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1 / 2)

孟蕊娘兒倆因為吳強他那個媽而煩惱, 晚上下工回家,吳強和他媳婦居然在他們家。兩口子齊上陣,軟磨硬泡要陳明宇將今兒剛拿回來的資料借給吳強。

“姐夫, 聽那些知青說你學問可好了, 高中數學他們不會的都是來問你。你就幫幫你妹夫吧, 他沒趕上好時候, 縣城高中也沒法跟你上的京城學校比。我們也不多借, 就把這幾本語文先借他用用。”

孟蕊進來的時候,孟香已經把書拿到了手裡。陳明宇皺著眉頭,想拒絕又猶豫的模樣十分為難。眼看孟香要把書拿走了,孟蕊進來一把奪了回來。

“你強盜啊,跑彆人家隨便拿人東西?”

“姐、”孟香這聲兒柔柔弱弱的,讓人一聽就心生憐惜。“姐夫資料挺多的,咱們都是一家子, 就把語文先借吳強使使嘛。”

“不行。”

“為什麼?姐夫今兒拿回來那麼多資料,這些東西不就是大家合夥用的嗎?”

“私人的東西什麼時候成公用的了?就算大方些大家共享,那也有個先來後到吧。資料已經被知青點的借走一大半,剩下這些當然是自己留著用。難不成我們自己的資料卻全部讓給旁人,然後自己沒資料乾瞪眼。”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那、把這書借我們一本好了。”

吳強這半天沒吭聲,此時看孟蕊拿著書神情強硬, 他出口給自己媳婦幫腔。“咱們都是親戚, 你們不會借那些知青都不借我們吧?”

“就不借你怎麼了?”

吳強剛才一開口孟香就知道壞了。不過她沒有一絲難過,反倒暗暗開心了一下。她堂姐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對她又很有意見, 今兒這一趟她故意磨蹭到堂姐快下工才來,本就沒打算將資料借到。

考大學,考什麼大學?考大學分配工作也隻不過是坐辦公室而已, 前世吳強可是一路創業當了首富的。領死工資有什麼意思,再過十幾年人們一切朝錢看,有錢才是王道。

“姐你彆生氣,吳強不是那意思。”

“我管你什麼意思,資料是我們的,我說不借就不借。”

“孟蕊、你什麼時候變這麼霸道了?”

吳強一心想考大學,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數學得靠人教才行,如今隻能寄希望於自學語文。可他找不到資料和課本,今兒聽說陳明宇取了資料回來,沒想到還是這麼個結果。

“我的物品我做主,我咋就霸道了?”

“資料和課本是陳明宇的。”

“我的就是我媳婦的。”

“所以你聽你媳婦的?不借?”

“對。”

陳明宇站在孟蕊身邊,要麼不吭聲,一開口就把吳強堵了個死。他這話傳出去難免落個怕媳婦的名聲,可剛才他說的時候一點兒猶豫都沒有。遇到他這樣不為麵子的人,吳強也沒了法子。

“真有你的,大男人啥都聽媳婦的?行,不借就不借。希望你們以後彆碰到我手裡。”

臨走還要放狠話給自己找麵子,孟蕊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送客。“放心,我絕不會上你家門。”

吳強灰溜溜的離開孟家,孟蕊白他一眼懶得再搭理他們。回身把書和資料放男人手裡,她出院子洗手。

“你複習吧,晚飯我做。”

“雜糧粥,每人一個窩窩頭。”

孟蕊蹲在地上回頭:“窩窩頭都蒸好了?”

“嗯,等爹娘回來就可以吃了。”

隻需要上工,回來就有現成的飯。孟蕊抬頭瞅瞅繩子上自己的衣裳,心裡美滋滋的。洗了手臉換了衣裳,她爹娘也都回來了。一家人洗手吃飯,邊吃邊閒聊。

晚飯後,孟媽媽趕女婿去讀書,她今兒來洗碗收拾。陳明宇被媳婦和嶽母推回了房間,一篇課文背完他媳婦用毛巾墊著端碗進來。

“什麼啊?”

