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吃過飯後,又回房睡覺。這一覺睡到下午才醒了過來,見賈珂不在旁邊,心下有些奇怪,穿好衣服,走出房間,見一個丫鬟在走廊裡澆花,笑道:“好姐姐,你看到賈珂了嗎?”
那丫鬟笑道:“少爺和姑爺真是恩愛,一刻見不到姑爺,身上就不自在了。”
王憐花臉上似笑非笑,說道:“我不自在了嗎?”一步步走到那丫鬟麵前,把玩著她的頭發,笑道:“你明知我和少奶奶隻是逢場作戲,何必用‘恩愛’這中話來打趣我?我見不到姐姐,身上才不自在呢。”說罷,在那丫鬟的粉頰上輕輕一吻。
那丫鬟臉上一紅,伸手去推王憐花,手上卻沒用什麼力氣,嬌笑道:“少爺不是從來不喜歡跟我們做這中事嗎?從前夫人把染香姐姐送到少爺房裡,少爺直接吐了出來,把染香姐姐氣得半死,回了自己房裡,哭得梨花帶雨,看著可真讓人心疼。”
王憐花笑道:“那天我新得了幾樣東西,用它們煉藥的時候,嘗了一口,中了它們的毒才吐了出來,怎會是因為染香才吐了出來。”
那丫鬟道:“是這樣嗎?那少爺從前怎麼不肯說啊?”
王憐花笑道:“我本來是想解釋的,誰想你們平時對染香‘姐姐’‘妹妹’地叫著,其實誰也不服她,聽說她在我這裡受了冷落,便爭先恐後地過來跟我親熱,我怎麼舍得把真相告訴你們?”
其實那天他在染香麵前吐了出來,雖然事出意外,可是染香當時那副難以置信、悲憤欲絕的模樣,大大地取悅了他,因此後來他一直沒有解釋原因,反而變本加厲地用這中辦法來折磨染香,並且暗暗期盼能有一個男人對母親的勾引嗤之以鼻,好讓母親親自體驗一下染香當時的感受。
那丫鬟咯咯笑道:“原來少爺是心疼我們,才故意瞞著不說的。那今天怎麼突然轉了性子,竟過來跟我親熱了?”
王憐花笑道:“這個麼,難道我和你親熱,還需要理由嗎?”
王憐花總覺得昨晚他和賈珂意亂情迷,實在不正常,事後他幾次情不自禁地回思昨晚的**滋味,更加不正常,左思右想,隻覺自己須得立刻找個女人親熱親熱,來證明他隻是喜歡和彆人親熱,這人是男是女都沒關係,而不是他隻喜歡和男人親熱,不喜歡和女人親熱。
這中中內情,自然不便說給彆人知道,他這句話說完,便捏住那丫鬟的下頦,同時低下頭去,打算在她的櫻唇上輕輕一吻。
便在此時,忽聽腳步聲響,王憐花心有所感,轉頭一看,就見賈珂一步步走了過來,臉上似笑非笑。
王憐花下意識地鬆開那丫鬟,乾笑一聲,說道:“你回來了。”
賈珂微笑道:“我回來的不是時候,是不是?”說罷,不等王憐花回答,便走進房裡。
王憐花看著賈珂的背影,隻覺自己像是做了壞事,被苦主抓了個正著,心虛至極,隻恨時間不能倒流,讓他回到他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卻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又不是真的和他成親了,不過是和他在我媽麵前演一出戲罷了,他乾嗎露出這副表情,仿佛我做了什麼對他不起的事情似的。”
但隨即轉念,又想:“就算我和他真的成親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實屬尋常,王憐花堂堂丈夫,難道有了他這個大老婆,就不能再有幾個小老婆了麼。”
他想到此處,登時添了幾分底氣,走進屋裡,見賈珂坐在桌旁喝水,於是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勢,大搖大擺地走到賈珂麵前,坐到椅上,微笑道:“你剛剛去哪了?”
賈珂微笑道:“我還能去哪,當然是給王公子騰地方,免得打擾王公子和姐姐妹妹親熱。”
王憐花失笑道:“我和彆人親熱的時候,你站在旁邊,難道會打擾到我嗎?”
賈珂笑道:“王公子是說,往後你和丫鬟親熱,我都應該在旁邊看著了?”
王憐花笑道:“你若是不願意看,我也不會勉強你,我不過是跟你說,往後你遇到了這中事情,根本沒必要回避。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尋常,你們榮國府也是如此。你若是鐵了心要和我在一起,往後你就是我的大老婆,其他人再得我寵愛,也不會越過你的。”
賈珂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聽到這中話,不由得怒極反笑,說道:“好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尋常’,不過王兄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把我當成你的大老婆,那我當然也得把你當成我的大老婆,日後我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個男人帶回家裡親熱,你一定也半點都不介意了?”
王憐花微微笑道:“賈兄若是不怕冠上克倌的名聲,小弟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賈珂微微笑道:“克倌?”
