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問道:“當時姬苦情是怎麼跟你描述他要做這筆生意的?”
霍休略一沉吟,說道:“他說我做的這些生意,不過是些小打小鬨,若是和朝廷沒有搞好關係,隨時都可能被彆人取代了,要想成為天下第一富豪,還是得效仿呂不韋,找一件能讓自己成為‘仲父’的奇貨。”
王憐花嗤笑一聲,覺得姬苦情可真是不要臉,說道:“他說的奇貨,指的是他自己?”
霍休道:“不,是他的孫女姬靈風。他跟我說,姬靈風尚未出生之時,有一日一個癩頭和尚……”
賈珂和王憐花聽到“癩頭和尚”四字,皆是心中一動,對望一眼,暗道:“難不成是咱們遇到的那個和尚?”
王憐花聽賈珂說過那癩頭和尚的來曆,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神通,當即收起對姬靈風的輕視,凝神去聽霍休說話。
霍休續道:“……來到他家裡借宿,說道中原必將出現空前未有的混亂,但是用不了三十年,便會有人結束混亂,統一中原。淩芳姑——就是姬靈風的母親——肚子裡的孩子是十分罕見的玄武當權格,有此命格之人,定當大富大貴,若是生在盛世,必能平步青雲,封王拜相,若是生在亂世,必能平定天下,成就一代霸業。
不過這孩子今晚就會出生,四柱重見,命中劫難重重,不僅自己多死於不義之中,還會連累血親死於非命。若是想要化解這凶災之命,等這孩子出生了,便讓這孩子跟了他出家。姬苦情不肯,那癩頭和尚又說:‘既舍不得這孩子,便要她一輩子待在家裡,不許離開家中半步,如此方可平安一世。’那癩頭和尚說完這話,便起身告辭。
當天晚上,淩芳姑果然把孩子生了下來,不過她生下來的是兩個孩子,一個叫做姬靈風,一個叫做姬靈燕。
姬苦情最初見淩芳姑生下來的是兩個孩子,那癩頭和尚說的卻是一個孩子,隻道那癩頭和尚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便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直到姐妹倆五歲那年,姬靈燕生了一場大病,原本一個聰明機靈的孩子,從此癡癡傻傻,變成了一個白癡。姬苦情又想起那癩頭和尚的預言,認定那癩頭和尚說的是真的,他說的那個日後勢必成就一代霸業的人,就是姬靈風。
當時我聽到這裡,就問姬苦情,姬靈風有此命格,命中注定能夠成就一代霸業,固然是件好事,但他不擔心自己受姬靈風連累死於非命嗎?姬苦情跟我說,從前他以為那癩頭和尚隻是一個江湖騙子,便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待得他確信那癩頭和尚沒有說謊,就去找了一位法力高深的大師,請那位大師幫他化解姬靈風命中的凶煞之氣。
原來姬靈風名義上是姬苦情的兒子姬葬花和兒媳淩芳姑的女兒,其實姬靈風的親生父親是‘樂山老人’俞放鶴的弟弟俞獨鶴,和姬葬花沒有半點關係,不過她的母親淩芳姑,卻是姬苦情的親生女兒,姬苦情若是會受到牽連,也是從淩芳姑身上來的。
姬苦情找的大師跟他說,姬靈風的血親若是會受到牽連,最先受到牽連的一定是俞獨鶴、淩芳姑和姬靈燕,然後是俞獨鶴的父母兄弟子侄,最後才是淩芳姑的父母兄弟子侄。隻要姬苦情給淩芳姑找個父親,淩芳姑也真心誠意地把這人當作父親,這人便可以幫姬苦情擋住姬靈風命中的凶煞之氣。
姬苦情得了大師的指點,一一照辦,順風順水地活到了這個歲數,後來他死在了親生兒子姬葬花的手上,其實也是一報還一報了。當年他一邊給淩芳姑找了個父親幫自己擋煞,一邊讓姬靈風繼續認姬葬花作父親,怎麼看都是想用姬靈風命中的凶煞之氣害死姬葬花。”
賈珂心想:“多死於不義之中嗎?姬靈風扮成姬靈燕回家,本來就是不懷好意,想要打探姬悲情的秘密,還要淩芳姑幫她給姬葬花下藥。若非姬靈風先不懷好意,成天待在家裡不出門的姬葬花,再想要姬靈風死,又如何能找到她。難道這個癩頭和尚真是我知道的那個癩頭和尚?”
