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勉強一笑,說道:“你當然不可能是公孫蘭,公孫蘭不可能跟我說這些話。”
那老頭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我確實不是公孫蘭。”
上官飛燕忽然閉上雙眼,說道:“無論你相不相信我說的話,我都沒有加入‘紅鞋子’,也沒有打算和公孫蘭一起對付霍休。你一定要用毒蛇咬我,我也沒有辦法。我現在為了不被蛇咬,就順著你的話說我加入‘紅鞋子’了,一會兒你問我‘紅鞋子裡都有什麼人,我回答不上來,一樣會被蛇咬,不是嗎?”
她頓了一頓,放緩聲音,又道:“我知道我剛剛說了謊話,你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但是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難道你連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這句話剛一說完,耳畔突然間響起一聲短促的口哨聲,上官飛燕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覺右肩一輕,那條盤踞在她右肩上的怪蛇,突然間騰空而起,躥到她的臉上,在她的視線中急速放大,亮出了毒牙,張口在她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隨即回到了那老頭的手邊,親昵地蹭了蹭那老頭的手指,尾巴尖也晃了幾下,看上去洋洋自得。
上官飛燕被這條怪蛇咬了以後,絲毫不覺疼痛瘙癢,動了動臉上的肌肉,但覺鼻子附近的肌肉僵硬無比,便如被石化一般,想到這少年剛剛跟她描述的中了蛇毒的症狀,霎時間心如死灰,覺得活著毫無樂趣,暗道:“我的臉都保不住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想要自殺,但終究不敢,隻能慘白著臉,惡狠狠地等著那老頭,目光中露出徹骨的恨意。
那老頭卻是一笑,看他這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竟是把上官飛燕的滿腔恨意,滿心怒火,都當成下酒菜了。
他微笑道:“被這孩子咬了的滋味不錯吧?”
上官飛燕臉上肌肉扭曲,目光似要噴出火來,恨恨地道:“這滋味美妙極了!你還不快來嘗嘗?”
那老頭微笑道:“倘若這孩子現在把它留在你臉上的毒質吸出來,你的臉還能恢複原樣,如果半盞茶時分以後,毒質仍然留在你的臉上,那便是大羅金仙,也沒法把你變回從前的模樣了。”
上官飛燕一聽事情還有轉機,連忙笑道:“那你救救我,好不好?”
那老頭淡淡地道:“不是我要不要救你,是你要不要救你自己。”
上官飛燕苦笑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要逼問我‘紅鞋子’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那老頭微微一笑,說道:“那就算了。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
上官飛燕忙道:“但你非要我說,我也能說出一點來。”
那老頭微笑道:“那麼我就讓它吸一點毒質出來。”
上官飛燕連忙改口,說道:“不,我知道的其實很多。”
那老頭微笑道:“多還是少,是由我來決定的。你把‘一點’改為‘很多’,可不代表你說的真的很多。”
上官飛燕心下暗恨,說道:“我怎麼知道你的決定是否公平?會不會我明明已經說的很多了,你卻以你認為我說的很少為由,不讓這條小蛇把我臉上的毒質吸出來?”
那老頭笑道:“這不是沒有可能,很多人都說我蠻不講理。所以你也可以不受我威脅,一句話也不說,半盞茶時分以後,你就真的一句話也不用說了。”
半盞茶時分轉眼便到,上官飛燕額頭上冷汗淋漓,哪敢遲疑,當下便道:“李訛龐醒了以後,見到我的鼻子變成這樣,你打算怎麼向他交代?”
那老頭臉上露出詫異之色,而且非常浮誇,讓人一看便知,他這副模樣是裝出來的,笑道:“我為什麼要向他交代?”
上官飛燕冷笑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霍休派你來的嗎?”
那老頭道:“哦?”
