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道:“我原也想過這種情況,但是你看地上的血跡。”
王憐花聽到這話,低下頭,打量地上的血跡。
先前阿木躺在這裡,連續兩次被從上麵滾下來的石頭砸中。
第一塊石頭砸中阿木的身體,阿木仍然留在原地,那時候他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被石頭砸扁,鮮血濺的滿地都是,現在看來,也格外醒目。
第二塊石頭直接把阿木帶去了穀底,所以地上有道血跡形狀奇特,一路延伸到亂石堆的邊沿,就像是用沾滿了鮮血的毛刷,在地上畫了一道似的。
這塊巨石的慣性如此之大,從上麵滾了下來,把阿木帶去穀底,巨石和阿木的身體都在亂石堆上留下了很多痕跡,可惜滿地都是鮮血,這些痕跡大多都被鮮血掩蓋,如今已經很難找出來了。
王憐花沉吟道:“地上的血跡……”突然看向賈珂,說道:“這麼說來,地上確實少了一樣東西。”
賈珂看著穀底,說道:“是了,地上少了一行字,或者一幅畫。”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阿木爬到這裡的時候,已然筋疲力竭,第一塊石頭砸到他的身上以後,看地上的血跡便知,他受的傷一定非常嚴重,嚴重到他根本無力離開這裡,甚至不知道姬冰雁那些夥計帶著援兵趕過來的時候,他是否意識清醒,尚在人世。
如果當時那一夥蒙麵人沒有走進那片樹林,而是去了彆的地方,阿木被第一塊石頭砸中以後,十有九會用尚能活動的手腳,在地上做個標誌,好讓姬家的夥計知道,那一夥蒙麵人往哪個方向走了,畢竟他強忍身上劇痛,冒著生命危險爬上亂石堆,就是為了跟蹤那一夥蒙麵人,可見他把姬冰雁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可是這裡沒有任何文字或者標誌。
如果當時那一夥蒙麵人進的就是那片樹林,阿木被第一塊石頭砸中以後,知道自己沒法活著離開這裡了。他想用手指蘸了自己的鮮血,在地下寫上“樹林”這兩個字,但又擔心那一夥蒙麵人的餘黨如今就在附近,他們聽到他的慘叫聲以後,會比姬家的夥計先一步趕到這裡,然後抹掉他寫下的這兩個字,所以他什麼文字或者標誌都沒有留下。
其實他什麼文字或者標誌都沒有留下來,本身就是留給姬家的夥計的一條線索。
賈珂道:“說不定適才他兩次大叫,就是為了告訴姬家的夥計他的位置。現在想想,他那兩聲慘叫,對於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來說,未免太過洪亮了。”
王憐花笑道:“若是如此,他對姬冰雁還真是忠心耿耿。”握住賈珂的手,說道:“走吧,咱們去那片樹林看看。”
賈珂尚未回答,突然間雙腳離地,身子騰空,竟被王憐花抱了起來。
賈珂還是頭一回被彆人這麼抱,周身很不自在,轉頭去看王憐花,卻見王憐花飛身而起,在半空中宛如禦風而行,輕飄飄的有如一朵粉花,轉眼間已經來到懸崖對麵。
賈珂見王憐花雙腳著地,說道:“把我放下來吧。”
王憐花微微一笑,不僅沒把賈珂放下來,反而把他在手中掂了兩下,悠悠道:“乾嗎這麼急著下來?我現在才發現,把你抱在手上的感覺這麼好,難怪你總是喜歡這麼抱我。我看往後我天天這麼抱你好了。”
賈珂心下迷茫,不知自己又是怎麼惹這個小壞蛋生氣了,笑道:“那你要不要我摟住你的脖子?”
王憐花頷首笑道:“當然要,就像我從前摟你那樣。”
賈珂麵露微笑,伸出右手,摟住王憐花的脖子。王憐花正自得意,忽覺賈珂的手指頭來到他的喉結旁邊,然後在他的癢癢肉上輕輕一撓。
這一下便如捅了馬蜂窩一般,王憐花忍不住格的一笑,縮起脖子,渾身發軟,再也無力困住賈珂。
賈珂從王憐花懷中跳下來,將王憐花橫抱在手。王憐花縮著脖子,用下頦抵著自己的鎖骨,兀自笑個不停,根本無法阻止賈珂。賈珂還嫌王憐花笑得不夠似的,壞心眼地把自己的一縷頭發,塞進王憐花的下頦和鎖骨之間,然後展開輕功,向那片樹林奔去。
王憐花縮著脖子,罵道:“賈珂,你好卑鄙!我都給你抱了這麼多年了,你竟然一下都不肯給我抱!”
他本來想要痛斥賈珂一頓,隻可惜他早已笑得渾身發癢,現在賈珂那一縷頭發又在不斷地撓他的脖子,癢上加癢,隻把他笑得渾身發顫,根本停不下來,說話時的語氣,自然也嚴厲不起來,倒像是小奶貓自以為凶猛地喵喵叫似的。
賈珂低頭在王憐花的頭頂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道:“你若是真心實意地來抱我,我自然給你抱,你要抱多久都沒關係。但你剛剛可不像是真心實意地來抱我,倒像是用這個來出氣,那我當然不給你抱了。哥哥,我怎麼惹你生氣了?嗯?”