王憐花聽說姬苦情定要姬靈風做姬葬花的女兒,竟然還有這一層用意,不由得心中一寒。
賈珂察覺到王憐花目光飄忽,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然後呢?一個不知哪來的和尚說姬靈風有玄武當權格,你就相信姬靈風是一件可以媲美秦異人的奇貨了?”
霍休道:“我相信的不是姬靈風,而是姬苦情。其實就是姬苦情自己,也未必多麼看重姬靈風,他隻不過是需要有玄武當權格的姬靈風來當他的招聘罷了。”
賈珂又道:“姬苦情有什麼值得你相信的?他雖然有很多手下,但是能擔重任的手下,兩隻手就數得過來吧。”
如今姬苦情已經死了,霍休手上沒有極樂丸,掌控不了他的手下,自然不介意出賣姬苦情,說道:“那是你小看他了。如今各行各業,包括朝廷,都有他的人。”心想:“隻是他的眼界到底還是低了,隻想著掌控朝廷命官,卻沒有想到直接找人假扮皇帝。”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若是朝廷沒有他的人,你那些軍火怎麼可能順順利利地運進城裡。”
霍休知道賈珂說的是朝廷在鄭慶春的倉庫中查獲的大批軍火,想到這麼一塊肥肉,竟被朝廷搶走了,他雖然並不缺這批軍火的錢,仍不禁心如刀割,氣急攻心,眼前一黑,便又昏死過去。
賈珂大吃一驚,忙將神照真氣送入霍休體內,然後轉頭看向王憐花,苦笑道:“他現在身體這麼虛弱麼,一點刺激都受不了了。”
王憐花有些尷尬,說道:“他畢竟剛剛做完換心手術,而且換的是公豬的心臟,雖然公豬的心臟能用,但肯定不如從前的心臟好用了。”
賈珂看著霍休,說道:“咱們跟他說了幾句話,他便昏過去兩次,這樣救來救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咱們先把他弄死,等找到那個殺死他的人了,再回來問話。”
王憐花知道賈珂是擔心他們在霍休這裡浪費太多時間,讓那個殺死霍休的人逃出了興州城。笑道:“這樣也好。”說罷,拿來枕頭,便要捂住霍休的口鼻。
賈珂忽然攔住王憐花,說道:“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他。”
王憐花點了點頭,收回枕頭。
賈珂弄醒霍休,問道:“你認不認識公孫蘭?”
霍休意識還有些模糊,虛弱地道:“公孫蘭?她是誰?”
賈珂鑒貌辨色,知道霍休沒有撒謊,問道:“那你知不知道‘紅鞋子’?”
霍休道:“我當然知道‘紅鞋子’,一個江湖組織,背後是吳明。這個組織隻收女人。我的一個情人曾經試圖混入這個組織。”
王憐花道:“然後呢?”
