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見事情到了這裡,還能生出如此變故,驚歎之餘,心想:“這兩人一個在書裡因為救命恩人看上了自己的未婚妻,就天天去青樓放浪形骸,逼迫未婚妻對自己心灰意冷,和救命恩人在一起,一個在書裡因為情人和彆人訂婚了,她自己就和情人的未婚妻的兒子訂婚來跟情人慪氣。他二人本就是男傻女瘋、天造地設的一對,遇到對方,可就不天雷勾地火,相見恨晚,互為知己了麼。我真傻,聽到李尋歡把朱七七帶回家的時候,就該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的。”
隨即轉念,又想:“那個在朱家門前救了李尋歡的性命的人,應該就是書裡那個住在李尋歡家裡,假裝對李尋歡和林詩音的婚事毫不知情,厚顏無恥地求李尋歡把林詩音許配給自己的龍嘯雲,李尋歡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克星,做出這種事來倒沒什麼奇怪的,但是朱七七為何突然發瘋要和李尋歡成親了?難道……”
賈珂想到這裡,眼中冷意一閃而過,心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倘若你真的來京城了,上次放過了你,這次說什麼也不會讓你走了。”
王憐花笑道:“你在這裡為那貓兒抱不平,那貓兒若是知道了,隻怕還要笑你是不解風情的蠢物,不懂他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然後將嘴唇湊到賈珂耳邊,輕聲道:“賈兄,你以為呢?”
賈珂隻覺他口中絲絲縷縷的熱氣像是活過來一般,爭前恐後地鑽進自己耳中,嘴唇明明沒有碰到自己的耳朵,卻像是碰到了一般。
賈珂向旁稍稍一躲,然後若無其事地道:“依我看來,事情隻怕還沒有如此糟糕。郭翩仙從朱家匆匆逃走,不忘把朱家的人和熊貓兒一起帶上,無論他是把他們當成人質,還是當成苦力,都不會這麼快要他們性命,否則豈不是白辛苦了。”側頭看向王憐花,笑道:“既然朱七七和李尋歡如今都在京城,咱們不如明天得了空就去拜訪他們,向他們打聽一下郭翩仙的事情。若能早日找到郭翩仙,救出熊貓兒和朱五等人,也不枉你和熊貓兒相交一場。”
王憐花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想:“‘那貓兒為了朱七七而死,那是他心甘情願,你我何必費力救他?”眼珠一轉,看向賈珂,又想:“還是你隻是想去李家看熱鬨,於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去看熱鬨的理由?”
歐思遠熱情地道:“兩位明天打算什麼時候去李家,小弟也想去李家打聽一下郭翩仙的事情,小弟雖然不會武功,更不是武林中人,但也想儘上自己的綿薄之力。既然咱們都要去李家打聽郭翩仙的事,何不一起過去?”他是來京城談生意的,賈珂位高權重,赫然是京城的地頭蛇,他若能和賈珂搭上關係,不怕這筆生意談不成,自是千方百計地創造機會與賈珂來往。
賈珂道:“我和王公子剛回京城,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去李家打聽郭翩仙的事情雖然著急,但也得等這些公務處理完了。我們明天到底什麼時候去李家,我現在也沒法給歐兄一個明確答複。”
歐思遠知道賈珂這是看穿了自己的攀附之意,拒絕了自己,不免有些失望,卻還是滿臉堆歡,笑道:“國家大事當然得放在第一位,賈兄百忙之中,還惦記著貓兒的安危,已是很講義氣了。”
賈珂和王憐花喝了幾杯,便起身告辭,去集市找到王語嫣和阿紫,回到莊子休息。
賈珂昨晚是肋骨斷了,不得不坐著休息,但那“黑玉斷續膏”和神照功當真有奇效,一天過去,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隻是因為王憐花對他的心思,他不好和王憐花躺在一起,因此照舊在王憐花旁邊打坐休息。
王憐花見賈珂這副模樣,心念一轉,坐到賈珂麵前,笑吟吟地看了賈珂好久,久到賈珂忍不住睜開眼睛,看他在做什麼。王憐花見賈珂睜開眼睛,當即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