王憐花卻避而不答,摟住賈珂的脖子,湊到賈珂耳邊,去舔賈珂的耳垂,輕輕地道:“我現在就是真心實意要抱你,你快放我下來。”
賈珂道:“可是我看不見哥哥的真心啊,除非哥哥告訴我,剛剛到底在生什麼氣。”
王憐花白了賈珂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的眼睛一直在看前麵,而不是在看我,當然看不見我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賈珂聽王憐花的語氣不對,倒像是新仇舊怨加在了一起,心下詫異,低頭看了王憐花一眼,然後繼續看向前方,笑道:“哥哥難道不知道,我看彆人的真心,從來不用眼睛看嗎?”
王憐花哼了一聲,說道:“不用眼睛看,用什麼看?據我所知,你的心臟可沒法幫你看東西。”
賈珂聽王憐花語氣愈發不善,心想:“他還真是因為我沒看他生我的氣啊。嗯,是他把我抱起來之前,他跟我說話,我沒有看他,他就生我的氣了?”
賈珂笑眯眯地道:“當然不是用心臟看了,且不說心臟能不能看見東西,縱使能夠看見東西,我有兩隻眼睛,卻隻有一個心臟,心臟可不夠我看的啊。其實吧,刑天被黃帝砍下腦袋以後,是用什麼東西看的,我就是用什麼東西,看你的真心的。”
王憐花雖然在生賈珂的氣,聽到這話,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賈珂,你藏得可真夠深啊。咱倆同床共枕這麼多年了,我竟然始終沒有發現,你這一對小東西還有如此妙用。”
賈珂見王憐花終於被自己逗笑了,也是一笑,說道:“你沒有發現的東西多著呢。”低頭在王憐花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問道:“你剛剛是因為咱倆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阿木的屍體,沒有看你,所以生我的氣嗎?”
王憐花那一陣情緒過去了,就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一點也不想承認此事,當下輕輕咳嗽一聲,微笑道:“有嗎?”
賈珂卻也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沒有嗎?”
王憐花微笑道:“當然沒有。賈珂,像我這樣成熟穩重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生彆人的氣,尤其這個彆人是你。”
賈珂忍不住一笑,心想:“王公子,牛皮都要吹破啦。”然後就聽到王憐花乾咳一聲,微笑道:“不過麼,往後咱倆聊天,尤其是你賣關子等我回答,而我回答了你以後,你最好還是看我一眼。”
賈珂笑著接口道:“不然會讓你有老公對你日益冷淡,讓你獨守空房的感覺,是不是?是我不好,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王憐花臉上一紅,心想:“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連忙捂住賈珂的嘴,微笑道:“不,那會讓我有一腳把你踹下懸崖的衝動。”
王憐花這句話一出口,就聽到賈珂的聲音響了起來:“啊?我這麼做,會讓你有謀殺親夫的衝動?好可怕!哥哥,我不會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因為少看了老婆一眼,就被老婆踹下懸崖的男人吧?”
王憐花再一次後悔,自己乾嗎要教賈珂腹語,從前那個不會腹語,隻能用嘴巴說話,自己把他的嘴巴捂住,他就隻能做啞巴的賈珂,是多麼的可愛。
可惜現在後悔已經晚了,王憐花氣得牙癢癢,隻想咬人,卻也隻能嗬嗬地笑了幾聲,說道:“那片樹林就快到了,你在這裡跟我說笑,不怕那一夥蒙麵人聽到咱倆的聲音,心中太過緊張,拿著刀的手那麼一抖,就把姬冰雁的喉嚨割斷了嗎?”
賈珂噗嗤一笑,臉上露出心悅誠服之色,說道:“王公子說的有理。萬一那一夥蒙麵人中,有一個順風耳,能夠聽清四五裡以外的竊竊私語,還有一個想得多,認為這人來人往的官道上,現在一個人都不能有,有就是來救人的,那老姬的小命就不保了,你說是不是?”