“雞蛋羹。你最近讀書辛苦了,吃雞蛋補補。我滴了香油,加了蔥花,聞著很香的。”

“我讀書辛苦什麼啊,你上工才叫累呢,趕快坐那兒自己吃。”

“力氣是奴才,使了再回來。上工有啥好累的,回來一碗飯啥都恢複了。趕快吃,等一下涼了雞蛋會腥。”

“那一起吃。”陳明宇抬頭衝媳婦笑笑,“也得給我媳婦補補,補的健健康康的。”

孟蕊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那樣子是接受一起吃了。“我娘看到非罵我不可。”

“不會。”

小兩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碗雞蛋羹,孟蕊到廚房去送碗的時候被老娘安排以後每天給陳明宇蒸倆雞蛋。

“娘,天越來越涼,雞都不愛下蛋了。你這樣要把之前攢的雞蛋全吃光啊。”

“本來就是攢著吃的。好鋼用到刀刃上,這時候不吃等啥時候吃。明年多喂幾隻雞,聽說如今不管這個了。要是你懷了身子,那更得吃。咱老農民也沒啥好的,也就自己喂雞吃雞蛋。”

“娘……您想的可真遠。”

“遠啥遠,結了婚這就是眼巴跟前的事兒。”說著孟媽媽湊近閨女耳語:“我跟你說你趕快給我使使力懷一個。那些複習考大學的對明宇都是誇讚,明年你男人估計會離家上大學去。這段時間你要懷不上,那他一走更完蛋。”

孟蕊畢竟是新媳婦臉皮不夠厚,被老娘這虎狼之詞弄的臉頰發紅。看她不說話,孟媽媽又接著道。

“其實娘有時候也愁,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愁啥,啥對不對?”

“明宇要是走上大學,萬一他也跟那些人一樣惦記著城裡不要你了,你說你可咋辦?真那樣,其實你不懷身子更好。以後單身好嫁人。”

“娘,您真是吃飽了撐的,無事生非想的也太多了吧。”

孟媽媽抬手拍她一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知道個啥啊。南村老王家兒媳婦已經回城了,說在城裡好複習考試。走的時候跟婆家吵的厲害,說要離婚。斬釘截鐵的說要離婚。”

“真的?她可生了個兒子呢。”老娘說的這家她也知道,女人結婚四年了,兒子都三歲了。“她自己走的,還是帶著兒子走的?”

“自己走的。她婆婆不可能讓她帶走老王家的孫子,她自己帶著孩子也是累贅。以後上大學或者再嫁人,帶著孩子不好弄。”

“她真舍得啊?我要是有了孩子,可舍不得扔下他。”

“誰說不是呢,沒娘的孩子多可憐。”說完老太一聲歎:“沒爹的孩子一樣可憐,真不知這一步是對是錯。”

跟母親一番交流,孟蕊回房的時候就有些恍惚。自從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這些知青們就開始浮動。很多嫁給當地人的開始頻繁吵架,知青們急於離開土坷垃,而另一方生怕被撇下。

“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沒。”她抬頭衝男人笑笑,拍拍自己的臉頰。“剛才上廁所碰到一隻貓忽然竄出來,給我嚇了一跳。”

“下次叫我跟你一起去。東邊老徐家養了貓,成天在外都快成野貓了。大晚上猛然竄出來是挺驚嚇。”

男人說著話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喝口壓壓驚。他自己到炕上鋪被褥,等她喝了水早些上炕休息。

沒有電視的夜晚,鄉村裡十分寧靜。月光灑落在窗欞一角,屋內小夫妻鑽在一個被窩裡。被子不停聳動。

等被子停止不動,屋內回響起倆人明顯的喘息聲。被子露出一頭,倆人腦袋鑽出來。

“我不會拋下你離開的。”

“你聽到了,還是我娘說什麼了?”

