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第一百一十章(1 / 2)

賈璉苦笑道:“在下隻要能夠平安回家,便已心滿意足,哪裡還敢奢求什麼?老前輩有何差遣,在下自當儘力而為,但不知老前輩吩咐在下辦什麼事?”

那白衣人道:“你叫什麼名字?”

賈璉見這白衣人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這才相信真是因為自己一時腳賤,吃過飯後,不在屋裡休息,卻在園子裡閒逛,才不幸被這人抓來這裡,心下好生後悔,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他不敢隱瞞,說道:“在下賈璉,是榮國府一等將軍赦公之子。”

那白衣人道:“榮國府?賈珂是你的什麼人?”

賈璉見那白衣人認識賈珂,心中先是一喜,心想:“他是珂二哥的朋友?那可好了!他看在珂二哥的麵子上,必不會傷我性命!”他雖然從未涉足江湖,但他於人情世故上十分通達,加上從前聽說過不少武林舊事來解悶,那白衣人先前的保證,他自是一個字也不信。

隨即察覺那白衣人提到賈珂的語氣平平淡淡,沒有半分喜悅和親近,可不像是提到熟人時該有的語氣,好在也不像是提到仇人時會有的語氣,似乎他隻是聽說過賈珂的名字,所以順口問了一句。

賈璉略一遲疑,說道:“珂二哥是在下家中的兄長,他是在下的二叔政公之子。”

那白衣人聽到他的話,嗤的一笑,笑聲十分急促。

賈璉莫名其妙,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他當然知道賈珂的親生父親十有八|九不是賈政,但既然賈珂現在還姓賈,榮國府也願意把賈珂當成自己的子孫,那麼賈珂就還是賈政的兒子。像那孛兒隻斤·術赤從出生就被人懷疑是蔑兒乞惕部人的兒子,大家在明麵上不都說他是鐵木真的兒子麼。自己說賈珂是賈政的兒子,又有什麼好笑了?

賈璉沒膽子質問,那白衣人也無心解釋,說道:“你在衛國擔任的是什麼官職?這次來興州城,擔任的又是什麼官職?”

賈璉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在下自小不愛讀書,就沒有參加科舉,隻是捐了一個同知,這次是作為廉王的禦者來的。”

那白衣人道:“禦者?你和你們廉王交情很好嗎?還是你家和你們廉王交情很好,所以選中了你?”

賈璉道:“其實在下在此之前,隻和廉王見過兩麵,家中除了珂二哥之外,也沒人和廉王有過交情,老實說,當時在下聽說皇上要在下跟著廉王來西泥國,著實吃了一驚,再三確認,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當時宮裡的太監來榮國府降旨,嚇得賈赦和賈政連忙擺了香案,叫上賈璉等小輩,到中門接旨。那時新皇登基不久,時局不穩,眾人也不知是福是禍,心中皆是惶惶不定,待得聽說是皇上封了賈璉做禦者,跟著李淳去西泥國迎親,這才鬆了半口氣。

賈璉又驚又喜,又惶恐不安,不明白自己一個無名小卒,身上連功名都沒有,何德何能,竟然入了皇上的眼。

那時賈璉正和王子騰的侄女王熙鳳說親,雖然還沒有定下,但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想著王子騰在朝中掌權二十餘年,對皇上的心思的了解,自然不是自己父親和二叔所能相比的,賈王兩家本就是世交,王子騰又馬上就是自己的叔叔了,當然不會害自己,於是當晚就去王家拜訪,跟王子騰說了自己的困惑。

王子騰對自己這個準侄女婿自然十分上心,白天他聽說了這件事,就找人打聽過,要來了一份隨李淳前往西泥國的禦者的名單,聽到賈璉說起這事,說道:“你今天若是不來找我,過幾天我也要把你叫來,跟你說說這件事的。

跟隨廉王去西泥國的禦者的名單,我已經看過了,一共三十人,其中二十四人都是今年這一科的考生,都是年輕未婚、模樣俊俏之輩,名次不算靠前,餘下五人都是咱們這樣家世的孩子,其中兩人你也認識,一個是衛家的老四,一個是馮家的老七。

我打聽過了,這五人都經常和廉王來往,還算有些交情,皇上選中他們當廉王的禦者,倒不奇怪,唯獨你和廉王沒什麼交情,我看皇上怕是先取中了珂哥兒,然後選中了你。”

賈璉道:“侄兒也是這樣想的。越王和廉王本是同胞兄弟,當年珂二哥做了越王的禦者,前往西泥國迎親,今兒廉王需要禦者了,皇上說不定就是想起這件舊事,然後想起我來了。

隻是當年珂二哥是先有斬殺石觀音的功勞,先皇讓他跟著越王進宮讀書,才有了後麵的做越王的禦者的事,侄兒一來什麼功勞也沒有,二來在此之前,和廉王根本沒有半點交情,突然得了皇上提拔,心下難免惴惴不安。

