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王憐花奉了皇帝之命,在街上尋找臉上易容的可疑人物,恰逢滅絕師太帶著徒弟紀曉芙易容上京,意欲潛入汝陽王府盜走倚天劍。王憐花一眼識破滅絕師太臉上的易容,滅絕師太做賊心虛,想要逃跑,柴玉關製服了她,將她送入大牢。之後她意欲偷盜倚天劍一事暴露,朝廷判她坐牢五月,財產充公,還奪了她的掌門之位。
滅絕師太向來自高自大,性情執拗,王憐花害得她鋃鐺入獄,一代宗師的顏麵蕩然無存,叫她如何不恨?雖然王憐花那時隻有六歲,又是奉了皇命做的這件事,滅絕師太還是耿耿於懷,一直記恨到了今天。
何況滅絕師太三年前率領弟子前赴光明頂,在沙漠中遇到賈珂和王憐花二人,王憐花為了搶走韋一笑,就將她打入沙丘,害得她在弟子麵前丟了好大一個人。兩罪加在一起,滅絕師太隻恨不能立刻殺了王憐花,這時聽王憐花對自己冷嘲熱諷,一張鐵青的臉更加青了。
她站在石壁之前,石壁擋住陽光,她的鐵青的臉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黑暗裡,看來十分可怖,突然抬起右手,食指一伸,戳向自己右眼。
眾人一驚,萬沒料到她如此決絕,但她這一手突如其來,快捷無比,圍在她身旁的峨眉派弟子彆說阻攔,連嘴巴都來不及張開。
方生大師臉色大變,叫道:“師太……”
“不可”這二字尚未說出,就見滅絕師太的食指停下不動,與右眼隻有半個指甲的距離。
旁觀眾人一見,個個以為滅絕師太適才隻是演戲。
有的以為滅絕師太本來是想戳瞎右眼,但眼看手指越來越近,心生怯意,這才不敢動手;有的以為滅絕師太剛剛隻是在玩“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把戲,壓根沒想戳瞎右眼,隻是聽了王憐花的冷嘲熱諷,麵子上過不去,所以演了這樣一出戲,給自己找回麵子;有的深知滅絕師太向來說一不二,絕不會說一套,做一套,不由疑心滅絕師太突然手臂抽筋,沒法移動手指了。
便在眾人尋思的這一瞬間,滅絕師太右手微微顫抖,似是在掙脫什麼東西,突然左手一抬,食指斜斜伸出,戳向自己的右眼。
眾人又是一驚,不明白滅絕師太這是在做什麼。若說她是要戳瞎右眼,右手食指明明已經來到右眼之前,為何停止不前?若說她隻是在做戲,明明她已經演過一場了,為何還要再演一場?不及細想,滅絕師太的左手食指已經逼近右眼。
這一下迅如閃電,誰也來不及阻擋,眼看滅絕師太的左手食指,就要戳入她的右眼,突然之間,她右手向下一墜,將她伸到麵前的左手打落,然後身子騰空躍起,猶如鯉魚躍龍門,在空中連著轉了七八圈,越轉越高,越過人群,向方生大師飛去。
方生大師一驚,伸手接住滅絕師太。
眾人隻瞧的目瞪口呆,一來驚訝世上竟有這般厲害的輕功,二來驚訝滅絕師太的輕功這般厲害,他們從前竟不知道,三來驚訝滅絕師太這中中匪夷所思的舉動。
有人疑心滅絕師太已經得了失心瘋;
有人見滅絕師太撲向方生大師,疑心他二人其實是老情人,一個尼姑,一個和尚,都是佛門弟子,也算是門當戶對;
甚至有人想到少林寺前任方丈玄慈大師,曾和葉二娘生下了一個孩子,方丈尚且如此,普通僧人有個把情人和私生子,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說不定滅絕師太和方生大師這對老情人,早就偷偷生下一兒半女了。
滅絕師太在地上站穩,滿臉怒容,沉聲喝道:“是誰用繩子縛住了我?”
眾人聽到這話,又是一怔,凝目瞧去,隻見滅絕師太雙手交疊,貼在胸前,姿勢極是不自然,確實像是給人用繩子捆住了。
若說她是給人用繩子捆住了雙手,以致做出適才中中古怪的舉動來,這倒說的過去,但她身上一根繩子也看不見,實在是一樁怪事。
退一萬步說,滅絕師太說的是真話,她真給人用一根繩子捆住了雙手,有人能在眾高手無知無覺之下,先用一根繩子捆住她的右手,阻止她用右手戳瞎右眼,再用繩子牽動她的右手,打掉她伸過來戳瞎右眼的左手,然後用繩子牽動她的身子,使她騰空而起,在空中連轉七八圈,最後落到方生大師麵前,這可比滅絕師太在這裡自導自演更加匪夷所思,畢竟世上怎會有這般武功?