賈珂心中警鈴大作,暗想:“他這算什麼?用我老婆的身體來勾引我嗎?”但他不能阻止王憐花脫衣服,畢竟王憐花是要睡覺,睡覺之前脫衣服,有什麼奇怪的,隻好拿起旁邊的被子,將自己整個罩住,苦中作樂地想:“憐花再不回來,我就隻能拿個木魚,天天在他耳邊念阿彌陀佛了。”
王憐花本來是想逗逗賈珂,見賈珂將他自己藏在被子裡,忍不住好笑,衣服也不脫了,躺在床上,笑了幾聲,隨即轉念,想到要是這個世界的王憐花在賈珂麵前脫衣服,賈珂一定不會用被子捂住自己,隻怕早就湊過來幫他的王憐花脫衣服了,心中又深感嫉妒。
王憐花看向賈珂,見賈珂仍然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真想踹賈珂一腳,但最後隻是拿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
過了很久,賈珂聽到王憐花呼吸平穩,知道他已然睡著,放下被子,向王憐花瞧了一眼,見他身上的被子將臉也蒙住,隻露出頭頂來,登時心軟的一塌糊塗,心想:“用被子蒙著臉睡覺,豈不要做噩夢?”
當即輕手輕腳地側躺在王憐花身旁,將王憐花身上的被子輕輕往下一拉,露出王憐花的臉蛋來,在旁邊瞧著那熟悉的睡顏,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片刻也舍不得將目光移開。賈珂卻不知道,王憐花此時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他察覺自己醒了,便移開目光了。
次日清晨,丫鬟來叫兩人起床。賈珂抱住被子,迷迷糊糊地道:“讓我再睡一會兒。”過了片刻,忽然意識到王憐花似乎一句話也沒說,不由一驚,睜眼看去,卻見王憐花側躺在床上,麵朝著他,睡得十分香甜。
賈珂忍不住一笑,心想:“原來這小豬睡得比我還沉。”隨即轉念,又覺奇怪:“憐花向來精力很好,除非我晚上折騰他折騰得狠了,否則他是不愛睡懶覺的。他昨天晚上明明很早就睡了,怎麼現在還在睡,難道……難道昨晚我在旁邊看他的時候,他一直是在裝睡?”想到最後,不由臉上發熱,很不好意思。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了一通,神智也已清醒,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就聽王憐花迷迷糊糊地道:“你去哪裡?”
賈珂聽他語氣如此理所當然,差點以為自己的王憐花回來了,定了定神,說道:“我起來洗漱,你若是也醒了,就起來吧。咱們吃過早飯,就去李家看熱鬨。”
王憐花聽到這話,迷迷糊糊地想起歐思遠跟他們講的事情,心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登時倦意全消。坐起身來,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先去做彆的事情,等彆的事情做完了,再去看熱鬨,不想你竟然如此著急。”
賈珂笑道:“如果隻是去看熱鬨,我才不會著急呢,我隻是聽了李尋歡和朱七七的近況,懷疑我的一個仇人如今也在京城,當然得趕快過去,免得她今天就離開京城了,到時人海茫茫,我再想找她,可就無異於大海撈針了。”
王憐花笑道:“你怎麼知道你的仇人如今也在京城?難道你懷疑李尋歡之所以會拋棄未婚妻,和朱七七成親,就是受了你的仇人的挑唆?”
賈珂笑道:“那倒不是,我是懷疑朱七七會和李尋歡成親,是受了我這個仇人的刺激。”
王憐花見賈珂說得神神秘秘,心中更加好奇,吃過飯後,兩人扮成浪蕩公子,進城以後,直奔李園。
賈珂從前來過很多次李園,對園中布置十分熟悉,帶著王憐花越牆而入,來到園中,轉過一片梅林,忽見一個清秀絕俗的女子坐在池畔,手裡拿著一隻小盒,怔怔地看著池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好似一抹黯淡的月影,風一吹,便要在眼前消散了。
王憐花見這女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將嘴唇湊到賈珂耳邊,輕聲道:“這是李尋歡那個倒黴未婚妻?”
