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賜婚的聖旨剛讀了一個字,賈珂便扭頭去瞧王憐花,目光中滿是歡喜。
王憐花靜靜地聽著,待聽到“結為夫婦,擇吉日大婚”這九字,方身子一顫,側頭看向賈珂,一言不發,但目光中也充滿了賈珂那種歡喜。
他當然比賈珂還要歡喜。
賈珂接聖旨謝恩,將王憐花扶起來,然後雙手握住他的手,笑道:“王公子,這下你隻能和我在世上做對快活夫夫,白頭偕老,想反悔也不能了。”
王憐花故意歎了口氣,說道:“可憐我王憐花英明一世,竟然栽在你這個小笨蛋手上,如今聖旨都下了,我隻好跟著你這小笨蛋,做個小聰明蛋了。”
賈珂哈哈一笑,道:“好啊,你是小聰明蛋,我是小笨蛋,反正這一生一世,你都要陪著我。”說著手向後一伸,戴冠笙忙將一樣東西放到他手上,然後走過去給太監賞錢,請太監去旁邊喝茶。
賈珂將手裡的東西遞到王憐花麵前,笑道:“打開看看。”
王憐花低頭一看,見他手裡拿著一隻彩石嵌玉紫檀木盒,約有大半個手掌大小,盒蓋上除了玉石和翡翠,還鑲嵌了珊瑚、金銀、孔雀石、漆、角、螺鈿和鎏金銅,顯是珍貴之極。
再一看這些彩石美玉鑲嵌出的圖案,卻是兩個孩子,一個孩子站在黑暗之中,身邊滿是魑魅魍魎,一道光自上方洞口打下來,落在那孩子臉上,那孩子也仰頭往上看去,另一個孩子趴在光明之中,身邊花團錦簇,桌上設著酒宴,椅上鋪著繡墊,又有珊瑚數盆,很是富麗堂皇,那孩子順著洞口向下看去,正好與黑暗中的孩子目光對上。
這正是他二人第一次見麵的情形。
王憐花見這盒子刻劃入微,華美細膩,是罕見的珍品,知道這絕不是一般的匠人能做的,但是再巧手的匠人,要做這個盒子,隻怕一兩個月也不能做好,想來應該是賈珂去大理之前,已經找人做好了這盒子。想到這裡,他的心忽然變的滾燙,幾乎要燙穿他的血肉和骨骼,落下來,就落到賈珂的手裡。
王憐花笑道:“你費這麼大心血做這個盒子,不怕我早忘了你麼?”
賈珂笑道:“當然怕
。”
王憐花低低笑道:“那你何必做這個盒子?”
賈珂笑道:“我怕你不來找我,卻不怕花心血做這個盒子。”
他伸臂摟住王憐花,將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溫柔道:“無論你是否會來找我,你都是我唯一愛過的人,至少咱們兩個在一起的經曆都是真的,都是我念念不忘的。就算你不要我了,偶爾我看見這個盒子,還能回想往事,豈不是好?”
王憐花低笑一聲,吻了上去,兩人擁吻在一起,一時忘了身外天地,過了良久,賈珂才發現王憐花不知何時已經攀在他的身上,而他也早已經托住了王憐花,省得他掉下去,不由好笑道:“疼不疼?”
王憐花哼了一聲,道:“彆說話,我要吻你。”說著低下頭來,便要吻住賈珂。
賈珂眼看他再吻下來,他們非要到床上去,忙避開了他的嘴唇,王憐花的嘴唇落在了賈珂的臉頰上,便在他的臉頰上親了又親,嘻嘻笑道:“怎麼,你是怪我厚此薄彼,想讓我也親親你的臉,才避開我的嗎?”
賈珂笑道:“小聰明蛋,你怎麼這樣心急,不打開看看盒子裡麵裝的什麼嗎?”
剛剛王憐花滿心滿眼都是賈珂,哪還記得木盒的事,這時聽賈珂問起木盒,才想起來賈珂剛剛將木盒遞給他,是讓他打開看看裡麵裝了什麼,不由一笑,理直氣壯道:“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心急,何必問我?”
他很不懷好意地咬了一咬賈珂的鼻尖,道:“你這樣明知故問,莫非是想聽我親口告訴你,我為什麼這樣心急?”