還有就是侄兒以為,廉王這樁婚事實在有些古怪,如今先皇屍骨未寒,廉王還沒出孝,刺殺先皇的刺客也沒抓住,尋常人家也不會急著在這時候把媳婦接進家裡,何況是天潢貴胄了。侄兒就怕現在跟著廉王去了,回頭遇到點什麼事,後悔卻也遲了。”

王子騰歎了口氣,說道:“這些話隻能咱們爺倆兒私下裡說說,你可千萬不能在外麵亂說。”

賈璉道:“這個自然。這話要是在外麵說了,侄兒的腦袋也彆想要了。”

王子騰點了點頭,說道:“廉王這樁婚事,確實有些古怪,不止你這樣覺得,京城裡這些人家,誰不這樣覺得。按說新皇登基,敲打敲打自己成年的兄弟,那實屬尋常,但是皇上從前是太子,先皇駕崩以後,他繼承皇位,那是名正言順,朝中掌權大臣,無論心裡怎麼想的,麵上都是服他的,他完全沒必要把事情做的這樣難看。

新皇做事如此不合常理,其中必有緣故,隻是咱們不知道罷了。我今天思來想去,倒是想起了從前的一件事。

先前你們寧榮二府給珠哥兒送靈,因為城門封了,寧國府的珍哥兒和蓉哥兒沒法進城,就去城外的道觀裡尋開心。那家道觀明麵上是清修之地,背地裡豔幟高張,做著皮肉生意。有人向守城官兵告狀,說那家道觀和吳明有關,那些官兵就把道觀裡的人一股腦兒地抓去了大牢,珍哥兒和薔哥兒也在其中,你還記得這件事吧?”

賈璉聽到王子騰提起這件事,臉上一紅,神情頗為慚愧,說道:“這件事,侄兒自然記得。”

隨即想起自己和賈蓉、賈薔喝酒的時候,曾經聽他們抱怨過賈珂毫不顧念親戚情分,當時抓住他們的那個佐領確認了他們的身份以後,特意去找賈珂,說是隻要賈珂開口,他就把賈珍、賈蓉父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回寧國府,明擺著是要賣賈珂一個人情,賈珂卻一口回絕了那齊佐領,害得他們父子在牢裡吃了好多苦頭,出來以後也顏麵掃地,羞得好幾個月都不敢出來見人。

賈璉心下惶恐,問道:“世叔,難道這件事和皇上還有關係?”

王子騰看出賈璉的緊張來,說道:“當時抓住珍哥兒、蓉哥兒的人,叫作齊賢開,是太後娘娘的表姐的兒子。他抓住珍哥兒、蓉哥兒以後,曾經找過珂哥兒,想要用這件事拉攏珂哥兒,不過被珂哥兒回絕了。

我雖然不知道珂哥兒當時是怎麼跟齊賢開說的,但是珂哥兒一向做事周到,說話妥帖,我想他絕不可能讓齊賢開抓住什麼把柄,告到皇上麵前。按說這不是什麼大事,皇上不至於因為這樣一件事,就記恨上珂哥兒了。不過榮國府和皇上從來沒什麼交情,珂哥兒也和皇上沒什麼來往,我能想到的,就隻有這件三年前的舊事了。”

賈璉越聽越惶恐,說道:“世叔,倘若皇上是因為這件舊事,才想到讓我做廉王的禦者,跟著去西泥國的,那我這一趟,豈不是凶多吉少了?”

王子騰見賈璉怕得厲害,安慰道:“哪有這麼嚴重。依我看來,多半是珂哥兒立下的功勞太多,這次也是聽從先皇的吩咐,不遠萬裡趕去昆侖山,不知受了多少辛苦,還被那些江湖上的邪魔外道抓住,開了個‘屠珂大會’,險些死在他們手上。等到珂哥兒回來,隻要先皇吩咐的事情,他辦成了,皇上非得好好賞賜他不可。

倘若坐在龍椅上的人還是先皇,給珂哥兒的賞賜還能壓上一壓,但是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人是皇上,珂哥兒又是給先皇辦的事,皇上看在先皇的麵子上,也得重重賞賜珂哥兒才行,不然就是不孝了。

珂哥兒年紀輕輕,便已封侯,先前就是閩浙節度使,皇上要賞賜珂哥兒,不是賞些金銀就行的,怕是要把爵位再往上提一提。皇上不想讓珂哥兒功高蓋主,偏又找不到珂哥兒的錯處,就想到榮國府了。我看不隻是你,你們大老爺和二老爺,還有宮裡的元丫頭,接下來隻怕都會被人挑出一些錯來。”

賈璉向來胸無大誌,從沒想過升官發財,封妻蔭子,倘若皇上此舉隻是會斷送了他在官場上的前程,並不會讓他吃什麼苦頭,背負什麼罪名,那他倒無所謂,就怕皇上為了打壓賈珂,給他安了個好大的罪名,把他在牢裡關上幾十年,更有甚者,判他充軍流放。