霍休道:“她失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她失蹤後的第三天,我的手下在一條小巷子裡發現了她的屍體,她身上其他部位都在,隻是沒了鼻子。”
賈珂道:“你隻知道這些?你知不知道,上官飛燕在兩年前就是‘紅鞋子’的一員了,她在你麵前表現得乖巧溫順,一往情深,是因為她早在和‘紅鞋子’的老大密謀如何把你殺了,以便接收你的所有家產。那個假扮上官飛燕將你毒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紅鞋子’的老大公孫蘭,如果上官飛燕沒死,那個有毒的栗子,定會由上官飛燕親手喂進你的嘴裡。”
霍休一聽之下,又驚又怒,萬沒料到一直以來任他拿捏的上官飛燕,竟然早就懷有貳心。雖然霍休早就決定,等到上官飛燕的最後一點價值也被自己榨乾以後,就將上官飛燕殺了,但是驀地裡得知上官飛燕也是這樣想的,他就接受不了了,霎時間滿臉慘白,激動之餘,竟又暈了過去。
賈珂看著霍休的模樣,遺憾道:“看來他真的不知道公孫蘭的事,也不知道上官飛燕早就和‘紅鞋子’勾結在一起了。”
王憐花笑道:“他若是什麼都知道,如何顯出咱倆的手段?”正要將枕頭重新放到霍休臉上,忽然察覺到什麼,伸手指搭住霍休的左腕,很快哭笑不得地道:“他已經被你氣死了。”
賈珂噗嗤一笑,接過王憐花手中的枕頭,扔到一邊。
兩人換好衣服,賈珂推開房門,叫來守在外麵的侍衛,說道:“立刻調來四百禦前侍衛,將這裡團團圍住,任何人不經朕的允許,都不得擅自闖進這裡,動霍休的屍體。待得朕和盟兒回來,若是見他的屍體有什麼損傷,朕可饒不了你們。”
眾侍衛齊聲應是。賈珂和王憐花在門前等了一會兒,見餘下二百名禦前侍衛過來了,這才離開太醫院。
到了宮外,兩人來到客棧,換了一身裝束,然後去了金嶂茶樓。
王憐花道:“賈珂,你真的覺得殺死霍休的人是公孫蘭?”
賈珂沉吟道:“霍休說殺死他的凶手扮成了賣糖炒栗子的老婆婆,我聽到他這麼說,確實想起了公孫蘭。公孫蘭十分了解上官飛燕,本身又是易容高手,扮成上官飛燕而不被霍休瞧出端倪,對於她來說,當然不是什麼難事。隻不過咱們對公孫蘭幾乎一無所知,說不定我想的都是錯的。”側頭看向王憐花,心想:“畢竟盲目相信原著這件事,我已經錯過一次,總不能一錯再錯。”
王憐花沉吟片刻,說道:“看來咱們要想找到公孫蘭,就隻能著落在她的糖炒栗子上了。”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距離霍休被栗子毒死,已經過去差不多三個時辰了。如果她拿到霍休的印章,便離開了興州城,那咱們隻能將霍休在西泥國的所有家產儘數查封,同時將霍休的死訊大肆宣揚,將她手裡的那枚印章變成一枚廢章。但是霍休沒有子女,他的死訊一旦傳開,家產隻怕會立刻被人鯨吞蠶食,到時咱們再想把他的家產搶回來,可就要費好大的功夫了”
王憐花道:“這當然是下下策。”
賈珂笑道:“這是咱們若是運氣不好的無奈之策。倘若她拿到霍休的印章以後,仍然留在興州城,比如她姐妹情深,擔心上官飛燕的安危,不忍現在離去,那就是咱們的運氣了。”
說話之間,兩人來到金嶂茶樓前麵。王憐花叫來守在這裡的陳將軍,說道:“我剛剛剖開了霍休的屍體,在他的胃裡,發現了幾塊還沒有消化的糖炒栗子,栗子之中含有劇毒。霍休應該就是吃了有毒的糖炒栗子死的。”
陳將軍臉色一變,說道:“果然如此!”
賈珂和王憐花對望一眼,心想:“難道還有彆人也中了這栗子的毒!”
