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css=tent_ul>
黃蓉想到這裡,心中稍稍安定,隻要這惡鬼不立刻要了她的性命,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當即足下不停,側過頭,凝目瞧去,隻見旁邊這人身披純白狐裘,後背負著一個長條形背囊,身形修長,容貌俊美,狐裘的風帽拉了上來,罩住了他滿頭烏發,風帽上一圈毛茸茸的純白狐狸毛,遮住了他小半張側臉,卻不是王憐花又是誰?
黃蓉早在聽到這惡鬼用王憐花的聲音跟自己說話之時,就認定這惡鬼道行很深,此刻見這惡鬼無論外貌還是打扮,都和王憐花一模一樣,倒也不怎麼驚奇,但見這惡鬼孤零零地站在自己身旁,心想:“你若真是王大哥,賈大哥怎會不在你身邊?看來是你沒學過分|身術,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一半變成賈大哥,一半變成王大哥,隻得變成其中一個人來騙我!”
她本來就對這看著像是王憐花的人,是否是惡鬼半信半疑,這時見賈珂不在這裡,立刻不再遲疑,認定這人就是惡鬼,不是王憐花。隨即轉念,又想:“這惡鬼假扮成王大哥的模樣,而不是賈大哥的模樣,定有他的用意,我先假裝不知,套套他的話,說不定能捉住他的惡鬼尾巴!”
黃蓉一笑,說道:“你……”後麵的話尚未出口,突然間手臂一緊,跟著不知怎麼回事,就此停了下來。
黃蓉更加毛骨悚然,心想:“這惡鬼乾嗎把我拉住?是要把我留在這裡,跟他作伴嗎?”
那惡鬼向她一笑,說道:“你不是已經累了嗎?乾嗎還急著往前走?”
黃蓉心道:“這惡鬼果然是要把我留在這裡跟他作伴。他十有八|九是使了一招障眼法,無論我在後麵怎麼呼喊,王大哥和賈大哥都不會聽到我的聲音,必定以為我現在還跟在他們後麵呢。現在他們越走越遠,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發現我已經不在他們後麵了?
最怕的就是這惡鬼用法術變出了一個我來,跟在王大哥和賈大哥身後,待得他們停下來休息,就趁他們不備,害了他們的性命。而且有了這個用法術變出來的‘我’,他們當然不會發現,我被人攔下來了,當然也不會回來救我。為今之計,隻得見機行事,瞧瞧這惡鬼要把我帶去哪裡,再想辦法逃出去。”
黃蓉笑道:“我當然想找個地方休息了,但是這裡哪有避風雪的地方?”說話時神色如常,便如是在跟王憐花說話,而不是在跟惡鬼說話一般。
那惡鬼笑了笑,說道:“這還不容易?這附近沒有避風雪的地方,咱們自己造一個出來就是了。”說完這話,仍然抓著黃蓉的手臂,帶著她向東邊走去。
黃蓉心想:“這惡鬼一直抓著我的手臂,不敢把我放開,定是擔心他放開了手,我就甩開他逃跑了。看來他的道行,倒沒有我想象的這麼厲害。”
兩人走了二十幾步遠,來到一處平地,地上積雪極厚。
那惡鬼放開了她的手,說道:“你在這裡等著,彆亂走,現在風雪太大,到處都看不清楚,你若是隨便亂走,我可不一定能找到你。”
黃蓉點了點頭,心中奇怪:“他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我留在這裡?”
突然間心中一動,想起父親從前跟她說過,有些地方的百姓愚昧無知,每年祭祀的時候,為了祈求風調雨順,會挑選數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給她們戴上鳳冠霞帔,穿上新娘禮服,打扮的十分漂亮,然後坐上用紙做的花船,向河中央駛去。花船到了河中央,就會沉入水底,那些女子也都跟著沉入水底,與河神作伴。
黃蓉更加驚懼:“難道這惡鬼隻是一個小小的雪山上的鬼差,雪山上還有一個鬼大王,他抓住我以後,沒有急著殺死我,而是把我帶來這裡,是因為這裡是他給鬼大王上供的祭壇,而我是他給鬼大王找來的祭品?”