賈璉心中好似十五隻水桶一齊打水,七上八下,把自己的顧慮跟王子騰說了。

王子騰笑道:“真是小孩家的想法。皇上要給你安那麼大的罪名,首先你得有能力犯下這麼大的罪。你自己想想,都是什麼罪名,才會被判充軍流放?你再想想,你這次去西泥國,是去做什麼的?除非你把廉王的婚事搞砸了,把廉王的聘禮私吞了,或是偷偷溜進銀川公主的閨房了,否則你一個禦者,能犯下什麼大罪。”

賈璉聽到這裡,心下稍安,笑道:“侄兒早就不是七八歲的頑童了,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做的。”

王子騰道:“但你也不要掉以輕心了。這些大錯你不會犯,小錯可就未必了。我隻說一條最容易犯下,同時也是最常用來給人下套的錯,那就是美色。

你們是去西泥國迎親的,而且廉王和你們同行,一路上都會有當地官員為你們接風洗塵,少不了會安排一些節目,給你們助興。

倘若有人彆有用心,給你安排了一個早已成親的女子,你年輕人把持不住,著了她的狐媚魘道。回頭人家一張狀紙,告到皇上麵前,說你好色失德,奸|淫人婦,皇上又有意用你來打壓珂哥兒,定會重重懲罰你。到時皮肉之苦,必是免不了的,就怕皇上還要把你在牢裡關上五六七八年。

或是更狠一點,給你安排了一個丹國的細作,回頭人家向皇上告上一狀,說你裡通丹國,破壞兩國聯姻,到時誰也救不了你了,皇上叛你充軍流放,也未可知。”

賈璉臉色慘白,已嚇出了一身冷汗,說道:“多謝世叔指點,侄兒這次去西泥國,一定比少林寺的和尚還要老實。”

王子騰點了點頭,說道:“除了女色沾染不得之外,你最好也不要喝酒,若是在酒桌上不得不喝,那你喝上兩三杯,就不要再喝了。

若是有人在你的酒裡做了手腳,比如給你偷偷換上那中喝了兩三口就會上頭的烈酒,更有甚者,在你的酒裡放上迷藥,等你不省人事了,再把你帶走,往那有夫之婦的房裡一放,第二天你有嘴也講不清楚,說不定你自己都會以為,你是喝得太醉,才進了人家的房間的。”

賈璉連連點頭,說道:“侄兒本就沒有酒癮,平時喝酒都是喝著玩的,從今天起,侄兒就把酒戒掉,對外隻說自己得了怪病,一喝酒,渾身就疼。等這說辭傳出去了,想必就沒有人來找侄兒喝酒了。”

之後王子騰又細細地叮囑了賈璉一番,賈璉回到榮國府,先躺在床上裝了幾天病,病好以後,出門參加酒席,一律隻吃飯,不喝酒。有人問賈璉怎麼突然改了性情,賈璉都說自己最近身體不適,一喝酒,渾身都疼,全身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所以最近是一口酒也不敢碰了。

眾人不疑有他,都對賈璉甚是同情,還有人給賈璉介紹了一個江湖郎中,說道這郎中雖然不是太醫院的禦醫,但醫術十分靈驗,而且特彆擅長治療疑難雜症,賈璉得的病如此古怪,他說不定能給賈璉治好。

這病是賈璉胡謅的,他自然不敢去看大夫,免得被大夫戳穿了他的謊話,因此始終推說自己已經看過大夫了,大夫讓自己靜養,過上半年,應該就沒事了。

等到賈璉跟著眾人動身出發,認識他的人,都已知道他不能喝酒,自然不會在酒席上勸他喝酒,不認識的人勸他喝酒,還會被認識他的人攔住,他一路上滴酒未沾,女色未近,平平安安地來到了興州城,心中正自高興,就被這白衣人綁來了這裡。

賈璉自然不會把王子騰的推測說出去,所以隻說自己也不明白,皇上為何會讓他做李淳的禦者。

那白衣人道:“嗯,看來你們皇帝是看中了你年輕俊美,才讓你做你們廉王的禦者,拿出來也有麵子。”

賈璉心想:“倘若皇上是看中了我的長相,才讓我來做廉王的禦者,那就好了!”說道:“多謝老前輩誇獎。”

那白衣人凝目看著賈璉,沒有說話。他隻有半張臉露在外麵,賈璉看不清他的神色,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什麼,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由心中發毛。

過了半晌,那白衣人問道:“你和西門吹雪熟嗎?”

那白衣人提到西門吹雪的語氣,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是和提到賈珂的語氣相比,卻多了幾分情緒,既不像是提到熟人的歡喜,也不像是提到仇人的痛恨,賈璉也分辨不出來,他對西門吹雪是什麼感情,但知他和西門吹雪一定有某中特彆的關係。

賈璉略一遲疑,苦笑道:“我這一路上和西門吹雪說過的話,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五句。”

那白衣人聽到這話,卻是一笑,說道:“你倒老實。我剛剛還在想,你會不會為了跟我攀關係,就說你和西門吹雪是過命的交情呢。”

賈璉心想:“這話就算我敢說,也沒人信啊!”笑道:“在下沒有彆的優點,就是老實,七分的事情,絕不會說成十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