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笑而不答,向王憐花瞧了一眼。
王憐花拿起茶杯,往手心裡倒了一點水,逆轉北冥真氣,將掌中清水化作三四片薄冰,手一揮,這三四片薄冰儘皆射入玉簫道人的胸口。
玉簫道人雖不知王憐花這是在做什麼,料想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又覺胸膛上微微一涼,宛如幾片雪花落了上去,不禁大驚失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道長是不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身份?非要我們給你帶上枷鎖,把你關進鐵籠裡,你才知道,如今你是我們的階下囚,而我們是在審問囚犯嗎?”
此話一出,玉簫道人便覺胸口三四處地方同時奇癢難當,直如千萬隻螞蟻同時在他胸口啃咬,情不自禁地慘叫出聲。
他伸手去抓胸口,抓的胸膛上鮮血迸流,這種奇癢之感卻有增無減,終於忍耐不了,哀嚎道:“癢死我了!癢死我了!”抓撓之時,身子不自覺地來回扭動,左右大腿的傷處便即碰到地麵,登時痛入骨髓,因此在這“癢死我了”的哀嚎之中,又摻雜了好幾句“疼!疼!”的慘叫聲。
玉簫道人先前一直仙風道骨,從容不迫,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此刻在地上不住哀嚎咆哮,抓撓翻滾,瘋狂如一頭野獸,再也顧不上高手的架子了。
王憐花自從瞧見這牛鼻子道士百般折磨賈珂,雖然那個賈珂是假的,仍是對他恨到極處,這時瞧見他這痛苦不已的模樣,心中可真是說不出的爽快。
王憐花笑眯眯地瞧了玉簫道人一會兒,覺得少了點什麼,站起身來,找了一壇關外白酒,拆開泥封,就著壇口喝了一大口。
酒水流進肚中,身子登時熱了起來,王憐花讚道:“這酒真不錯!”然後遞給賈珂,笑道:“下酒菜都備好了,不喝一口嗎?”
賈珂向來不喜歡這種血肉模糊的場麵,心中雖對玉簫道人存著厭惡之意,但見他這副慘狀,也沒覺得如何痛快,當下伸手摟住王憐花的腿,王憐花順勢抱著酒壇,倒在賈珂的懷裡,賈珂低頭親了親王憐花的臉頰,說道:“他叫的好慘,我喝不下去。”
王憐花嗤的一笑,說道:“枉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他不過嚎了幾聲,你就受不了了嗎?”說罷,也沒離開賈珂的懷裡,揮出一掌,向玉簫道人的胸膛拍去。玉簫道人幾下劇震,麻癢之感暫時散去,無力地躺在地上,全身大汗淋漓,猶如剛從水裡爬上來。
王憐花舉起酒壇,喝了一口酒,含在口中,將酒壇放在旁邊,然後轉身摟住賈珂的頭頸,嘴唇湊了過去,將口中的白酒送了過去。
一口酒送完了,王憐花用鼻尖蹭了蹭賈珂的鼻尖,微笑道:“好不好喝?”
賈珂笑著點了點頭,親了王憐花一口。
王憐花微笑著看著賈珂,忽然歎了口氣,右臂垂了下來,在賈珂的後背上抓了一把,說道:“賈珂,你憐憫他,誰憐憫你呢?”
賈珂忍不住一笑,輕輕撫摸王憐花的脊背,說道:“傻孩子,我怎會是在憐憫他?我不喜歡在那時候喝酒,就像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說話,看書的時候,有人在旁邊吵架一樣,是這樣的事情會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而不是我不忍心看他受此折磨。”然後去親王憐花的嘴唇,柔聲道:“誰憐憫我呢?難道我被人欺負,你不憐憫我嗎?”
王憐花哼了一聲,說道:“你說呢?”雙手捏住賈珂的臉頰,扯了幾下,便即鬆開,站起身來,在玉簫道人旁邊坐下,微笑道:“道長,你現在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嗎?”話一說完,就覺身上一熱,賈珂坐到他的身旁,伸臂摟住他的腰。
玉簫道人一瞧見王憐花臉上的笑容,便覺心中發毛,渾身寒毛直豎,苦笑道:“我如何不知自己的身份?你們想要‘天絕地滅大懾心眼’的心法,我不是二話不說就給你們了嗎?你們還想要什麼?”