賈珂笑道:“是啊,我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為什麼這樣心急了。”說著咬了咬王憐花的下頦,微微笑道:“但是我更想請你打開盒子,看看裡麵裝的是什麼。”
王憐花哈哈一笑,道:“也罷,看在你苦苦求我的份上,我就打開盒子看一看好了。”說著便鬆開賈珂的脖頸,一隻手拿著木盒,另一隻手去打開盒蓋。
盒蓋打開,王憐花便覺眼前一亮,似乎盒子裡裝著什麼東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是刺眼,他眯了眯眼,換了個位置,就見木盒中放著兩枚紫金指環,各鑲嵌著六顆粉色鑽石。
這種粉色鑽石在中原非常
罕見,他隻在王雲夢的首飾盒裡見過一次,那是一隻耳墜,還不是一對耳墜,小小的,隻有半個米粒大小,是很多年前,西方魔教的一個長老送給她的,聽說是從天竺高價買來的,她非常寶貝這隻耳墜。
王憐花將這兩枚戒指從木盒中拿出來,放在手心,其實這粉色鑽石並不大,畢竟要鑲嵌在指環上,但是也不小,每一顆鑽石的邊沿都與指環的邊沿幾乎重合在一起,並且光頭十足,顏色是純粹的粉色,和他穿的粉色綢衫相映成趣,亮閃閃的,異星一般,冉冉升起在王憐花的心上。
他拿起一枚,戴在自己的右手中指上,又拿起一枚,要去給賈珂戴上,就聽賈珂道:“錯了,錯了。”
王憐花微笑道:“哪裡錯了?”
賈珂將他輕輕放到地上,握住他的手,將他手上戒指取下來,重新戴在他的左手中指上,戴上去後,還來回試一試,確定戒指不緊不鬆,正好合適後,方笑道:“要戴這隻手指上才對。”說著伸出自己的左手,笑吟吟道:“王公子,請你也給我戴上戒指吧。”
王憐花納悶道:“這不就是指環嗎?哪來這麼多講究?”
賈珂正色道:“這可不是一般的指環,這是咱們倆的訂婚戒指,普天之下,隻怕都找不到第三隻這樣的戒指了。”
王憐花笑道:“訂婚戒指?”一麵說著一麵給賈珂戴上戒指,問道:“那你怎麼不早點給我?”
賈珂伸臂將他摟在懷裡,說道:“這十二顆鑽石是好幾年前我從幾個天竺人手上買到的,但是這戒指是咱們在大理的時候,我悄悄量好了你手指的尺寸,交給無眉,請她幫我找人做的。我在你家向你媽求婚……哎喲!”
王憐花鬆開了嘴,笑道:“什麼叫向我媽求婚?”說著給賈珂吹了吹耳朵,他一口下去,把賈珂的耳朵都咬紅了。
賈珂忍不住一笑,說道:“是,是,我是說我求你媽將你許配給我的時候,本應該拿出戒指的,可惜那時候戒指不在我身上,後來回了京城,我看見你跪在趙讓麵前,那時候我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求皇上給咱們賜婚,好讓你日後不用向還不如你老公地位高的人下跪。”說著肩頭一顫,卻是王憐花又猝
不及防地咬了一口他的耳朵,但是這一回,他卻咬緊牙關,怎麼也不肯痛呼出聲了。
過了一會兒,王憐花放過他的耳朵,哼了一聲,嘴角又浮現笑容,問道:“那你怎麼從來沒有向我提過?”
賈珂歎了口氣,道:“萬一做不成怎麼辦,我可不想讓你空歡喜一場。”
王憐花笑道:“有什麼空歡喜的,我又不在乎這個。”
賈珂笑道:“真的不在乎?那我去找皇上,讓他收回聖旨了?”
王憐花哼了一聲,道:“你想也彆想,從今天起,我要讓你天天都下不來床,直到你打消這個念頭為止。”說話間,人已經撲到賈珂懷裡。
賈珂抱住他,微笑著歎氣道:“人家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唯獨我的王公子,卻是傷疤沒好已經忘了疼。”說話間,已經抱著王憐花走進大廳,正想回臥室,忽然感到大廳裡有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賈珂側頭一看,就見春笙失魂落魄地看了過來,不由訕笑道:“對了,咱們還要試藥呢。”
王憐花聽到這話,側頭去看春笙,他看著春笙慘白的麵孔,扭曲的麵容,心中怒氣忽然便煙消雲散了。
王憐花道:“好麻煩,你幫我做吧。”
賈珂笑道:“好。”便將他放到椅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拿起寫著“十香軟筋散”的小瓷瓶,打開瓶塞,倒了些粉末進去,然後拿著杯子走到春笙麵前。
春笙嚇白了一張臉,叫道:“賈珂,你……你……這乾什麼?”
