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1 / 2)

田伯光越聽越奇怪,尋思:“老子做過這麼多壞事,痛罵老子的人不少,追殺老子的人也很多,但是老子還從沒聽人說過,老子做下了什麼動搖社稷的壞事。怎麼現在他們遇到了與社稷息息相關的大事,就想到老子了?這可真是太稀罕了,老子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本事了?”

田伯光思及此處,倒也有點得意,心想:“倘若真有什麼大事,非要老子親自出馬不可,那老子隻要能做,順手幫他們一把也行啊!”

隻聽那長官道:“雖然知府大人想要聘請的是這三人,好在他老人家向來通情達理,在場諸位,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罷,那都無所謂。隻要有人能通過我們的考驗,那麼這人就能留下來,若是有人能幫我們找到一人,那麼告示中提到的一百兩銀子,我們一定雙手奉上。無論你到底是什麼人,無論你從前有沒有作奸犯科,官府都不會在這幾天與你為難,包管今天你能平平安安地進來,日後你也能平平安安地離開。”

一個官兵走到田伯光一號麵前,掃了一眼隊伍,登時臉露喜色,神態很是輕鬆,似乎是說:“冒充田伯光的人還真少!”

田伯光不由憤憤不平,心想:“這小子可真沒見識!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不知道你家田大爺的刀法,這世上沒幾個人能模仿得出來嗎?”跟著轉過頭,向後望去,隻見他身後淒淒涼涼地隻站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矮矮胖胖,滿臉橫肉,小小的眼睛擠在肉中,幾乎看不清楚,穿著件粗布衣衫,衣襟油光鋥亮,腰間彆著一柄長刀,竟是屠夫殺豬宰羊的那種長刀,刀刃上生著鐵鏽,刀柄上油光鋥亮,十有八|九剛剛切過生肉。

田伯光心想:“你一個屠夫,還想冒充你田大爺?你在做夢嗎?”又看向另一人。

但見這人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穿著一件藍色布衫,已經洗得發白。他身上的衣衫這般寒酸,腰間卻係了一條極為華貴的黑色腰帶,腰帶上繡了牡丹、芍藥、棣棠、木香、酴、金紗、玉繡球、小牡丹、海棠、香蘭、水仙等花卉,都在春天開放。這條黑色的腰帶上彆著一把刀,比尋常的刀要短上一截,刀鞘是嶄新的,和他腳上那雙流雲圖樣的黑色的靴子一般的新。

田伯光看向這青年的第一眼,就瞧見了他這柄的刀。他也是用刀的高手,自然一瞥之下,就發現這把刀是一把殺過人的刀,這把刀的主人,當然也是殺過人的人。

然後他發現這青年的眉毛很濃,眼睛很亮,鼻梁很直,臉上留著很濃的胡子,雖算不上英俊,但是和那些假扮花無缺的公子哥兒相比,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野性的魅力。

田伯光心下滿意,尋思:“他和我倒有幾分相似,假扮我還說得過去!”隨即瞥向田伯光十號,哼了一聲,心想:“這幫蠢材,庸才,胖得連路都走不動了,哪裡配得上假扮‘萬裡獨行’田伯光?他奶奶的,想想就氣!”

正氣悶間,忽聽得那官兵道:“考驗的地點不在這裡,而是附近的一處宅子,諸位‘萬裡獨行’,請跟我來罷!

田伯光轉回頭,就見那田伯光四號也站直身子,懶洋洋地走回隊伍。

那官兵向他們招了招手,向宅院外走去,這十一個田伯光隨他走出宅院。過了三條街,隻見右首一座大宅,兩扇朱漆大門,門上鑲著金光閃閃的銅環,有兩人守在門口。

那官兵說道:“這棟宅子之中,一共有二十七名守衛,十三處機關,還有一位姑娘。一會兒你們須得溜進這棟宅子,找到那位姑娘,拿到她衣襟上的紐扣。這些守衛的手中都有彈弓和石灰彈,見到你們以後,便會向你們出手。

倘若你們進去以後,驚動了守衛,驚動一名,便扣十分,驚動兩名,便扣二十分,以此類推。驚動十名,分數扣儘,便算出局。倘若被守衛用石灰彈打中,一次扣五十分,兩次出局。那位姑娘發現你們以後,立時便會放聲尖叫。

她的尖叫聲會引來守衛,你們可以用各種手段阻止那姑娘尖叫,但是不得傷害到她。拿到紐扣以後,守衛仍然會追你們,到時你們須得小心翼翼地繞過守衛,離開宅子,將那枚紐扣交給我,才算是通過了考核。”頓了一頓,又道:“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各位可還有什麼疑慮?”

