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笑道:“薛衣人現在也在大牢裡呢。”
燕南天道:“他也是被李玉函騙過來的?”
賈珂道:“是啊。李玉函用李觀魚和倚天劍當幌子,李觀魚這些知己好友,有一個是一個,都來興州城給他撐場子了。他們得罪了朝廷,這個新年是要在大牢裡過了。燕大伯,你若是想要去看看他們,我便找人說情,說不定能讓咱們進去探監。”
燕南天道:“既然他們犯的不是大罪,日後總能在江湖上見麵,倒不必急於一時。”他顯然和這些人交情平平,對去大牢裡探望他們毫無興趣,微一沉思,突然問道:“左輕侯可還好嗎?”
賈珂聳了聳肩,說道:“不太好,聽說最近被他女兒氣得大病一場,下不來床了。”便將自己在黃花山莊聽說的左家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詳細道來。至於左明珠毒殺薛斌的事情,不是他應該知道的,他自然隻字不提。
燕南天怔了怔,說道:“想不到左輕侯和薛家鬥了一輩子,最後卻栽在了女兒手上。”
左輕侯是江楓的好朋友,燕南天心裡自然偏向左輕侯,在燕南天看來,左明珠不顧血海深仇,愛上了薛斌,就仿佛江楓的女兒不顧父母的血海深仇,愛上了邀月或是江琴的兒子一般。人生在世,頭可斷,血可流,這種事情,卻是萬萬也做不得,自不免對左明珠的行為十分不齒。
隨即轉念,又想:“倘若二弟尚在人世,聽說左輕侯被女兒氣得下不來床,定會去探望他這位老朋友。”想到此處,突然覺得他應該代江楓去揚州探望左輕侯,江楓若是知道他這麼做了,心裡一定也是歡喜的。
燕南天道:“左輕侯是你們父親的好朋友,他如今大病不起,我總該去揚州探望他。你們和我一起去嗎?”
小魚兒道:“黃島主要我和蓉兒在興州城多待幾日,我一時半會兒,肯定沒法跟著去揚州。”
燕南天點了點頭,說道:“黃島主是你的嶽父,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聽他的話,免得蓉兒夾在你們兩個之間左右為難。”
他這一路走來,不知見過多少次小魚兒和黃藥師鬥嘴的場麵。這兩人就像是天生的對頭,小魚兒雖然想要做個好女婿,討得嶽父大人歡心,卻總是忍不住跟黃藥師抬杠,黃藥師雖然自恃身份,不想跟小魚兒計較,卻總是忍不住跟小魚兒斤斤計較。
燕南天這輩子從來沒有娶妻生子,不知是黃藥師和小魚兒這對翁婿格外與眾不同,還是家家戶戶都是如此,思及賈珂和柴玉關、王雲夢的關係似乎也十分惡劣,又覺得大概天底下的嶽父母和女婿都是相看兩厭的。
饒是燕南天從來沒有動過娶妻生子的念頭,每次看到黃藥師被小魚兒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也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孩子,這輩子都不用因為這種事發愁。
其實黃蓉倒不覺得小魚兒跟黃藥師合不來,有什麼不好的。黃藥師生性孤僻,性格古怪,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即使在黃蓉這個親生女兒麵前,也不肯吐露隻言片語。
黃蓉從前沒覺得黃藥師這樣不好,後來見黃藥師總是和小魚兒鬥嘴,再不複從前那副鬱鬱寡歡、喜怒無常的模樣,這才驚覺黃藥師從前總是將事情悶在心裡,很容易憋出病來,現在有了小魚兒這個出氣包,他心情也好了,脾氣也順了,整個人都活潑起來了。
黃蓉這一番感受,自然跟小魚兒說過,不過這是他們兩個私下說的悄悄話,小魚兒當然不能跟燕南天說:“燕大伯,你不用擔心,蓉兒還盼著她爹爹多罵我幾句呢。”隻是一笑,說道:“燕大伯,你放心,我自然會好好聽黃島主的話,儘量不跟他鬥嘴的。”
燕南天雖然覺得小魚兒所謂的儘量不跟黃藥師鬥嘴,不過是把每天跟黃藥師鬥嘴,改成每兩天跟黃藥師鬥嘴,但也知這種事情自己勉強不來,說道:“你有這個心就好。”
賈珂道:“燕大伯,我和王公子得回京城複命,沒法和你一起去揚州。等你去揚州看完了左世伯,若是閒著無事,就來京城一趟吧。我畢竟在榮國府長大,前十五年一直以為自己是賈侍郎的兒子。雖然如今大家都已清楚我不是賈侍郎的兒子了,但這件事畢竟沒有在明麵上說開,如今我要認祖歸宗,自己去跟他們說,總有些抹不開麵子,若能有個長輩坐鎮,心裡也能多幾分底氣。”
在燕南天的心裡,江楓的事情永遠是頭等大事,賈珂要認祖歸宗,從賈珂變為江珂,自然是重中之重。他哪裡還顧得上一病不起的左輕侯,說道:“你在榮國府長大,他們對你有養育之恩,你不好跟他們翻臉,這種事由你來跟他們說,確實很不合適。去揚州的事,可以先緩一緩,我先跟你去京城,等咱們把這件事辦妥了,我再去揚州探望左輕侯也不遲。”
賈珂雖然無所謂什麼時候認祖歸宗,但他確實不太放心燕南天自己去揚州,畢竟燕南天已經十八年沒回中原了,從前又一直在做無知無覺的活死人,他雖然武功蓋世,但是誰知會不會有人為了對付自己而對他下手。這時見燕南天要跟自己一起去京城,點頭笑道:“那再好也沒有了。燕大伯,過兩天咱們便動身回京吧。”
燕南天點頭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你早一點改了自己的姓,你父親在九泉下也能早一點安心。”