男人伸手將她摟進懷裡,“我猜你在胡思亂想,一晚上看了好幾次我手裡的書。”

“我那是、我就是看看你在背什麼。”

“媳婦,你相信我好不好,我肯定會回來的。如果、你要實在不安心,那我不考了。”

“那怎麼行。”孟蕊推開他往後撤了下身子,倆人麵對著麵。“這是你的心願,怎麼能隨便放棄呢。你放心吧,我娘就是年紀大了瞎操心,我沒事的,我沒受她影響。”

“嗯。大學四年,畢業後我回縣城或者市裡工作。周末回家騎車很快的。”

“工作分配得服從組織吧,不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

“這個我有辦法。”

好吧,他那麼信心滿滿的,她也不再追問。被窩裡暖烘烘的,她打個哈欠有了睡意。睡覺時習慣性的亂動,男人正處於血氣方剛的年紀,根本受不了她這麼磨蹭。

“彆亂動。”男人聲音暗啞,暗夜裡低沉有磁性十分吸引人。女人湊近他低語。

“想要就來啊,忍著多難受。”

翌日醒來,身體清清爽爽腦子卻有些發蒙。看看時間居然已經快八點,她一骨碌坐起來趕快穿衣。

“醒了?”

她剛套上褲子,她男人端著碗出現在了房門口。她指指桌子上的鐘表,“怎麼回事,是它壞了還是我聾了?”

陳明宇笑笑,放下碗過來一把抱住她。她嚇了一跳,趕快伸手摟住他脖子。“我想讓你陪我去公社,所以讓娘給你請假了。”

老公心疼她想讓她休息,孟蕊當然開心。“你去公社乾嘛?”

“上回報名說信息不全,通知讓今天下午重去。”

“所有人,還是你自己?”

“所有人。”

孟蕊目光灼灼的望著他不說話,男人臉頰開始慢慢發紅,直到變成倆紅蘋果。他笑笑湊上去親她一下,說話的語氣特彆的軟。

“就陪我去啊!今晚公社有電影,我們可以看了電影再回來。”

“好。”

早飯時爹娘端著碗去了街上,跟村民們邊閒聊邊吃飯。小院兒裡隻餘小兩口,倆人麵對麵坐在凳子上,視線在空中接觸後眼睛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上午大家繼續上工,孟蕊閒來無事跑去自留地收拾。陳明宇這個本該在家寒窗苦讀的也扛了鋤頭要幫忙,他媳婦笑笑縱容他跟著。在自留地裡將他按到地邊坐著,從懷裡掏出一本書。

“背你的書。”

陳明宇接過那本高三語文,望著她媳婦滿臉不可置信。“你什麼時候拿的書?”

“出門的時候。”

孟蕊笑笑,把水壺放他旁邊,自己起身開始收拾自留地。這三分地之前種了紅薯,如今紅薯已經起了。得把地翻一遍,平整好等著明年下種。

她自小就比男的都有勁兒,這些活兒都是乾慣了的。手中撅頭揮舞,很快翻出一片。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直射下來氣溫也跟著升。女人抬手用衣角擦一把額頭的汗,一杯水被男人遞到了手邊。她含笑接過杯子,手中的撅頭被男人拿了過去。

“哎、”

“坐那兒歇會兒,我來乾。”

“你的書、”

“背了不少了,腦子歇歇換身體活動一下。”

男人一撅頭刨下去,翻起泥土後用撅頭把將土坷垃敲碎,然後前後移動幾下讓土地變平。他乾的沒孟蕊利索,可畢竟是男人,這活兒隻要使力沒啥不會的。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男人邊乾活邊唱歌。他嗓音純淨,一首《茉莉花》唱的清亮婉轉。孟蕊坐在地上跟著低低的和,一曲結束站他旁邊偷襲他一下。

“這歌是唱給我的?我在你心裡是茉莉花啊。”

男人臉頰一紅,看周圍沒人笑嗔她一眼。“你不是茉莉,你是帶刺的玫瑰。”

厚臉皮反被撩,孟蕊一下臉紅了。玫瑰、她隻見過紅色的。鮮豔、美麗,莖上生著許多的刺。愛花的人如果敢隨意輕忽褻玩,保管被紮的鮮血淋漓。

“我第一次來大隊的時候是你趕得車,回來的路上馬驚了,我以為要完。看著一側的深溝,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馬驚了會到處亂跑,可它不傻不會自己跳崖的。”

“我哪懂這個啊。”

“哈哈……”