上官飛燕冷笑道:“我承認我聽了公孫蘭的勸說,把一半證據交給了她,是我不對,我現在也知道錯了,但你也不必誣陷我打算和公孫蘭一起對付霍休。
公孫蘭拿著這些證據去勒索霍休了,是不是?霍休發現這些證據在公孫蘭手裡,懷疑我和公孫蘭暗中勾結,想要對他不利,就派你來試探我,是不是?接下來霍休打算做什麼?查清楚我和公孫蘭有沒有暗中勾結以後,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我殺了?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看看最後霍休會不會後悔。”
自從發現這少年不是霍休之後,上官飛燕就一直在心裡琢磨這少年的身份。她最初根本沒想過這少年可能是霍休派來的,在看到這少年聽到沈璧君的名字,反應如此之大以後,便認定這少年和沈璧君有男女之情,不是沈璧君的丈夫,就是沈璧君的情人。
待得發現這少年對公孫蘭和“紅鞋子”了如指掌,上官飛燕才隱約覺得其中頗有蹊蹺。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曉生,隻怕也沒聽說過公孫蘭這個名字,這少年居然知道公孫蘭這麼多事,上官飛燕實在想不出來,他是從哪裡打聽到的。
後來上官飛燕被那條怪蛇咬了鼻子,見這少年一點證據也沒有,隻憑他自己的猜測,就硬要她承認她和公孫蘭暗中勾結,打算一起對付霍休。上官飛燕驚恐之餘,腦袋轉的飛快,突然間發現這少年對霍休甚是了解,知道霍休的衣著打扮,飲酒習慣,對霍休和自己的關係也非常清楚,對公孫蘭則是看似了解,其實隻知道一些皮毛,還不如對“紅鞋子”了解得多。
上官飛燕心想這少年對霍休了解頗深,對公孫蘭隻知皮毛,其中一定大有深意。於是帶著這樣的懷疑,將今天晚上和這少年說過的話快速地回憶了一遍。
其實這少年先前沒少說霍休的壞話,還說霍休定會像殺死那些無用之人一樣殺了她,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有懷疑過,這少年可能是霍休的人。
但是此刻上官飛燕心中懷有這樣的疑慮,再看先前這少年說過的話,隻覺這少年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像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撇清他和霍休的關係。
這少年越是說霍休的壞話,她才越不會懷疑這少年是霍休的人,越是問了她那麼多和霍休有關的事情,她才越不會認為這少年的目的其實是“紅鞋子”。
但若這少年不是霍休派來試探她的,為什麼她說她隱瞞霍休的事情,是她背著霍休交往過很多情人的時候,明明她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這少年卻不信她的話,直接讓那條怪蛇爬到她的身上來嚇唬她?
如果這少年真正的目的不是“紅鞋子”,為什麼這少年先前用那條怪蛇威脅過她那麼多次,都沒有真的讓那條怪蛇咬她,現在隻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猜測,就讓那條怪蛇咬她的鼻子,逼她承認他這個猜測是真的?
上官飛燕左思右想,覺得這少年就是霍休派來的,絕不會有錯。而且這少年是霍休的人,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不敢看她的身子,不敢和她**了。因為能被霍休派來做這件事的人,一定是霍休的心腹,她是霍休的女人,這少年當然不敢看她的身子,不敢和她說那些俏皮話了。
上官飛燕在男人麵前向來無往而不利,唯獨在這少年麵前屢屢碰壁,被他貶的一文不值,這麼一解釋,上官飛燕一晚上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心裡好受很多,潛意識裡就願意相信這少年是因為霍休才這麼待自己,而不是因為自己對他沒有吸引力,才這麼待自己的。
上官飛燕心想,定是霍休在她進宮以後,發現她和公孫蘭暗中勾結,似乎要對他不利,隻是他不能確定他們在圖謀什麼,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這件事,所以一直假作不知。
如今她幫霍休刺殺了銀川公主,最後的價值也沒了,可以死了,霍休便派這少年進宮,演了這麼一出戲,取得自己的信任,然後套出自己和公孫蘭的圖謀,公孫蘭的底細,“紅鞋子”的底細,除了自己和公孫蘭之外,還有誰參與了這件事……隻要自己把這些事情通通說了出來,這少年就會送自己上路。所以她想要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說。
上官飛燕畢竟和霍休認識四年了,她清楚霍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倘若一個人在霍休麵前一張底牌都沒有了,那麼霍休殺掉這個人,不比扔掉一張紙難。當然上官飛燕自視甚高,認為自己又漂亮、又聰明,即使是一張紙,那也是一張金紙,霍休身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富豪,連一件像樣的新衣服都不舍得穿,一雙沒有洞的新鞋都不舍得換,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可能舍得扔掉自己這張金紙。
但若這個人在霍休麵前還有一張底牌,而且霍休不清楚這張底牌究竟是什麼,霍休是不會輕易殺掉這個人的。畢竟霍休已經是一個老人了,老人總是比年輕人膽小一點。
那老頭哈哈一笑,說道:“你真的認為我是霍休派來的?”