不等王憐花詢問,陳將軍便道:“殿下有所不知,剛剛卑職的手下在附近搜尋可疑人物,分彆在水溝裡、水井裡、乾草堆裡各找到了一具屍體。
這三名死者都和霍休的死法一模一樣,屍體上都有非常明顯的搬動過的痕跡,而且那具藏在乾草堆裡的屍體的嘴裡,還有半塊沒有嚼爛的糖炒栗子。
他們三人都是普通百姓,死在水溝裡的人名叫秦美娟,是許家村人,二十年前嫁到了興州城,丈夫是一家酒樓的廚子,她家裡人說今天上午,她帶著孫子出來散步,然後再也沒有回家。現在她的屍體在水溝裡找到了,但孫子仍然沒有消息。
死在水井裡的人名叫郭富貴,在附近一家醫館裡做事的,醫館是郭富貴的嶽父開的。郭富貴的嶽父說最近女兒有了身孕,很多東西都吃不下,郭富貴知道妻子喜歡吃糖炒栗子,上午聽到叫賣的聲音,就跑出去給妻子買糖炒栗子,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死在乾草堆裡的人名叫夏青,他是半年前從南方過來的,來了不久,就在城裡開了一家小酒館。夏青在興州城無親無故,聽在他酒館裡做事的廚師說,他今天早上摔了一跤,扭傷了胳膊,就來郭富貴的嶽父開的醫館看胳膊。
這家醫館雖然距離夏青的小酒館不算很近,但是在夏青酒館裡做事的廚師和郭富貴的嶽父從前是鄰居,兩家交情很好,廚師生病受傷,都會來這家醫館醫治,所以知道夏青扭傷了胳膊以後,便推薦他來這家醫館治傷。
郭富貴的嶽父說夏青今天上午確實來過他這裡,他幫夏青將扭著的筋掰了回來,夏青離開的時候,胳膊已經能動了。”
賈珂本來因為書裡公孫大娘喜歡出來賣有毒的糖炒栗子,隨便給路人投毒,隻道公孫大娘用糖炒栗子毒死這三個百姓,是為了掩飾她是專門來殺霍休的,這三個百姓,隻是被公孫大娘看中的冤死鬼。
但是聽說第三個人是夏青,賈珂登時心中一凜,暗道:“夏青真的是摔傷了手臂才來這裡的嗎?公孫大娘真的隻是隨便選中了夏青嗎?”隨即轉念,又想:“可是公孫大娘為什麼要殺死夏青?亦或這個用毒栗子殺人的凶手,根本不是公孫大娘?”
王憐花顯然也覺得夏青的死非比尋常,問道:“夏青的屍體在哪裡呢?”
陳將軍見王憐花對夏青的屍體感興趣,當即吩咐手下將夏青的屍體抬了過來。
隻見夏青臉色青紫,皮膚僵硬,嘴角邊流出一絲紫黑色的血液,果然和霍休的死法一模一樣,隻不過霍休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夏青臉上卻滿是絕望和痛苦之色。
王憐花掃了夏青的臉一眼,便即吩咐官兵搬來一張羅漢床,又吩咐他們將夏青的屍體放到羅漢床上麵。然後走到床邊,撕開夏青身上的衣服,見夏青手臂上纏著繃帶,便將繃帶拆開,打量夏青的手臂,然後順著夏青的手臂往下看去,很快說道:“他不是摔了一跤,扭傷了手臂,他的手臂是被人抓著前臂扭傷的,所以他的腿上沒有任何烏青劃痕。
把夏青的廚子叫來,我倒要問問他,為什麼要謊稱夏青是摔了一跤,扭傷了手臂。對了,還有陳富貴的嶽父,把他也叫過來。”
陳將軍本來以為夏青三人都是因為自己倒黴,買了有毒的糖炒栗子,這才死於非命,沒想到其中另有隱情,不由得心中凜然,答應一聲:“是!”然後吩咐下屬去將這兩人抓過來。
不一會官兵便將夏青的廚子和陳富貴的嶽父帶了過來。
夏青的廚子見到夏青身上的衣服被撕成碎片,登時臉色慘白,跪在地上,說道:“這不關我的事。”
那些官兵來抓那廚子的時候,廚子正在和姐姐說話,廚子姐姐親眼見到官兵將弟弟帶走,實在放心不下,一路小跑著跟了過來,這時瞧見弟弟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登時又氣又急,罵道:“你這兔崽子,三天不打,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嗎?你一個炒菜的,怎麼什麼事情都敢摻和?”
說到最後,急得快要哭了出來,若非官兵擋在前麵,她不敢輕舉妄動,隻怕早就撲上來打廚子的腦袋了。
那廚子說道:“這……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早上我去店裡,夏老板自己跟我說,他早上在地上摔了一跤,扭傷了胳膊,還問我城裡哪個大夫擅長治療跌打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