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回到房裡,才想起自己忘了問薛冰,慕容九為什麼會這時候來找西門吹雪履行婚約了。他推開房門,見薛冰房中漆黑一團,想必已經睡下,隻好作罷。
陸小鳳躺在床上睡了一覺,後半夜他從床上起來,去了西門吹雪的門前。
西門吹雪的房中也是漆黑一團,想必也已睡下,陸小鳳卻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但見房中窗戶大開,窗外明月西斜,樹影鋪地,一人站在窗前,全身雪白衣衫襯著冷冷的清光,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陸小鳳關上了門,看著西門吹雪,笑道:“你一直沒有睡?這可不像你的習慣,我以為就算天塌下來,你都會按時休息呢。”
西門吹雪道:“我隻是不想睡到一半,被你吵起來。”
他終於轉過身,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笑了笑,坐到椅上,也沒點燈,借著月光凝視著西門吹雪,問道:“你和李淳談的怎麼樣?”
西門吹雪道:“他希望我陪他回京城,幫他收拾殘局。”
陸小鳳道:“他想做皇帝。”
西門吹雪冷冷道:“嗯。”
陸小鳳道:“你答應他了?”
西門吹雪道:“沒有。”
他臉上神色更冷,甚至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厭煩:“我跟他說,我對皇位沒興趣,更沒興趣幫他得到皇位。”
陸小鳳歎道:“但是你對他心懷歉疚。”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這話,他又轉過身,去看窗外的明月。
陸小鳳自顧自地道:“不然早在他跟你說明他的來意的時候,你就讓他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了。”
西門吹雪仍然沒有說話。
陸小鳳又道:“李淳有沒有跟你說,他回到京城以後,打算做些什麼?”
西門吹雪道:“他什麼都不需要做。他隻需要證明,他是真正的李淳,就足夠了。”
陸小鳳道:“如果隻是這樣就足夠了,他就不用來找你了。”
西門吹雪道:“他擔心我會跟他爭奪皇位,所以他要來說服我放棄皇位。”
陸小鳳沉吟道:“這實在有違常理。倘若他認為你有誌於皇位,就不會因為你簡簡單單一句承諾,便相信你真的對皇位不感興趣。倘若他認為你對皇位沒興趣,那他今晚有沒有來找你,得沒得到你的承諾,根本沒有區彆,他也不必多此一舉,等到你聽說他還活著,自然不會跟他爭這個皇位。倘若他是為了尋求你的保護,才來找你的,又怎會這麼容易就被你打發了?”
西門吹雪道:“你的意思是?”
陸小鳳道:“暫時想不出來。說不定他就是吃準了你對他很有幾分歉疚,知道倘若有人來殺他,你決不會袖手旁觀,他要和咱們一起上路,你也不會拒絕,所以他今晚這麼容易就走了,因為他明天還會來找你。”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他從前根本不在乎這些皇子的死活,但如今衛國皇室除了李淳之外,都已死在他母親手上,他決不能再讓李淳死在他的麵前。
陸小鳳道:“不過還有一個可能,西門,你認識東郭先生嗎?”
西門吹雪道:“我聽過這個名字,但從沒見過這人。”
陸小鳳道:“他是什麼人?”
西門吹雪道:“一個武功非常厲害的高手,常年在關外生活。”
陸小鳳道:“他和你母親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西門吹雪轉頭看向陸小鳳,陸小鳳一臉坦然地看著西門吹雪。
這是陸小鳳第一次在西門吹雪麵前提起他的母親,他的身世,即使先前西門吹雪被李仁關進天牢裡,陸小鳳都沒有問過西門吹雪,他到底是誰的兒子。
西門吹雪凝視著陸小鳳,臉上神情仍是那樣冷漠,目光中卻多了幾分暖意,說道:“我母親的事,其實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出多少。
當年我母親帶著我詐死出宮,她把我留在萬梅山莊,便去了彆的地方。山莊裡的大小事務都由管家打理,我無需為這些瑣事煩心,隻需遵照我母親的吩咐練劍。
我最初對劍術的興趣和對彆的武功的興趣一般無二,但我母親執意要我學劍,她又不許我出門,我在山莊裡實在太寂寞了,隻好練劍來解悶。後來我的劍法略有小成,我母親便帶著我去了昆侖,讓我跟著一個人學劍。”
陸小鳳忍不住道:“這人是誰?”
西門吹雪淡淡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讓我叫他地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便中了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藥,為了防止毒素蔓延,隻能整日躺在棺材裡。”
陸小鳳道:“那你是怎麼跟他學劍的?”
西門吹雪道:“他住的地方有一間石室,他把他畢生的絕學,都刻在了那間石室的牆壁上。我那時才真正愛上了劍術,也是那時才隱約察覺到,我母親讓我自小練劍,不是因為她喜歡劍術,而是因為她需要我成為地藏的弟子。”
陸小鳳道:“但你一定沒有想到,你母親的野心會這麼大。”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這句話。
他神色如常,但陸小鳳還是從他的目中看出幾分疲倦。
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他何時像現在這般意興闌珊過?
他本來是遠山上的冰雪,人世間的繁華喧囂,都與他無關,偏偏有人見不得他一身潔白,定要在他身上染上各種顏色。
陸小鳳忽然笑了,說道:“西門,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麼做嗎?”
西門吹雪道:“怎麼做?”
陸小鳳笑道:“我會立刻改變計劃,回萬梅山莊也好,出海尋訪仙山也罷,反正我不會去京城了。如今李淳盼著你去京城,吳明盼著你去京城,你母親盼著你去京城,既然他們爭奪的名與利,你絲毫不感興趣,你又何必如他們所願,踏上京城這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