上官飛燕冷笑道:“無論你是不是霍休派來的,你用毒蛇逼我承認你的猜測是對的,我都不能奉陪。我本來就不是‘紅鞋子’的人,也不知道‘紅鞋子’的成員都有誰,你用毒蛇逼我承認我是‘紅鞋子’的人,承認我知道‘紅鞋子’的成員都有誰,又有什麼意思?是要我給你編幾個名字出來,你才好回去交差嗎?那好啊,你儘管問吧,我編故事的能力向來不錯。”
那老頭忽然吐了口氣,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你真的認為我是霍休的人?”他剛剛還在那裡大笑,現在聲音中卻充滿了不耐煩。
上官飛燕沒有說話,隻是滿臉冷笑,看著那老頭。
那老頭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了以後,我就把蛇毒給你解了。”
上官飛燕心想他果然是霍休派來試探自己的人,不可能真的不給自己解毒,現在見試探不出結果來,半盞茶時分又快到了,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他接下來要問的這個問題,一定又和霍休有關,這樣才能顯得他真的不是霍休派來的人。當下向那老頭一笑,說道:“多謝你願意救我。你問吧,隻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的。”
那老頭道:“你就跟我說說拍賣銀川公主的拍賣會吧。”
上官飛燕心下得意,暗道:“我就知道他這次要問的事情,是和霍休有關。”說道:“拍賣……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霍休跟我說過,拍賣會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那天,在興州城舉行,會有人在拍賣會上質疑李清露的身份,當然也會有認識李清露的人,作證那就是李清露,之後他們還會安排人在城裡到處宣揚這件事。
到時時候大半個興州城都知道李清露被人送去了拍賣會,像奴隸一樣被人拍賣,李訛龐自己可以裝聾作啞,城裡的百姓可不會配合他裝聾作啞,他想裝不知道也難。”
那老頭道:“你知不知道這場拍賣會在哪裡舉行?”
上官飛燕道:“我在宮裡參加不了拍賣,就沒有問霍休這件事。”
那老頭沉吟片刻,忽然吹了一聲口哨,哨聲頗為悠長,那條怪蛇聽到聲音,遊到上官飛燕的臉上,張口咬住了她的鼻子。
上官飛燕知道這條怪蛇是在給自己解毒,當下強壓心中驚懼,屏住呼吸,不一會這條怪蛇離開了她的臉龐,回到床上。上官飛燕鬆了口氣,突然間眼前一黑,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了。
那老頭站起身來,走到李訛龐麵前,身子突然變得軟綿綿的,仿佛一根骨頭都沒有了,跟著便向李訛龐倒將下來。
李訛龐本來雙目緊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這時忽然坐直身子,伸手接住那老頭,把他抱在懷裡,三下五除二,便將他臉上的易容除掉,露出了王憐花的臉來。
王憐花無精打采地靠在賈珂懷裡,就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一樣,疲累之極,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說道:“賈珂,我好累。”
賈珂在王憐花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去捏王憐花的臉頰,笑道:“你一邊和上官飛燕打情罵俏,動手動腳,一邊逮到機會就向我證明你對上官飛燕毫無興趣,現在還要假裝自己很累,這般見縫插針,當然累了。”
王憐花聽到這話,再也裝不下去了,也把賈珂臉上的易容弄掉,咬了賈珂一口,問道:“老子什麼時候和她打情罵俏,動手動腳了?她被老子氣成了什麼樣,難道你沒有看見嗎?”
賈珂道:“她氣成了什麼樣,我當然看見了。但是‘打是親,罵是愛’這句話,難道你沒有聽過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說那些曖昧的話,一來是她性格使然,二來也是你一言一行,都給了她你是吃這一套的暗示。你要審問她,就嚴肅一點,乾嗎跟她說那麼多俏皮話,聽著倒像是在跟她**。”
其實賈珂還有一點沒說,他在旁邊聽王憐花和上官飛燕說話,越聽越不對勁,很快便想起了先前王憐花和小公子在酒館裡的交鋒,眼前這一幕簡直像是舊日重現,好在王憐花這次沒讓上官飛燕坐在他的腿上。其實王憐花一開始假扮霍休,在懷裡放了個包袱,就是知道上官飛燕和霍休是情人,為了防止上官飛燕坐到他的腿上,采取的無奈之舉。
賈珂一來不喜歡翻舊賬,二來知道王憐花這麼做隻是性格使然,不是對上官飛燕有什麼心思,心裡倒不生氣,因此隻是自己在心裡醋一下,並沒打算說給王憐花聽。
王憐花覺得自己可真是比竇娥還要冤枉,即使他真有彆的心思,他也不可能當著賈珂的麵跟上官飛燕**,何況他對上官飛燕真的沒有任何想法,說道:“我覺得我說的很正經啊,你倒是跟我說說,我哪裡說得不正經了。”
賈珂咬了一口王憐花的臉頰,笑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哪裡說的不正經?好吧,王小正經先生,現在請你閉上眼睛,把剛剛那個你換成我,我出現在你的腦海裡了嗎?”
王憐花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賈珂繼續道:“很好,現在讓你腦海中的這個我,跟上官飛燕說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做你剛剛做的那些事。”
王憐花依言照做,很快就睜開眼睛,惡狠狠地咬了賈珂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