眾人搖了搖頭。田伯光卻心下犯愁,尋思:“憑老子的本事,想要取到那枚紐扣,倒是不難。就怕老子在他們麵前使出了真本事,教他們一眼就認出老子是誰來!他們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什麼老子平平安安地過來,也能平平安安地離開,但是誰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隨即轉念,又想:“他們又不知道田伯光現在就在蘇州,怎會平白無故地在蘇州設下陷阱,企圖抓到我?這陷阱一定不是給我設下的。我這裡是這樣的考驗,花無缺和雲中鶴那裡,十有八|九也是這樣的考驗。

但他們這是想做什麼?莫非他們是想要潛入某個地方,奈何他們的武功實在太低,沒法避人耳目,偷溜進去,便決定聘請幾個輕功高手幫他們做事,但是又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們的目的,才故意說要聘請我們三人?畢竟我們做采花大盜的,彆的本事不一定有,輕功卻一定很高!”

那官兵見大夥兒搖頭,便看向田伯光一號,說道:“你是第一個,請罷!”

田伯光一號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向大門走去。

哪知他剛走一步,就被那官兵攔下。那官兵道:“站在門前的人也是這棟宅子的守衛,你須得避開他,設法從彆的地方偷溜進去。”

田伯光一號“啊”的一聲,很是驚訝,說道:“那……那怎麼進去啊!”他一麵說話,一麵看向院牆,然後搖了搖頭,說道:“官爺,這麵牆實在太高,我翻不進去啊。”

那官兵笑道:“天下間又不是隻有一種翻牆的辦法,你再想一想。”

田伯光一號看向院牆,麵露為難之色,沉吟片刻,終於走到左邊那麵院牆之前

院牆上生滿了綠色的藤蔓,田伯光一號見這些藤蔓似乎十分結實,便抓住藤蔓,連爬帶跳,好不容易翻上牆去,然後雙手緊緊抓住藤蔓,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

田伯光大為鄙夷,心想:“你連輕功都不會,就敢來冒充田伯光?難道不知道田伯光的外號是‘萬裡獨行’,意思是他的輕身功夫十分了得,就算他連著趕了一萬裡路,旁人也追不上他嗎?”

待田伯光一號消失在院牆之後,田伯光又想:“倘若這棟宅子真像這官兵所說,布置了二十七名守衛,十三處機關,那這人能在宅子裡平安待上五分鐘,都算他厲害!”

隨即收回目光,就見田伯光四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隻黃桃,然後拔出腰間那把破舊的彎刀,悠悠閒閒地用刀子削桃子皮。他手上沒有閒著,眼睛也沒有閒著,田伯光看向他的時候,他正笑眯眯地看著田伯光十一號,隨即感受到田伯光的目光,笑眯眯地向他看了一眼。

這田伯光四號不笑的時候,模樣又古怪又落魄,笑起來的時候,卻好像陽光都落在他的臉上,連他那醜陋的酒糟鼻,都變得好看許多。

田伯光向田伯光四號點了點頭,田伯光四號向他一笑,然後又向田伯光十一號看去。

田伯光心想:“這人有什麼古怪的,他乾嗎一直盯著人家看?”於是順著田伯光四號的目光看過去,卻發現田伯光四號看的不是田伯光十一號的臉,而是他的腰。

田伯光十一號的肩不太寬,腰卻很細,整個人如同標槍一般直直地站在一旁,眼望那棟宅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田伯光心中更奇,尋思:“男人的腰有什麼好看的?若是女人的腰,老子倒樂意多看幾眼。”然後看向宅子,尋思:“不知道住在裡麵的小美人究竟美不美?”