王憐花說那句話本來就是為了轉移話題,根本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有多麼離譜,此刻隻當沒有聽出賈珂話語中的調侃之意,微微一笑,頷首道:“正是如此。其實,我畢竟比你年長好幾個月,想事情比你周到,那也是在所難免的。但你也不必灰心,假以時日,你一定也能想事情想得這般周到。”
王憐花輕輕一句話,就把賈珂的調侃變成了稱讚。
現在他一點也不因為賈珂先前說的獨守空房感到羞窘了,畢竟他已經成功轉移了話題,隻留下賈珂因為他的厚臉皮驚歎不已。
在這驚歎之際,兩人已來到兩山之間的那片樹林的前麵。
適才他們站在亂石堆上居高臨下,遠遠眺望,隻看見了七八棵小樹,這麼幾棵小樹,說是一片樹林,著實有些寒酸。
現在他們站在樹林之前,凝目望去,但見兩山之間,有一條山道,越是裡麵,樹林越密,山道蜿蜒曲折,道路儘頭,消失在左邊這座小山的後麵。他們站在這裡,有左邊這座小山擋著,完全看不清楚,道路儘頭是什麼光景。
王憐花凝神傾聽,很快在呼嘯的風聲之中,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於是向賈珂點了點頭。
賈珂把王憐花放了下來,兩人在林間行了兩三裡,走出樹林,隻見不遠處有四間農家屋舍,屋子看上去十分破敗,似乎很久都沒人住了,院子裡卻有幾隻雞走來走去,門口還有兩隻獵犬,一隻趴在地上睡覺,一隻在用鼻子拱地上的雪玩。
王憐花向賈珂伸出四根手指,然後搖了搖頭,意思是說:“這裡有四個人,沒有人受傷,姬冰雁應該不在這裡。”
忽聽得呀的一聲,一間屋子的屋門打開,兩個黑衣大漢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賈珂和王憐花對望一眼,躲到旁邊的大樹後麵。
兩人動作極輕,那兩個大漢半點也沒有察覺,把手裡的椅子放在院子裡,然後走進屋裡,一會兒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白菜和鐵鍋,把鐵鍋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剝手裡的白菜。
賈珂和王憐花見這兩個大漢在這裡剝白菜,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可沒有耐心,看這兩個大漢在院子裡剝白菜,閃身來到這兩個大漢麵前,點住了他們的啞穴,然後把他們帶回樹林,扔到地上。
王憐花抓住一個大漢的衣領,問道:“姬冰雁呢?”說著解開了那大漢的啞穴。
那大漢滿臉驚恐,說道:“姬冰雁?那是誰?我不知道啊!”
王憐花見那大漢聽到姬冰雁這個名字的時候,瞳孔一縮,哪會相信他不知道姬冰雁是誰。當即點住那大漢的啞穴,然後抓住他的右手,喀的一聲響,掰斷了他的手臂。
那大漢的手臂被王憐花掰斷,隻痛得臉色慘白,滿頭大漢,如果不是王憐花點住了他的啞穴,此刻他早就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了。
賈珂解開另一個大漢的啞穴,問道:“姬冰雁現在在哪裡?還是你也想嘗一嘗手臂被人掰斷的滋味?”
這大漢臉上露出恐懼之色,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賈珂卻看出這大漢眼中的掙紮,顯然他不是真的不知道姬冰雁的下落,而是他寧可被他二人百般折磨,也不肯把姬冰雁的下落說出來。
賈珂心想:“難道他們兩個都是死士?”微微一笑,說道:“那就如你所願。”說著點住這大漢的啞穴,扭斷了他的左手手臂。
王憐花看向第一個大漢,微笑道:“現在我要解開你的啞穴了,你最好不要發出聲音來,不然我現在就讓你變成太監。”
這一招果然威力驚人,那大漢雖然痛得額上冷汗滾滾而下,待得王憐花解開了他的啞穴,他愣是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王憐花抽出倚天劍來,指向那大漢的要害,微笑道:“姬冰雁在哪裡?你是要說出他的下落,還是要做太監?”
那大漢臉色煞白,忍不住道:“你……你怎的這般不講理呢!你不是說,隻要俺不出聲,就不讓俺做太監嗎?俺的胳膊疼成了這樣,愣是一聲也沒吭,你就不該讓俺做太監了,怎麼現在又拿這個來威脅俺呢?”
王憐花淡淡一笑,說道:“那是因為你理解錯了。我剛剛是說,如果你敢發出聲音,那我現在就讓你做太監。我說這句話時的‘現在’已經過去了,現在我當然可以拿這個威脅你了。”說到這裡,手腕一轉,長劍在空中轉了半圈,劍身反射陽光,森森白光在那大漢的臉上一閃而過。
王憐花微笑道:“你說不說?”
適才王憐花掰斷這大漢的手臂,臉上就露出了這種又殘酷,又溫柔的笑容,此刻他臉上又露出這種笑容,這大漢想到他剛剛出手何等狠辣,知道他絕不是跟自己鬨著玩的,登時嚇得渾身發顫,說道:“俺……俺……”
賈珂心想:“看這人的樣子,絕不是心誌堅毅,寧死不屈之輩,他明明知道姬冰雁去了哪裡,卻死活也不肯說,決不是因為他對幕後主使十分忠誠,願意為幕後主使獻上自己的性命,而是因為其他事情。
莫非他的家人如今都在幕後主使的掌控之中,如果他把姬冰雁的下落告訴我們,他的家人就會被幕後主使殘忍殺害?如果是這樣,倒不必對他們趕儘殺絕。”
賈珂道:“無論姬冰雁落到你的主人的手上,他能因此得到什麼好處,這些好處都是他的,而這東西可是你自己的。
你知道太監過的是什麼生活嗎?可不是痛一下就過去的事,從此你再也不能和女人親熱,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兒女,最重要的是,你再也離不開尿布和鵝毛管了。
每當你有了尿意,你根本控製不住,它就會自己流出來,宮中那些太監,即使打扮的和普通人一模一樣,隻要和他們離得稍微近一點,就能認出他們的身份來,因為他們身上那種陳年的尿騷味,根本洗都洗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