賈珂點了點頭,在王憐花的手背上寫道:“她叫林詩音。”
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林詩音臉側的幾縷碎發被風吹起,她好似從夢中驚醒,回過神來,抓了一把魚食,扔進池中,同時幾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了下來,就在魚食落入水中的時候,她那幾滴淚珠也落到了地上,在塵土裡滾了幾滾,便即消失不見。
王憐花悠悠道:“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林詩音聽到這話,不由一驚,先用手帕擦掉臉頰上的眼淚,然後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賈珂和王憐花,見兩人模樣陌生,隻恐來意不善,說道:“請教兩位尊姓大名,又為何擅闖李園,可是來尋仇的?”
王憐花笑道:“姑娘放心,我們並無惡意,隻是聽說李兄竟然背棄婚約,另有新歡,而且不日就要和新歡成親了,實在難以置信,覺得這根本不是李兄會做的事情,我們想要來貴府看看李兄是不是受人脅迫,才做下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情,又恐打草驚蛇,萬不得已,隻好偷偷潛入貴府。還望姑娘原諒則個。”
林詩音神情蕭索,說道:“我不知閣下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在這裡謝過兩位的好意,但是兩位請回吧。他……他是真心實意要和朱姑娘成親的,並不是受人所迫。他現在住在小花枝巷,院子裡搭了紫藤花架,門前種了幾株梨樹的那座宅子,就是他給自己準備的新房。兩位既然是他的朋友,就去那裡找他吧。”
賈珂心想:“我記得書裡李尋歡整日去青樓買醉,夜不歸宿,林詩音等了兩年,才對李尋歡心灰意冷的,如今李尋歡找到朱七七成親,這才過去幾天,林詩音就已經對李尋歡心灰意冷了。”說道:“林姑娘,難道你就這樣認命了?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林詩音反而微笑起來,說道:“那你要我怎樣?難道要我拋下自己的尊嚴,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拋棄我?我還不至於如此下賤!”她的雙眼本就又冷又亮,好似夜空中的一對寒星,此時心情激動,眼睛愈發明亮,目光愈發冰涼,簡直像是兩道冷電,直直打在彆人的心頭。
賈珂道:“林姑娘,你誤會了,在下當然不是勸你去求李兄回心轉意,而是勸你將事情調查清楚,免得留下一輩子的遺憾。雖然姑娘從未踏足江湖,但我們這些朋友,都對姑娘一點也不陌生,因為李兄行走江湖之時,每每有姑娘向他示好,他都會言辭拒絕,用的理由就是他已經有心上人,也就是姑娘你了。
他也經常會跟我們提起姑娘,每次都把姑娘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把我們聽得羨慕不已。我和李兄上次見麵,他提起姑娘,還是滿腔柔情蜜意,即使他對姑娘愛淡情馳了,我也不相信他會對姑娘如此絕情,直接和姑娘取消婚約,然後轉頭就和朱家姑娘定下婚約了。”
王憐花接口道:“我們兩個聽說這件事以後,專程趕到京城,就是覺得李兄這麼做實在有違情理,隻恐他是中了彆人的算計,為了不連累姑娘,才出此下策,做出這種事來。”
賈珂又道:“林姑娘,你仔細想想,李兄是這次回來以後,就一直對你態度冷淡,對朱家姑娘十分迷戀,還是前一天還和你兩情相悅,山盟海誓,第二天就突然移情彆戀,要和朱家姑娘在一起了。”
林詩音聽了他們的分析,心中登時生出一線希望,她緊緊攥著手指,回憶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道:“是……是後者。那天表哥去探望龍大哥,回來以後,我去找他,他卻推說他累了,想要休息,就不見我了。第二天,他一早就出門了,晚上很晚才回來,見我一直在等他,就讓我回去休息。第三天他也是如此,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他都是如此,簡直像是故意避開我,不與我見麵。