好些人對望一眼,均想:“這老尼姑還挺會演戲的!可惜她演技不錯,腦子卻不好用,既然想要編個故事,給自己台階下,為何要編這麼一個離譜的故事?”
有幾個西方魔教的教眾自覺找到機會,正想哄笑幾聲,來嘲笑滅絕師太好不要臉,忽聽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滅絕師太,枉你還是一派掌門,怎的這般沒有見識?就算我這門武功,你沒有見過,難道‘擒龍功’、‘控鶴功’這類淩空取物的武功,你還沒有聽說過嗎?”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王憐花麵帶微笑,向滅絕師太招了招手。
王憐花此言一出,滅絕師太便覺身上一鬆,適才那中被一根細線緊緊捆綁的感覺,登時消失不見。
滅絕師太知道王憐花是在撒謊,但她向來高傲慣了,沒有看見王憐花是如何收回的那根細線,也不知王憐花將那根細線藏到了何處,便不去辯解,冷哼一聲,說道:“你剛剛說我言行不一,現在我要戳瞎右眼,還了你的恩惠,你為何阻攔?”
鮮於通既不想得罪王憐花和他背後的賈珂,也不想得罪滅絕師太,見滅絕師太一張臉拉得比苦瓜還苦,話語中充滿了火|藥味,正想打圓場和解,就見王憐花聳了聳肩,微笑道:“我這人向來見不得血腥,最怕見到彆人殘害肢體了。
師太閒著無聊,想要戳自己的右眼玩,大可以去彆的地方玩。師太在彆的地方,戳自己眼睛多少下,哪怕戳完右眼戳左眼,戳完左眼戳自己弟子的眼睛,都不關我的事。但在我麵前,我為了自己的心情,還是得管上一管。”
眾人一時語塞,瞧瞧靠在石壁上,胸口穿了一個大洞,雖然塗了傷藥,綁了繃帶,還是流了不少鮮血的天吃星,望望躺在地上,胸口穿了一個小洞,身上纏滿繃帶,喘著粗氣,受傷不輕的西方魔教弟子,均想:“你明明傷人不眨眼,卻說自己最怕見到彆人受傷,如今人證物證還在你麵前,你就在這裡瞎說八道,臉皮也太厚了!”
滅絕師太眉毛一動,冷冷地道:“我的眼睛是用來看人,不是用來戳著玩的。哼,我向來不肯欠人恩惠,尤其是欠你的恩惠。我這隻右眼是你保下來的,我也不會賴賬,你不肯我戳瞎右眼來還你恩惠,和你兩清,那你倒說說看,你要我怎麼做?”
王憐花一笑,問道:“師太,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會乖乖去做?”
滅絕師太冷冷地道:“你若提出過分要求,我自然不會應允。”
王憐花笑道:“什麼叫過分要求?這我倒不太明白。”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說道:“你也不用明白。你要我做什麼事,隻管現在開口,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自會儘力去做。”
王憐花的眼光在滅絕師太的臉上轉了幾圈,笑道:“好極了!我要你幫我揍幾個人,這你能辦到嗎?”
滅絕師太心想王憐花畢竟是衛國人,賈珂還是衛國官員,王憐花要她揍的人,決不會是這些衛國的武林高手。隻要不是這些武林同道,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點了點頭,朗聲道:“你要我揍誰?”
王憐花微微一笑,神色極是溫柔,說道:“我本來以為諸位隻將屠龍刀和柴玉關放在眼裡,半點也不在乎賈珂的性命,直到聽了鮮於掌門那一番話,方知我誤會了諸位。如今我知道鮮於掌門是將賈珂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方生大師,應該也是將賈珂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方生大師,我說的沒錯吧?”說到最後,側頭向方生大師一笑。
方生大師好生慚愧,但又不能否認這話,隻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說道:“賈侯爺為人仁善,幫過本寺好大的忙,老衲自然惦念他的安危。”
王憐花笑道:“我相信諸位都和方生大師、鮮於掌門一樣,將賈珂的安危放在心上,但總有個彆的人,和滅絕師太一樣,毫不在乎賈珂的安危,眼裡心裡,看到的隻有屠龍刀和柴玉關。
這些個彆的人,實在不好分辨,但如今我非分辨不可,也隻好用一個笨辦法來分辨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