫衣人忙向右一躲,隻聽得一個女子聲音說道:“放下宮九,不然姑娘這就殺了你!”
紫衣人向左一看,就見一黃衫少女,婀娜飛來,正是賈之春。但見她手中長劍顫動,眨眼間又刺來一劍,出招雖快,但招式平平無奇,那紫衣人哼了一聲,笑道:“憑你還想用劍殺我?哈哈,你用劍鞘殺了我的劍還差不多。”
賈之春莫名其妙道:“你是瞎子嗎?姑娘手裡哪有劍鞘!”說著又刺來一劍。
紫衣人見她說話天真爛漫,更覺有趣,不過他邁開大步,越奔越急,身後的陸小鳳二人武功極高,他甩不開他們,倒不足為奇,沒想到賈之春滿臉稚氣,不過十五六歲,趕起路來,身形瀟灑,猶如閒庭漫步,煞是好看,他竟然也甩不開她,心中暗暗稱奇,倒也不敢小覷了她。
這時見賈之春一劍刺來,忙用“如意蘭花手”曲指一彈劍身。這柄劍本就是普通長劍,算不上多麼鋒利,他手碰劍身,竟沒傷到半分,這“如意蘭花手”名字雖然好聽,出手也極為優雅,卻是大力金剛指一般,摧金斷玉的武功,不過淩厲狠辣之處,卻遠遠勝過,當的一聲,長劍已然斷成兩截,前麵一截落在地上。
陸小鳳初見賈之春自屋頂一躍而下,揮劍直刺那紫衣人,便嚇了一跳,這紫衣人武功極高,他和西門吹雪二人合力,都未必是他對手,何況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