賈珂不答,捏住他的下頦,將杯中茶水倒進他的口中,春笙被點了穴道,一動也不能動,哪能掙脫得開他的手,隻能將這一杯水儘數喝下。
春笙絕望至極,去看王憐花,隻見王憐花倚在椅上,含笑看著他,目光中滿是得意,就好像貓在吃掉老鼠前,總要先戲弄它一番,看它的垂死掙紮,來愉悅自己一般。
春笙心想:“他是該得意的,賈珂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好像一條狗一樣圍著他團團轉,他讓這條狗去咬誰,這條狗就去咬誰。賈珂,賈珂,你快看看他現在這副惡毒模樣,和他母親有什麼區彆!早晚有一天,他厭棄了你,就會去找一條新狗,到時候你隻會比我更慘,我才是真正
愛你的,我才會對你好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他有心想要說話,說很多話,苦苦勸誡,哀哀懇求,但是賈珂已經伸手點住了他的啞穴,以防他咬舌自儘。
過了半晌,春笙便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內力半點兒也提不起來,賈珂將他提到王憐花麵前,王憐花伸手搭他脈搏,略一沉吟,點頭道:“和我中的毒確實是一種。”
賈珂喜道:“好極,咱們再來試試解藥。”說著拿起寫著“解藥”二字的瓷瓶,打開瓶塞,便要將瓶中藥粉倒進杯中。
王憐花一直含笑瞧著他,此刻突然道:“彆倒多了。”
賈珂一怔,笑道:“也是。”
說著走去裡屋,一會兒走回來,卻是拿了一張宣紙,他將少許解藥倒在紙上,笑吟吟道:“這樣怎麼樣?”
王憐花心想:“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給他吃。”微微笑道:“好像有點多。”
春笙不知道他們給自己喂的是什麼,一聽要給自己吃解藥,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一半,這時聽到王憐花的話,五臟六腑,直攪在一起,恨得心臟幾乎都要滴下血來,若非他被點了啞穴,隻怕早就要破口大罵了——雖然王憐花最不怕的就是彆人罵他。
春笙眼巴巴地看向賈珂,就見賈珂無奈一笑,在王憐花嘴上親了一口,道:“小笨蛋,他吃那麼少,還能試出這是不是解藥嗎?”
王憐花得他賄賂,終於點頭笑道:“也是,那你喂他吃吧。”
賈珂嗯了一聲,正要拿解藥,就聽得王憐花道:“還是我來喂他吃吧。”
賈珂笑道:“隨你。”便將宣紙遞給他。王憐花一手拿著宣紙,一手揪住春笙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麵前,捏住他的下巴,將藥粉倒進他口中,賈珂又遞來茶杯,王憐花接過來,將杯中茶水灌了他幾口,使得藥粉儘數落入他肚中。
剛剛賈珂當著春笙的麵,吻了一吻王憐花,春笙隻覺自己一顆心上千瘡百孔,鮮血不斷自孔中流出來。這時吃下解藥,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賈珂雖然對他無情,但他中的劇毒總算解開了,王憐花不會武功,日後自己有的是機會殺死他,到時候賈珂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起武功,試一運氣,內力登時生出,再
不是剛剛那渾身無力的感覺,不由得心頭大喜,眼中也透出幾分喜悅來。
王憐花一見他目中露出喜悅光芒,便抓住他的手腕,一搭脈搏,長長鬆了口氣,隻覺這些天失去武功的痛苦煩悶也儘數被自己送了出去。王憐花將春笙用過的茶杯向地麵扔去,“當”的一聲,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了大大小小十幾片碎片,頓覺出了口惡氣,神色不變,笑道:“這確實是解藥,給我吧。”
賈珂猶不放心,問道:“要不要再試試?”
王憐花握住他的手,笑吟吟道:“一個還不夠嗎?莫非咱們賈公子還要再抓十個人來試藥,等這兩個瓶子都空了,才肯相信這隻瓶子裡裝的是解藥?”
賈珂見他說話帶刺,不禁又好笑,又好氣,伸臂將他從椅子上抱起,然後坐在椅上,將他摟在懷裡,左手搭在他的背心,道:“你吃吧,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王憐花回頭在他臉色一吻,嘻嘻笑道:“你也太小題大做了。”說著伸手拿來瓷瓶,打開瓶塞,將藥粉倒進口中,過了片刻,試一運氣,立時便覺丹田中一股暖意升上來,這久違的感覺實在美妙,王憐花加緊運功,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力已經恢複了五六成。
王憐花哈哈一笑,從賈珂懷中跳下來,拎住春笙的衣領,解開他的啞穴,將他扔到院裡。
他的身法不比春笙慢到哪裡,春笙看在眼裡,怕在心裡。他知道自己修煉的《葵花寶典》以快為主,剛修煉一兩年,身法之快,就能遠遠勝過練其餘武功的人,但是內力進展卻並不快,王憐花練的顯然不是《葵花寶典》,他的速度這樣快,隻有一個解釋,就是他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是個沒什麼武功的廢柴,其實他的武功遠遠勝過自己。
王憐花微微笑道:“春公公,不知你想死還是想活?””