賈珂本來就打算讓彆人以為他是跟著燕南天等人從西域回來的,如今燕南天一行人已到興州城,他自然不必像從前一樣偷偷摸摸,不敢讓人知道他現下在興州城。因此他和王憐花在客棧裡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客棧,去了流杯園。
先前姬葬花在水裡下毒,分給姬悲情的手下連同他們這三個男寵飲用,待得藥性發作,眾人昏迷不醒,姬葬花忙著在廚房給姬悲情做飯,賈珂便將昏迷不醒的賈璉送回了流杯園,後來賈珂回了皇宮,雖然不便親自來流杯園看望賈璉,但也將兩個太醫派去了流杯園照顧眾人。
如今賈璉等人仍然被關在流杯園中,不得擅自離開,賈珂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流杯園探望賈璉,便和王憐花翻過圍牆,來到賈璉的房間,見往日看到書就頭疼的賈璉,此刻竟然坐在桌前,捧著一本書,似模似樣地看了起來,忍不住笑道:“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璉兒,你現在都開始認真讀書了。”
賈璉雖然手裡捧著一本書,其實早就神遊天外,根本不記得自己先前在看什麼了。他天生好動不好靜,隻是先前他耐不住寂寞,在花園裡散步,以致被玉羅刹抓走,又經曆了種種可怕事情,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深,因此他哪怕已經在屋裡悶得快要發瘋,也不敢隨便出去散步了。
賈璉正自琢磨寶玉那塊寶玉到底是怎麼來的,同樣是血肉之軀孕育出的石頭,寶玉那塊寶玉是不是和那些高僧的舍利子一樣,突然間聽到有人說話,不由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這道說話聲音如此耳熟。
轉頭看去,見兩個少年從外麵走了進來,正是賈珂和王憐花,不由驚喜交集,想起自己這幾天的擔驚受怕,恨不得撲上去大哭一場,到底還是保持了幾分風度,走過去抓住賈珂的手,眼淚幾乎要流了下來,說道:“珂二哥,花二哥,你們終於從西域回來了!”
賈珂見賈璉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不免有些好笑,想起賈珠,心中又覺淒然,拍了拍賈璉的手背,笑道:“你們遇到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放心,有我和王公子,必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賈璉歎了口氣,說道:“珂二哥,我猜你隻知我們遇到的事情,卻不知我遇到的事情。”
王憐花當然知道賈璉遇到了什麼事,假裝不知,笑道:“我看你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想來你遇到的事情,一定十分匪夷所思,聳人聽聞。還是趕快坐下,跟我們詳細道來,省得我們心急。”
賈璉笑道:“我猛地見到你們,實在太過驚喜,竟然忘了請你們坐下,便拉著你們說話了,真是不該。快請坐,我給你們倒茶。”說著放開賈珂的手,轉身去拿茶壺茶杯。
王憐花見賈璉鬆開了賈珂的手,立馬伸手抓住賈珂那隻被賈璉握住的手,仿佛要用自己手上的熱意蓋過賈璉留下來的熱意一般。
賈珂微笑著瞧了王憐花一眼,然後拉著王憐花坐到桌旁。
賈璉端來茶壺,給兩人分彆斟了一杯熱茶,自己也坐到桌旁,尚未說話,便長長地歎息一聲,說道:“珂二哥,花二哥,我把我前幾天遇到的事情跟你們說了,你們隻怕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王憐花心想:“是麼。我要是跟你說,是我們兩個把你送回來的,你會不會相信這是真的?”繼續假裝不知,笑道:“我知道你遇到的事情一定十分離奇古怪,反正你已經跟我們說有這件事了,還是快些把後續說出來吧。等你把事情說完了,見我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再發出這種感慨也不遲。”
賈璉點了點頭,便將玉羅刹如何將他從流杯園中抓走,如何讓他去皇宮附近找人,他如何被官府抓住,送入監獄,玉羅刹如何殺人劫獄,如何叮囑他去找姬悲情,姬悲情如何帶他去了宅子,他如何親眼瞧見姬悲情將姬靈風和淩芳姑做成蠟人等事一一說了。
賈珂和王憐花雖知賈璉被玉羅刹送給了姬悲情,但中間的種種內情,他們又沒問過賈璉,自然無從得知,如今方知玉羅刹在興州城大肆屠殺的原委,賈珂想起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隻是因為可能知道玉羅刹的容貌毀了,就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不禁心下惻然。
賈璉說完這事,忽然想起一事,又道:“珂二哥,其實我這次來興州城,就沒想著自己能夠平安回去。我和廉王沒有半點交情,又沒有功名,身上的官職還是捐的,於情於理,都輪不到我做廉王的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