到了第八天,他來找我,跟我說,他從前錯把手足之情當成了男女之情,認識朱姑娘以後,才知道他其實隻是把我當成了妹妹,他對朱姑娘才是至死方休的真愛。他希望我能夠成全他和朱姑娘,我不相信他會移情彆戀,他甚至不肯等我冷靜下來,就帶著朱姑娘搬出去了。
第二天我冷靜下來,想去小花枝巷找他談談,他卻打發人來告訴我,他……他要……要和朱姑娘成……親了。”說到最後,聲音發澀,語音發顫,似有一把無形的刀子抵在她的心頭,她每說一個字,刀尖就會刺入她的心頭,最後心臟鮮血淋漓,痛得幾乎呼吸不上來。
王憐花笑道:“你明明長了一張聰明麵孔,怎的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情,你都看不出來?李尋歡先前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去了那姓龍的那裡,回來就對你態度冷淡,連著幾天不肯見你,然後就要和彆人成親了。這不明擺著是那姓龍的做的好事麼。”
林詩音一怔,難以置信地道:“你說是他讓表哥這麼做的?”微一沉吟,又道:“不可能是他。先前表哥和他素不相識,他見表哥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明知打傷表哥的人可能就在附近,還是冒著生命危險,將表哥藏了起來。若不是他仗義援手,表哥早就死了,他怎麼可能要表哥做這種事?”
王憐花見林詩音竟然說出這樣天真爛漫的話來,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林姑娘,看來李尋歡‘變心’之前,確實待你不錯,將你保護得如此天真爛漫,對世上的人心險惡,竟然一點也不清楚。那姓龍的要李尋歡這麼做,無非是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他看上了你的美貌,想要將你霸占了去,便用他對李尋歡的救命之恩,逼迫李尋歡把你拱手相讓。
第二個原因,他看上了李園,想要將李園霸占了去,便逼迫李尋歡把你拱手相讓,若是你答應和他成親了,他就會利用李尋歡對你的愧疚,逼迫李尋歡把李園送給你做嫁妝,到時你的人是他的,李園也是他的。
第三個原因,他看上了李尋歡,知道李尋歡若是和你成親,對你一心一意,他就沒法得到李尋歡了,便逼迫李尋歡做下這些事,李尋歡和朱七七成親以後,仍然對你念念不忘,自然整日鬱鬱寡歡,龍嘯雲再趁虛而入,隻怕用不了多少力氣,就把李尋歡拿下了。”
林詩音氣得渾身發顫,蒼白的臉上湧起一陣紅暈,說道:“他……他怎麼能這麼做!這也太無恥了!”
她和李尋歡相愛多年,對李尋歡一往情深,一直堅信李尋歡對她也是如此,李尋歡突然移情彆戀,和彆人定下婚約,對她而言,無異於天崩地裂,原本熟悉的世界,突然變了個模樣。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想,她和李尋歡怎會變成這樣,不知有多少次,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心想如果自己死了,李尋歡會不會為自己落淚,還是隻是輕輕歎一口氣,便將朱七七擁入懷中,仿佛不是有一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是有一朵梅花,從枝頭落了下來。
這時賈珂和王憐花告訴她,不是李尋歡移情彆戀,不要她了,而是有人從中作梗,逼迫李尋歡放棄她。林詩音當然希望賈珂和王憐花說的是真的,因此一下就對他們的話深信不疑了。
王憐花笑道:“他為什麼不能這麼做?他做了這麼多事,你不是還把他當成好人,不相信他會逼迫李尋歡這麼做嗎?隻要李尋歡心裡念著那姓龍的的救命之恩,始終不告訴你,自己為什麼會移情彆戀,隻怕你跟那姓龍的生了三個兒子,五個女兒,也還以為他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