春笙見他氣定神閒地站在麵前,輕風動衣,瀟灑閒雅,再想到自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愈發自慚形穢起來,慘白了臉,道:“你會讓我活嗎?”
王憐花微笑道:“公公說笑了,在下又不是殺人魔,每天必須殺幾個人,為什麼不能讓你活?”
春笙冷笑道:“因為賈珂背著你和我親熱過,你喝我
的醋,當然不肯讓我活了。”
他一來不相信王憐花能放過他,二來也不想向王憐花搖尾乞憐,索性將生死拋諸腦後,隻想臨死前多說幾句話,氣氣王憐花,若是能讓王憐花對賈珂心生芥蒂,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他說出這話,本以為能激怒王憐花,哪想到賈珂站在一旁,臉色都已經變了,看起來又氣惱,又擔憂,王憐花微微一怔後,居然“噗哧”笑出聲來。
春笙驚怒交集,叫道:“你笑什麼!”
王憐花笑道:“賈珂,給我拿麵鏡子來。”
賈珂心裡對春笙厭煩至極,要他說,直接吸儘春笙的內力,然後一掌殺了他就是了,偏王憐花還想再玩玩他,隻得應了一聲,轉身走進屋去,一會兒拿了麵銅鏡,擲給王憐花。
王憐花伸手接住銅鏡,抬手一擲,那麵銅鏡自他手中飛出,立在春笙麵前。
王憐花笑道:“何苦編這樣的謊話來自討苦吃,看看你的模樣,賈珂就算對著鏡子自瀆,也勝過和你親熱啊。”
春笙麵如死灰地看他一眼,見他微笑時神光離合,說話時溫雅斯文,便是自己衣著光鮮之時,也比不上他萬分之一。再看一眼賈珂,見他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王憐花,王憐花展顏而笑時,他便也跟著輕輕一笑,自是深愛到了極點,也寵溺到了極點,這時聽到王憐花的話,更是噗嗤一笑,他卻從來沒對自己這樣笑過。想到這裡,春笙萬念俱灰,腦中空洞洞的,一句話也不說了。
王憐花見他這副模樣,頓覺興趣索然,走到他麵前,衣袖輕拂,春笙慘叫一聲,地上登時流了一小灘鮮血,春笙胸骨凹陷,口中吐血,已然氣絕。
賈珂見王憐花直接殺了春笙,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不先吸走他的內力?”
王憐花淡淡一笑,道:“我想到他就覺得惡心,怎能容忍他的內力留在我的丹田之中。”
賈珂深以為然,便叫人去收拾地上屍首,送去亂葬崗中。吩咐完了,見王憐花仍然站在春笙身旁,不由笑道:“不是想到他就覺得惡心嗎,還待在那裡做什麼?”
王憐花回頭,向賈珂一笑,然後苦著臉道:“疼。”
賈珂一怔,走上前去,將他抱在懷裡,在他臉上親了又親,
大笑道:“我看你走的這麼好,還以為你武功恢複了,那裡也就不疼了呢。”
王憐花歎道:“平時讓你抱抱就算了,我殺人的時候,總不能讓你抱著我去殺人,那樣多沒麵子,隻好硬撐著走過去殺他了。”說著咬了賈珂的耳朵一口,氣哼哼道:“老子給你使了那麼多眼色,讓你過來扶老子,你卻始終不過來,非要等老子開口,你才肯過來扶老子。”
賈珂奇道:“你什麼時候給我使眼色的,我怎麼沒看見?”
王憐花理直氣壯道:“在心裡給你使的,不成嗎?”
賈珂笑道:“成,成,都怪我不好,怎麼不能鑽進王公子的心裡,看見他給我使眼色呢。”
王憐花笑道:“既然你乖乖的認錯了,那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計較你這麼多了,不過我還是要罰你。”
賈珂笑道:“怎麼罰?”
王憐花笑嘻嘻道:“我要罰你今日就與我洞房花燭。”眼珠一轉,又笑道:“我還要打你屁股,嘿嘿,現在我的武功都回來了,你再想像從前那樣欺負我,那是萬萬不能了,小寶貝,往後你就乖乖的讓我來欺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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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青綠,空氣乾燥而清新。
賈元春關上窗戶,屋裡頓時昏暗下來。
她忽然覺得很疲憊,疲憊的想要拋棄一切,想要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