黃蓉本來擔心附近設有埋伏,還想留在這裡,瞧瞧這惡鬼還有什麼打算,現在既已想到獻祭一事,如何肯在這個祭壇多待?見那惡鬼轉身而去,不知要去什麼地方,如今山風太急,落雪太密,那惡鬼轉眼間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花之中,心想:“現在不走,更待何時!”當即展開輕功,向賈珂和王憐花追去。
她和那惡鬼在那裡耽擱了好一會兒,賈珂和王憐花竟然沒有走遠,她追了一會兒,就在茫茫大雪之中,隱隱約約瞧見兩個人影。
黃蓉見前麵是兩個人影,而不是三個人影,心下大喜,尋思:“看來這惡鬼的道行,並沒我想象的那麼厲害,沒有變出一個‘我’來,跟在賈大哥和王大哥身後。”正要高聲呼喊,突然想起適才自己就是說話聲音太大,才把那惡鬼吸引來的,如今決不能重蹈覆轍,讓那惡鬼發現,自己已經從祭壇逃跑了。
黃蓉隨即轉念,又想:“即使我一句話也不說,那惡鬼也隨時可能發現,我已經不在那祭壇了。”想到惡鬼隨時可能從後麵追上來,真是越想越怕,當即使出全身力氣,向前狂奔。
也不知是她這次狂奔的速度實在太快,還是賈珂和王憐花終於發現她沒有跟上,就停了下來,在前麵等她,縱使她眼前雪花亂飛,四野皆白,也能看出來,她和前麵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不一會兒她就來到那兩人身後,向前望去,登時驚呼出來。
眼前兩個石人,立在道路兩旁,相距不到一丈,與生人一般大小。
它們旁邊各有幾株大樹,樹冠連在一起,宛如一道天然的拱橋,來給兩個石人遮雪擋雨,因此兩個石人身上,隻落了一點積雪。
隻見這兩個石人,一個穿著紅衣服,一個穿著綠衣服,麵對著她,手裡各捧著一樣東西,隻是這兩樣東西上麵堆滿積雪,看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紅衣服石人的眼眶裡沒有眼珠,臉頰和嘴唇都是紅色的,滿臉笑容,嘴角甚至咧到了眼角下麵,卻沒有牙齒,看上去十分恐怖。
綠衣服石人的臉上沒有五官,隻在額頭的中央,有一隻很大的眼睛,比牛眼還要大了一圈,眼睛黑白分明,眼珠極大。
黃蓉一怔,心想:“原來我以為的賈大哥和王大哥,其實隻是兩個石頭人,我以為的惡鬼,才是王大哥!”
先前三人趕路,賈珂和王憐花一直在黃蓉前麵,路上風雪太大,黃蓉經常被風吹得睜不開眼,勉強睜開眼時,眼前白茫茫的,到處都是雪花和積雪,什麼都看不清楚。她見前麵始終有兩個人影,與她相距甚遠,就先入為主,把前麵那兩個人影,當成了賈珂和王憐花,哪會想到,賈珂和王憐花不知何時,竟已落在了她的後麵。
黃蓉料想自己不告而彆,王憐花和賈珂發現以後,定然十分著急,正待離開,忽覺臉上一冷,一陣勁風呼嘯而來。
她的臉頰被風刮得生疼,連忙閉上眼睛,很快睜開,就見紅衣服石人和綠衣服石人的雙手之中,隱有黃光閃動。
這兩個石人的手裡本來都捧著一樣東西,隻是那兩樣東西被白雪覆蓋,壓根兒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這兩樣東西上麵的白雪,已被剛剛那陣大風吹去了大半,竟然露出了閃閃黃光。
黃蓉終究是小孩心性,看到奇怪的東西,就想一探究竟,心想:“我先看看這兩個是什麼玩意兒,再回去找他們也不遲。”上前一步,伸手抹淨兩個石人捧在手裡的東西上麵的積雪。
隻見兩個石人手裡各捧著一塊嶄新的銅牌,紅衣服石人捧在手裡的銅牌寫著:“一入斷魂台,再無回頭路。若是想回頭,先舍一雙眼。”綠衣服石人捧在手裡的銅牌寫著:“登天是成仙,入地是化鬼,成仙有橋,化鬼有門。向左走是人,向右走是畜,仙鬼有彆,人畜無彆。”
黃蓉心中登時生出一股寒意,心想:“這兩個石人長得怪模怪樣,捧在手裡的銅牌上麵寫的字,也是古裡古怪。這塊銅牌上寫的斷魂台,就是這裡嗎?我若是走回頭路,區區兩個石頭人,還真能奪走我一雙眼睛不成?”
黃蓉玩心大起,還真想回頭試試,不過也隻是想想。
現在天寒地凍,到處是雪,倘若這兩個石人的主人,真有如此手段,奪走了她的眼睛,她不僅會變成瞎子,而且失明以後,可不一定能摸索回去,說不定會凍死在山上。
黃蓉仔細研究這兩塊銅牌上的文字,心想:“向上走是仙,向下走是鬼,向左走是人,向右走是畜,向後走會丟掉眼睛。上下左右後,這五個方向,銅牌都提到了,那麼前麵呢?”
她向前望去,隻見前麵儘是皚皚白雪,似乎有一片樹林,還有一塊巨石,隻可惜現在風雪太大,她根本看不清楚。
黃蓉細細回想一路上都有什麼,尤其是這兩個石人附近,有沒有特彆的東西。如果這兩個石人附近沒有機關,這塊銅牌上憑什麼說,“若是想回頭,先舍一雙眼”?
隻可惜適才她認定王憐花是惡鬼,擔心王憐花隨時都會追上來,全部心神,都用在狂奔上麵了,壓根兒沒有留意路上有什麼東西。這時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附近有什麼機關。
黃蓉心想:“說不定這兩塊銅牌,就是嚇唬人玩的。我信了上麵寫的話,反倒變成傻瓜了。”但她終究擔心中了這兩個石人的招,變成了瞎子,一時躊躇不決,突然間靈機一動,心想:“我怎麼把它忘了!”