王憐花微笑道:“道長是在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你給了我們一份胡亂改過的心法,真當我們看不出來嗎?這件事咱們雙方都心知肚明,道長此刻還在這裡裝糊塗,未免太不識相了。莫非剛剛王某下手太輕,道長還不清楚王某的厲害,所以現在還敢在王某麵前裝相?若是如此,道長適才經曆的苦楚,就再來一遍吧。”
玉簫道人想起適才那等慘酷熬煎,登時嚇得肝膽俱裂,什麼報複的心思都沒有了,顫聲道:“不!不!不!我這人一向識相,我背!我背!”便將“天絕地滅大懾心眼”的心法,從頭至尾背了一遍,果然一字都未改動。
賈珂默默聽著,玉簫道人背完以後,提筆立即默寫。默寫完了,他和王憐花喝了幾杯酒,消磨了一炷香時分,又叫玉簫道人將心法再背一遍。
玉簫道人背的是“天絕地滅大懾心眼”的心法的原文,他早已將心法記得滾瓜爛熟,這次再背一遍,背的還是原文,自然沒有半點不同。
王憐花向賈珂瞧去,見賈珂點了點頭,便即一掌拍在玉簫道人胸口,玉簫道人隻覺胸口一陣劇痛,魂魄便即離開了身體。
他的魂魄輕飄飄地飄在身體上方,一低頭,忽聽得有人在身後說道:“原來你在這裡,叫我們兄弟好找!”
玉簫道人回頭一看,就見那些鬼判持牌提索地從地底鑽了出來,一個黑衣鬼判揮出鐵索,縛在他的身上,其餘鬼判立在他的四周,將他團團圍住,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都判官走了過來,說道:“虧你也是讀過書的人,豈不知俗語說:‘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剛剛就已經死了,怎麼還眷戀紅塵,不肯乖乖待在閻王殿,竟然逃到了這裡?”
玉簫道人好生冤枉,說道:“都判大人,這件事可怪不得我。先前我和其他亡魂一起在天子殿前麵排隊,等待判官大人召見,豈知一眨眼間,我就回到了陽間,還被那兩個奸賊施以酷刑折磨。我究竟是如何過來的,我也滿頭霧水,想不透其中原委,還想請大人為我做主呢。”
都判官卻不信他的話,哼了一聲,問道:“荒唐!可笑!胡說八道!這裡是陽間,我們是陰間,誰有這麼大的神通,把你從陰間帶回陽間?你倒把他的名號說來給我聽聽。”
玉簫道人道:“那兩個奸賊,一個叫賈珂,是……”
後麵的“榮國府的孫子,不過好像不是親生的,他似乎是江楓的兒子”還未出口,就見那都判官“啊”的一聲,說道:“原來是他!”神色頗為慌亂。
玉簫道人萬料不到這位鬼差大人聽到賈珂的名字,竟會做出如此反應,他原以為陰間的鬼差,根本不會知道這位陽間的大名人,他得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清楚賈珂是誰呢,一怔之下,乾巴巴地道:“嗯,就是他。”
那都判官唉聲歎氣,說道:“既然是他,那就不稀奇了。唉,你招惹了他,還能怎麼辦?就自認倒黴吧!”說罷,轉身離去。
玉簫道人詫異萬分,自己明明已經死了,賈珂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自己從陰間帶回了陽間,這等擾亂陰間秩序的行為,都判官身為陰間的鬼差,不僅不出麵製止,反而還要自己這個苦主自認倒黴,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玉簫道人是真的怕了王憐花了,他寧願上刀山,下油鍋,在地府忍受小鬼們幾十年的折磨,也不願重回陽間,去看王憐花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眼看都判官已經消失不見,玉簫道人隻好向眾鬼拱了拱手,說道:“眾位大人,貧道明明已經死了,賈珂這惡賊,卻不顧陰間的規矩,將貧道從陰間帶回陽間。他這樣做,哪裡有將諸位大人放在眼裡?依貧道愚見,諸位今日若是輕易放過賈珂,日後必定會有無數人效仿賈珂,將亡魂從陰間帶回陽間,攪得地府亂七八糟,一塌糊塗,攪得諸位大人永無寧日!”
眾鬼道:“你這話說的真是可笑!把人從陰間帶回陽間,除了賈珂,你還見過誰有這等神通?我們陰間上下素來鐵麵無私,不像你們陽間瞻情顧意,總愛徇私枉法。賈珂這神通不是我們給的,是他自己修煉出來的,他既有這神通,難道我們還能攔著他,不讓他用不成?”
玉簫道人心中一動,不禁大感驚訝,問道:“賈珂這神通是他自己修煉出來的?他一介凡人,如何能修煉出這等神通來?難道他不是凡人,是……”
眾鬼聽到這裡,不知為何,臉上突然露出奇怪之色,似慌亂,似著急,似驚訝,又似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