便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了一聲,叫聲自宅子中傳了出來,卻是田伯光一號的聲音。

過得片刻,門“呀”的一聲響,田伯光一號走了出來,身上落著三塊石灰印,臉上滿是怏怏不樂。

田伯光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他被守衛用石灰彈擊中三次,心想:“我原以為他起碼能撐個三兩分鐘,不料一分鐘就出來了,果然是個蠢材!倘若我前麵這些人都全軍覆沒了,那我究竟是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呢,還是裝成和他們一樣的蠢材?我就這樣出局,未免太過丟人!可是不跟他們一起出局,怕是會太過顯眼!唉,唉,唉,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原來武功高強,還有這樣的壞處!”

很快田伯光二號搬了一把梯子,搭在後麵的那堵牆上。他爬上梯子,躍進宅子,過了約莫三四分鐘,也狼狽不堪地走了出來。

田伯光三號倒練過武功,他走到西麵那堵牆之前,雙足一點,身子騰空飛出,輕飄飄落入院中,整個人消失不見。過了約莫七八分鐘,他忽地躍出牆來,然後靠在牆上,不住喘著粗氣。

官兵見他身上沒有石灰印,登時麵露喜色,迎了上去,問道:“你拿到紐扣了嗎?”

田伯光三號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官兵奇道:“那你出來乾嗎?”

田伯光三號苦著臉道:“我被那些守衛發現了!他們一直在後麵追我,我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隻好跳牆逃跑了。”

官兵滿臉遺憾地道:“你先去一邊休息吧。”又叫田伯光四號進這宅子。

田伯光心想:“這人就是個病秧子,多走幾步,隻怕就會喘不上氣。我看他也不行!”

田伯光四號慢慢踱將到宅子的西牆,伸手一拉牆上的藤蔓,身子立時騰空而起,沒入院牆之後。他的人雖已消失不見,藤蔓卻在牆上不住搖曳,藤蔓上的綠葉也在沙沙作響。

田伯光心想:“這人的輕功比前一人還要差勁一些!前一人隻在裡麵待了七八分鐘,看來他最多隻能在裡麵待個五六分鐘。”

哪知過了五六分鐘,田伯光四號仍然沒有出來,宅子之中更是寂靜無聲。

田伯光不免對那病秧子高看一眼,心想:“看來他的輕功雖然不好,做事倒挺小心的!”

又過了十一二分鐘,忽見圍牆上的藤蔓不住顫動,隨即一人自牆後躍出,正是田伯光四號。

田伯光仔細一看,見田伯光四號身上竟然沒有石灰印子,不禁又驚訝,又歡喜。驚訝的是,以田伯光四號那點蹩腳的輕功,竟能安然離開宅子;欣喜的是,但若田伯光四號拿到紐扣,成為第一個通過考驗的人,那麼自己也可以放開手腳去拿那枚紐扣,不必太過擔心身份暴露了。

那官兵走到田伯光四號麵前,問道:“拿到紐扣了嗎?”

田伯光四號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那官兵手中。

那官兵看了一眼,笑道:“做得好!去那邊休息吧!”又叫田伯光五號過來。

不過一會兒功夫,那田伯光五號、六號、七號、八號紛紛淘汰出局了。

那官兵歎了口氣,送走田伯光八號,叫來田伯光,讓他進宅子去。

田伯光站在院牆前麵的時候,還在心中猶豫,自己究竟應該藏拙呢,還是痛痛快快地大乾一場?待他躍進院中,見院中陳設華美,雕梁畫棟,和他從前偷摸溜進去的那些富戶沒什麼區彆,親切之意,油然而生。又覺一陣陣脂粉香氣撲鼻而來,正是當今年輕姑娘之中,最流行的那種香粉的味道,心頭立時“噌”地冒出一把火來。

田伯光伸手折下一朵紅花,臉上露出古怪笑容,心想:“好香的風,好美的花!他奶奶的,老子先進去看看屋裡那小妞究竟生得美不美,再說其他的事!”當即運起輕功,飛到屋簷之上,揭開一片瓦片,張眼向屋裡望去。

但見有兩人待在大廳,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田伯光見他倆都望著門口,東麵的窗子卻大開著,心想:“我倒可以從這扇窗戶飛進去!”