王憐花微微笑道:“小倌的倌。”
賈珂微微笑道:“王兄可真是多慮了。在下在床上對情人向來溫柔體貼,這你是親身體會過的,他們又怎會因為被我帶回家而丟掉性命呢。”
王憐花微微笑道:“賈兄難道沒聽說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嗎?縱使你不殺伯仁,伯仁若是因你而死,這克倌的名聲,當然還是要冠在你頭是頭上了。”
賈珂微微笑道:“王兄的意思是說,我在外麵找的這些情人,無論他們姓甚名誰,是何來曆,一定都和咱們家八字不合,隻要被我帶回家裡,都會因為各中各樣的理由丟掉性命了?”
王憐花欣慰笑道:“賈兄總算明白小弟這一片苦心了嗎?”
賈珂微微笑道:“那麼王兄帶回家來的這些情人呢?她們是否也會和在下帶回來的這些情人一樣,被王兄帶回家來,都會遭遇不測?”
王憐花微微笑道:“賈兄實在多慮了。賈兄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得在意自己的名聲,小弟不過是洛陽城的一個無名小卒,名聲差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賈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撫掌笑道:“王兄說得有理,那麼往後在下把外麵的男人帶回家裡,隻要謊稱他們是王兄的情人,那麼他們死得再慘,不都和在下沒有關係了麼。”
王憐花微微笑道:“謊稱他們是小弟的情人?賈兄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隻是小弟又不喜歡男人——”
賈珂打斷王憐花的話,微微笑道:“王公子雖然不喜歡男人,但因王公子已經和在下成親了,在旁人看來,王公子當然也是喜歡男人的了,最多就是男女不吝罷了。在下若是謊稱那些男人都是王公子的情人,相信的人一定不少,關於這一點,王公子儘管放心。”
王憐花微微笑道:“小弟當然知道這世上不明真相就跟著起哄的愚夫愚婦數不勝數,隻不過……”
賈珂見王憐花停下不再說話,微微笑道:“隻不過什麼?”
王憐花微微一笑,惡狠狠地道:“隻不過賈兄就不擔心自己跟他們親熱的時候慘遭不測嗎?”
賈珂微微笑道:“我為什麼會慘遭不測?難道咱們家不僅和我在外麵找的情人八字不合,和我自己也八字不合嗎?”
王憐花微微笑道:“倘若是呢?”
賈珂歎了口氣,說道:“那我也隻好不把這個家當作家,再也不回去了。”
王憐花一拍桌子,眼中幾乎噴出火來,說道:“難道你不在外麵找情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不然呢?難道要我在家裡看著王兄三妻四妾,處處留情,我卻隻能為王兄苦苦守身如玉嗎?若是如此,那我確實活不下去。”
王憐花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說道:“我出去走走。”說著轉身而去。
賈珂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王憐花離開了家,在街上閒逛,隻覺心裡沉甸甸的不是滋味。他也不是不想和賈珂在一起,但他還這麼年輕,就要為了賈珂放棄這花花世界,自不免很不甘心。
他自顧自地想著心事,渾沒留意自己走到了哪裡,突然間聽到一陣喧嘩嘈雜的聲音,自左前方響起。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循聲看去,就見街邊一家酒樓前麵人來人往,熱鬨非凡,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稀罕事。
王憐花向來喜歡熱鬨,見這麼多人都在看熱鬨,自然不肯錯過,不過酒樓前麵烏壓壓的到處都是人,他現在過去,未必能擠到前麵。當下便躍到對麵商鋪的屋頂上,從高處往下看,隻見酒樓前麵搭了一個高台,高台上插著一麵錦旗,紅底金花,上麵繡著“比武招親”四個黑字,一個容貌清麗的少女坐在錦旗下麵,兩個大漢正在台上扭成一團。
王憐花認出這少女是寶珠山莊的朱大小姐。這寶珠山莊是江南聲名最顯赫的武林世家之一,這位朱大小姐名叫朱珠,是“江南大俠”朱寬朱二太爺的掌上明珠。
朱二太爺那個比他小了將近二十歲的妹妹,自小就被朱家的仇人擄走,朱二太爺在半年前收到一個朋友的消息,說是他在洛陽見到了一個女人,和朱二太爺的妹妹長得頗為相像。朱二太爺激動不已,親自來洛陽尋找妹妹,還把朱珠一起帶了過來,後來妹妹沒有找到,朱二太爺也沒有立刻離開洛陽,反而在洛陽住了下來。
王憐花心下奇怪,這位朱大小姐容貌出眾,家世極好,還是江湖上有名的才女,她想要嫁人,隻需讓朱二太爺放出消息,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會去她家提前,何須在街上搞這樣一個比武招親?
王憐花心想這件事如此不同尋常,其中一定另有隱情,目光流轉,忽然一笑,躍下屋頂,走進人群,躍上高台,看向台上的朱珠,微笑道:“朱姑娘,你要比武招親,怎的不告訴在下一聲?”
朱珠一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著台上扭打的兩個大漢,見到王憐花,放下了手,秀眉微蹙,說道:“咱們兩個很熟嗎?我乾嗎要告訴你?”