她從懷中取出一麵圓形小鏡,鏡麵約有掌心大小,整個鏡框是一枝玫瑰花,將開未開的花朵與花枝末端連在一起,以黃金打造,極是精致。
她舉起小鏡,向後一照,登時悚然心驚。
原來她身後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男人,眉毛很濃,眼睛很大,嘴角微微上翹,似是在對她微笑,但是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笑意,肌肉也沒有因為微笑而上提,眼中也冷冰冰的,一絲笑意都沒有,目光甚至有些呆滯,看著她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他的五官也十分不協調,明明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沒有一處不好看,組合在一起,就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動物,長了鹿的眼睛,兔子的鼻子,狐狸的耳朵,仙鶴的嘴唇,蛇的身子,牛的四肢,然後有人說它是馬一樣。
他身上穿著一件緊身白衣,剪裁得極為合身,腰上係著一條白色腰帶,頭上戴著一頂白色帽子,將他的頭發罩住,手裡握著一柄幾乎透明的彎刀,似是水晶製成。山上到處都是皚皚白雪,他全身皆白,無論往哪裡一鑽,轉眼間就可消失不見。
黃蓉連忙將鏡子收了起來,一顆心怦怦直跳,心想:“這人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我竟始終沒有察覺,他的武功,怕是要勝過我一籌。”凝神一聽,又覺奇怪:“奇怪,我怎麼聽不見他的呼吸聲?他真是活人嗎?活人怎能不呼吸?”
她隨即轉念,心想:“倘若銅牌上寫的‘先舍一雙眼’,指的是我一回頭,這人就會出手,來挖我的眼睛,那我倒不怕他。賈大哥和王大哥就在附近,以我現在的武功,總不至於一招就給他殺了,定能撐到王大哥和賈大哥聽到聲音,過來找我。我得看個清楚。”
黃蓉屏住呼吸,又偷偷舉起小鏡,向後一照,見身後果然隻有這人,這才放心。當即從袖中取出一把鋼針,向後擲去,銀光閃動,一齊射向身後這白衣人。
這白衣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黃蓉,這時見她突然向自己出手,雖在意料之外,但卻早有防備,隻聽得叮叮聲連綿不斷,黃蓉這一把鋼針,都被這白衣人用他手裡那把彎刀擋了下來。
黃蓉本就沒有指望,這一把鋼針能傷到這白衣人,一把鋼針發出,將手伸入懷中,拿出胭脂盒來,四指並攏,藏在左手中,喝道:“毒藥來啦!小心眼睛!”同時左手一揚,卷起一道疾風,向這白衣人襲來。
這盒胭脂色若薔薇,細微之極,被黃蓉的掌風卷了起來,乍一看去,宛如一道薔薇色的煙霧。
這白衣人見這道煙霧的顏色如此鮮豔,料想定是劇毒之物,說不定沾上一點,就會暴斃,自然不敢小覷,連忙雙足一點,飛身縱起,想要避開毒霧。
就在他上升之勢已衰之時,黃蓉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說道:“你腦袋上方是什麼東西!”這白衣人一驚之下,抬頭一看,就在這一瞬間,黃蓉揚起雙手,手中各握一把鋼針,約有一百餘枚,兩把鋼針齊發,上下左右,寒光閃爍,形成天羅地網,轉眼間就已封住了這白衣人的身周。
這白衣人身在半空,沒有著力之處,根本無法躲避,而且身周都給這一百餘枚鋼針封住,足底就是似乎劇毒無比的紅霧,即使可以躲避,又能去哪裡躲避?
這白衣人武功再高,此刻也是顧頭不顧腿,顧腿不顧頭,心想:“這女人心腸好狠!如今我顧不上雙腿,隻能勉力護住要害!”當即揮動彎刀,將射到麵前的鋼針儘數斬落,叮叮之聲剛響了三下,他就覺胸口以下劇痛無比,那七八十枚鋼針,已經沒入他的身子。
這七八十枚鋼針同時沒入身子,是何等的鑽心之苦。這白衣人雖然心誌堅毅,沒有出聲,但身子已然失去控製,重重地摔在地上。
黃蓉甚是得意,走到這白衣人身前,見他兀自緊緊握著彎刀,擔心他另有後招,當即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筋鬥。
這白衣人本來後背著地,在空中翻了個個,改成正麵著地,臉蛋兒狠狠地摔在地上,若非地下積雪極厚,地麵十分鬆軟,他摔這一跤,定會摔掉幾顆牙齒。
隨著這白衣人落到地上,他手中握著的彎刀,還有他放在懷裡的一樣東西,也都落到了地上。這樣東西是一隻金盒,由黃金打造而成。
黃蓉先撿起彎刀,用刀柄打暈了這白衣人,然後撿起那隻金盒,打開一看,見盒中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不由暗暗奇怪。
她將這隻金盒,放進這白衣人的懷裡,吸走了這白衣人的內力,心想:“我出來這麼久了,賈大哥和王大哥定會擔心我。”當即站起身來,拎起這白衣人的衣領,一麵高聲呼喊:“賈大哥,王大哥,蓉兒在這裡!”一麵向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