正待躍下屋簷,忽見三人從後麵走來,手提彈弓,顯是在院中巡邏。

田伯光連忙趴在屋簷上,一聲也不吭,心知但若自己早下去一秒鐘,便會被他們抓個正著,不由暗道一聲:“慚愧!”隨即發現這三人腳步輕盈,手腳有力,不像是官差,倒像是江湖上的人物,心想:“難道官府為了今天這場試驗,還雇傭了江湖上的門派幫他們打雜?”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守衛走了,田伯光躍下地麵,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子旁邊,伸頭向裡張望。但見廳中兩人仍望著門口,看也不看窗子一眼,當下一個“正踩三疊雲”,從窗口跳進大廳,隨即奔向裡屋。他動作既快且輕,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廳中兩人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田伯光本就在偷香竊玉一事上經驗豐富,加之他做事素來小心謹慎,這宅子中設下的陷阱雖多,卻也奈何不了他。

他又避開了六七個人,來到後廳,就見正中設著一麵屏風,屏風後麵是一間屋子,屋門大開,一陣柔風自屋中吹出,風中夾裹著脂粉香氣。

田伯光大喜,心想:“難道小妞就在書房?”當即躡手躡腳地轉過屏風,走到屋前,向裡望去。

原來這是一間書房,房中琳琅滿目,放了不少書籍。壁上掛著一幅字,寫的是:“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劍決天外雲,劍衝日中鬥,劍破妖人腹,劍拂佞臣首。潛將辟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詩末題了一行小字:“夜試倚天寶劍,劍氣淩然,銳不可當,洵神物也。遙想屠龍寶刀,應亦是如此,特以詩讚之。京城敏敏特穆爾。”

田伯光對書法一竅不通,自然看不出這幅字的好壞來。他瞧見“敏敏特穆爾”這五字,登時心頭一震,暗道:“官府不是在四處通緝敏敏特穆爾嗎?怎麼會在這裡掛她的字?”當即環顧書房,見書房之中,並沒設下什麼機關,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這幅字之前,伸手在這幅字上摸了一下,然後將手指遞到自己麵前。

田伯光天賦異稟,無論多麼細微的味道,他都能聞得清清楚楚。往日他就是靠這個本事,才能在一棟陌生的宅子之中,第一時間摸進小姐的閨房。

這棟宅子四處都灑滿了胭脂水粉,無論他走到哪裡,空氣中都盈滿了脂粉的芳香,因此他在這棟宅子裡找了這麼久,始終沒有找到小姐的蹤影。

這時田伯光將手指伸到麵前,不用靠近,便聞到手指尖縈繞的一縷淡淡的墨汁味道,心想:“這幅字十有八|九是今天中午寫的。”思及此處,心中大為納悶,想不通官府為何要寫這樣一幅字。

田伯光怔怔地瞧著這幅字,突然之間,一個念頭如閃電一般劈了下來,心想:“剛剛那長官說過,蘇州知府找我們三人,是因為蘇州發生了一件與社稷息息相關的大事,需要我們幫忙。江南一帶的百姓,誰不知道朝廷現在的頭等大事,就是去找敏敏特穆爾?敏敏特穆爾本就是吳明的同夥,想要與他聯手造反,何況前不久她剛剛給什麼王爺下了毒,想要殺死人家,她的事情,可不就是與社稷息息相關的大事麼!

難不成官府已經掌握了她的大概位置,但是不確定那是不是敏敏特穆爾設下的障眼法,擔心冒然出手,會打草驚蛇,所以就想雇傭我們,讓我們用采花大盜的身份,摸進敏敏特穆爾的臥室,去看看她究竟是真的敏敏特穆爾,還是假的?”

隨即想起敏敏特穆爾的花容月貌,田伯光不由“嘿嘿”兩聲,笑了出來,暗道:“倘若官府真是為了這件事找我,那我自是義不容辭了!等我找到敏敏特穆爾這小妞,定要先和她快活快活,等快活完了,再把她交給官府,這就叫兩全其美,什麼事情也不耽誤!”

跟著離開書房,過了一會兒,終於摸到那姑娘的閨房。田伯光將門一關,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隱隱約約瞧見有個人躺在床上,於是伸手掀開床帳,同時手如閃電,點中床上那人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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