王憐花悠悠閒閒地走到那兩個正在扭打的大漢旁邊,抓住他們的衣領,將他們扔下高台,然後向朱珠一笑,說道:“咱們現在不熟,以後就熟啦。這比武招親的規矩怎麼樣?是不是誰打贏了其他人,你就得嫁給誰?”
朱珠道:“你說的是尋常比武招親的規矩,卻不是我的比武招親的規矩。”
王憐花道:“那你的規矩是什麼?”
朱珠一笑,說道:“我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我看得上的人,一點武功不會,我也嫁給他,我看不上的人,就算武功蓋世,我也不會嫁給他。”
王憐花哈哈一笑,走到朱珠麵前,說道:“你這真的是比武招親嗎?我看你這麵錦旗上,寫‘尋人招親’這四個字更合適吧。你要找的人是誰?他若是洛陽人,我一定認識。”
朱珠聽王憐花提起這人,臉上一陣暈紅,但很快露出懷疑之色,說道:“我可不信你會這麼好心。”
王憐花笑道:“難道我從前欺負過你?”
朱珠橫了他一眼,說道:“難道你沒有欺負過我?”
王憐花打個哈哈,說道:“有這回事嗎?我都已經忘了。”頓了一頓,又道:“就算我從前欺負過你,可不代表我現在還會欺負你。你若不肯說,那就算了,反正要找他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就在這裡慢慢等著他恰好經過這裡,恰好看見圍在這裡看熱鬨的人群,恰好有興趣親自過來看看熱鬨吧。”說罷,轉身欲走。
朱珠忙道:“等一下!”
王憐花停下腳步,笑道:“怎麼?你改變主意,決定嫁給我了?可是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娶你呢。”
朱珠氣得臉色慘白,說道:“你好不要臉!我隻是想要問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誰,誰要嫁給你了。”
王憐花笑道:“朱大姑娘,你求彆人辦事,就是這中態度嗎?”
朱珠道:“你待怎樣?”一時竟然忘了,王憐花的消息雖然十分靈通,但是洛陽城中消息最靈通的人,其實是交遊廣泛的歐陽喜,而不是王憐花,她想要打聽心上人的消息,大可以去找歐陽喜,何必在這裡受王憐花的氣。
王憐花微笑道:“我也沒想怎樣,不過是希望你對我客氣一點,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你說是不是?”
朱珠強壓怒火,說道:“剛剛是我太凶了,得罪了你,你就原諒我吧。”
王憐花微笑道:“好吧,我便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吧。你先跟我說說,你看上的那人,是什麼模樣。”
朱珠也顧不上生王憐花的氣了,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說道:“他和你差不多年紀,可能比你還要小一點,說的是官話,聽著像是長安來的,眼睛很大,鼻梁很挺,嘴唇很薄,模樣十分英俊,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他隻是輕輕一笑,就像是有千萬個鉤子勾住了你的心,將你的心撕成了碎片一樣。”
王憐花越聽越不對勁,說道:“你說的不會是先前住在棠棣客棧的賈珂吧。”
朱珠臉上更紅,說道:“他叫賈珂?我聽過這個名字,原來他就是賈珂嗎?”
王憐花見朱珠臉上又驚又喜,又很羞澀,心中來氣,笑道:“倘若你看上的這個人是賈珂,那你可沒機會了。”
朱珠一怔,說道:“難道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王憐花笑道:“他何止有心上人了,他已經成親了。”
朱珠“啊”的一聲,說道:“他……他已經成親了?”
王憐花瞧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笑道:“難道我會拿這中事騙你嗎?而且和他成親的那個人,容貌出眾,才華橫溢,心思靈巧,說話風趣,這都是賈珂的原話,賈珂還對那人一見鐘情,繼而死纏爛打,才終於和那人拜堂成親了。朱姑娘,我若是你,我定會知難而退,從此再也不去想賈珂了。”
朱珠聽著這些形容,已是臉色雪白,眼中淚珠瑩然,說道:“王憐花,你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難道……”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沒錯,和賈珂成親的那人,我也認識,這話就是那人向我轉述的。”
朱珠心想:“這中話也能告訴外人,難怪能和王憐花做朋友!”
但她還是抱有一絲希望,說道:“已經成親的人是賈珂,我看中的那個人,說不定根本不是賈珂……”
王憐花哈哈大笑,說道:“朱姑娘,難道這世上隻有賈珂一個男人了嗎?賈珂成親了,洛陽城中多的是沒有成親的男人,你又何必在這裡自欺欺人?”
朱珠道:“洛陽城裡的男人再多,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當我是你這樣的色鬼,見到有幾分姿色的姑娘,就要過去跟人家搭訕嗎?”
王憐花笑道:“我見到有幾分姿色的姑娘,就過去跟人家搭訕,你在這裡搭台子,見到會點武功的男人,就讓人家上來比武招親,完全不輸給我啊。這麼一看,咱倆果然十分相配,賈珂麼,他太好了,你根本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