望著男人乖巧懵懂的表情,孟蕊開心的哈哈大笑。小兩口把辛勞的農作過的好像畫裡的遊戲,一上午活兒沒少乾,但一點兒沒感覺到苦和累。

下午倆人換了衣裳去公社,陳明宇騎著車孟蕊坐在後頭。她辮子上的手絹隨風飄揚,車子越蹬越快,她伸開胳膊蝴蝶一般展翅欲飛。

車子騎到高低不平的路麵,開始左右搖晃起來。她伸手摟住男人的腰,黃土路麵上灑下歡快的笑聲。

拿著大隊開的介紹信在公社報了名,十二月的考試地點就在公社中學。孟蕊瞅瞅這個自己就讀兩年的學校,裡頭朗朗讀書聲,終於有了點兒學校的樣子。

“很懷念?”

“不是。”女孩笑笑往前走,接下來去供銷社。“我上學的時候學校裡缺老師,一個老師代兩三門課,而且好多都是二把刀。許多東西自己都弄不明白,就更彆提教我們了。”

“你想考大學嗎,我教你。我上學的時候情況還好,而且我爸在農場結識的好幾個都是大學教授。閒暇時也會教我。”

“不了。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我這年紀不適合乾那了。”說著話她歪著腦袋有些犯愁:“每天上工下工,一個月就那麼點糧食。日子過的波瀾不驚。這日子好像能一眼看到頭,覺得沒勁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也許政策會變,如今這樣大家都沒積極性。如果包產到戶自負盈虧的話,你想乾什麼?種幾十畝地嗎?”

“那當然啊。種它幾十畝地,然後養雞養鵪鶉。到時候有吃不完的雞蛋、鵪鶉蛋,還有雞肉鴨肉。哎呀,那日子想想就美。”

倆年輕人暢想著未來,不管能不能實現心理上也覺得有個盼頭。如今這種模式,喜歡混日子的覺得是天堂,像孟蕊這種渾身充滿乾勁兒的卻覺得無力的很。日複一日,一點兒刺激都沒有。

供銷社裡逛了一圈,陳明宇買了半斤奶糖。大白兔購買需要糖票,孟蕊之前好幾天才舍得吃一顆。有時候換不到糖,她幾個月也吃不到。可自從跟他在一起,糖就沒斷過。甜蜜的喂食,吃在嘴裡滿是幸福的味道。

“你哪兒來那麼多糖票?”

“跟知青點同學換的。”男人笑笑,想牽手又不敢。瞅一眼四周倆人並肩而行。“一個同學神通廣大,各種票類從來不缺。我幫他抄資料,他拿這個做報酬。”

“我說你怎麼抄那麼多資料。”孟蕊恍然大悟,為何她男人每天寫那麼多東西,一罐墨水用掉一大半。“多累啊,彆再跟他換了。糖、有了就吃沒了就算,又不是什麼必須品。不用為了它這麼辛苦。”

“不辛苦。抄書其實對我是非常有益的,抄兩遍不用背就全進了腦子,相當於我學習了。而且還能換各種票,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

“是嘛。反正你自己看著辦,現在學習第一位,影響學習的一律都彆做。”

“知道了。”

倆人說著話出了供銷社,迎麵碰到吳強兩口子,估計也是報了名順帶逛街。之前剛鬨了不愉快,這回又碰上誰都沒說話。

錯身而過,孟香他們進了供銷社,孟蕊他們出去準備去劇院等著看電影。晚飯帶著雜糧煎餅,倆人在劇院找個地方邊等邊吃。

劇院開闊地上,坐著的大部分都是來報名的知青。手裡的煎餅剛吃完,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楚聽雪。

她身穿軍綠色的上衣,斜挎著軍綠色書包,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停了一下後朝他們走來。

“陳明宇,你去報名了嗎?”

陳明宇點點頭算是回答,麵上神情冷淡一副不愛說話的模樣。女孩將目光移向孟蕊,麵對她時有一種隱隱的優越感。

“孟蕊你怎麼不報名考大學啊?你是初中畢業,讓陳明宇緊急教一下,說不定也能考個中專什麼的。你現在這樣等陳明宇考上大學,你倆還能有共同語言嗎?”

孟蕊剛要開口,陳明宇抬頭瞪這女孩一眼。“你管太寬了。”

“哎,我是為你們好……”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