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 / 2)

翌日一大早, 孟爹給閨女做了油潑麵。吃完老漢送她們娘兒倆到市裡火車站。孟媽媽在閨女屋裡看孫子,小家夥沉靜的睡顏讓她心裡十分不舍。

“孟蕊,孟蕊,有人找。”

鄰居一聲喊, 孟蕊趕快出來。聽到有外來人, 潛意識的心跳加快。街門口迎麵對上一張高貴冷淡的眼眸, 她心裡頓時一咯噔。

“您是……”

“我是陳明宇的媽媽。”

“您好。”孟蕊下意識的想喊媽,對上她冰冷的目光及時刹住車。“先進屋吧, 有話屋裡說。”

她領著女人回屋,吃瓜群眾一個個探著腦袋想看情況,被孟媽媽毫不客氣的給謝絕了。

“大家都忙去,都忙去啊。”

話語雖不硬,但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堅定。雙臂展開也不管如此會不會得罪人,反正這場麵她下意識的覺得不能讓這些人圍觀。

將人趕出門, 她反手關上街門。今兒已經跟隊長請了假,不用上工正好接待親家。雖然, 親家看著不咋友好。

用結婚買的茶缸給婆婆倒了一杯糖水,女人沒接眼神鄙夷。孟蕊默默的放到她旁邊的桌子上, 此時昊昊醒了, 她上炕先給孩子穿衣裳。

小家夥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瞅,望向女人的時候明顯帶上了疑惑, 好像在問你是誰, 我咋沒見過你。

女人第一次見孫子,眼神也閃過一刹那的複雜。小家夥長的跟陳明宇小時候一模一樣, 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胳膊動了動,手剛伸出去立馬收了回來。

“我來是給你這個的。明宇這孩子臉皮薄,心軟, 不好意思跟你當麵說,這壞人隻好我來做。”

孟蕊抱著昊昊下地,女人從包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她。她接過來一看,抬頭寫著鮮明的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上麵一條條羅列了離婚細節,總得來說就是他淨身出戶。孩子、財產什麼都不要,隻需要她簽字就好。

“你應該看得出來,這是明宇的親筆。農村人也不登記的,你們是不是連結婚證都沒有,不過事實婚姻也得弄清楚利索了才好。簽吧,簽了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女人一句話,孟蕊身子都晃了兩晃。字跡,她自然認得是陳明宇的。可、他怎麼會忽然間這樣?

寒假一個月,五一還特意回來,那種種溫情愛意難道都是假的。可他又有什麼必要騙她?他難道不知道,隻要他開口,她肯定會同意。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讓他母親跑一趟?

“我知道你不想接受,可人心易變無法挽回,都是沒辦法的事兒。你簽字吧,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我給你二百塊錢,夠你們生活兩年的。”

孟爹孟媽媽站在門口,想說什麼插不上嘴。親家第一次見麵,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明宇是多體貼溫暖的孩子,咋他娘這麼冷,冷的讓人渾身哆嗦。

“他為什麼不自己回來,為什麼五一的時候不說?”說著話她將孩子遞給母親,從櫃子裡拿出了結婚證放在婆婆麵前。“我們是登記了的。農村人不重視這個,可明宇很重視特意帶我去的。結婚是他說的,為什麼離婚他不回來?”

孟蕊深呼吸幾次,朝著婆婆發問。她不信男人會這麼對她,不信他是那種裝模作樣騙她的人。

她話語說完,女人明顯的呆滯一瞬,定了定神開口回:“他那是想給你留幾分麵子,你這人怎麼什麼都不懂。”

女人嫌棄的說完,用挑剔的目光上下左右的瞅她。完了翻個白眼,一臉不屑。

“一個普通的村姑,我們明宇也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了才會跟你結婚。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這模樣,這身份,哪有一點能配得上我兒子的。”

“親家、”

被人如此貶低,孟媽媽實在看不過去了。本來秉著對待客人該客氣謙讓的原則,她啥眼神啥話語都不跟她杠,可她這麼貶低自己閨女,是個當媽的都受不了。

“你兒子是很優秀,可我閨女也不差啊。家裡家外啥都一把抓,模樣長相也都看得過去。您不喜歡兒媳婦,也不用如此貶低吧?”

“彆叫我親家,我不認。這樁婚事說白了就是我兒子一時的昏頭決定,如今他懂事了清醒了,是到了該了斷的時候。你們也彆廢話,簽了協議書,我立馬走人。”

孟蕊心情激動,一張紙被她揉的發了皺,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簽吧。”女人看她的樣子,繼續火上澆油。“明宇已經有了新女朋友,就等你簽字離婚了。”

孟蕊猛然抬頭,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她搖著頭,怎麼都不願相信丈夫已經背叛了自己。手上好像還有他殘留的溫度,耳邊還有他的笑語,腦海中滿是他深情帶笑的眼眸。怎麼一下子,這些就都被推翻了?

“我不信。”雖然看到了他的親筆,可她依舊不能相信。“除非他親口告訴我,否則這個字我絕對不簽。”

孟蕊抱著兒子胸膛劇烈的起伏,雙目圓睜不讓濕意凝聚。“離婚可以,但得他親自說。”

孟媽媽也跟著道:“對,婚姻事兒不是開玩笑的。當初是他自己上門說要跟我閨女結婚的。如今不要他們娘兒倆了,也得當麵說個清楚。”

孟蕊將那張離婚協議揉的皺成一團裝兜裡,她本就決定上京找丈夫,這回更堅定一定要去找他。離婚、她要聽他親口說。

陳明宇他媽被這個初次見麵的兒媳給弄了個措手不及,原以為這事兒手到擒來。她都拿著兒子“親手”寫的離婚協議來了,她怎麼還能堅持要見他呢?

“不嫌丟人你就去。”她站起來拿上包,欲離開的模樣。“你這副帶孩子的邋遢村婦模樣,去了除了丟人還能做什麼。好歹一場夫妻,你給明宇留幾分麵子不行嗎?”

說著狠狠對孟蕊翻個白眼,繼續:“鄉下女人就是臉皮厚,都不願意見你給你寫離婚協議了,你居然還非要去問。有什麼好問的,給你的錢和你的兒子他都不要了,難道你還期望抱著孩子博同情讓他回心轉意?做夢。”

這話真的很難聽了。自進門她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講話都好像施舍。孟蕊一直忍著的火氣終於壓不住了,開口回嘴。

“他是我男人,要離婚了當然得當麵告訴我一聲。我隻是要求得到一句交代,怎麼就給他丟人了?”

“你……”

聽著孟蕊歇斯底裡的話語,迎上孟蕊怒氣衝衝的臉,女人也懵了。自進門這一家人都挺軟和的,這怎麼一下子硬氣起來了?

“爹,幫我提東西,咱走。”

“哎。”

本來就打算去的,這回更要去問個清楚。孟蕊不再跟這個婆婆廢話,她抱上兒子,老漢提著行李,出門騎車。

“哎,你們去哪兒?”看他們這樣,陳明宇他媽追出來問。

“上京。”

“哎、”

她想說什麼,孟蕊已經坐上了自行車後座,她爹一蹬出了院子。眼看人家走了,她站在那裡滿臉不可思議。一個鄉下女人,怎麼敢,她怎麼敢這樣?

孟媽媽反身回屋,進了廚房又出來。“親家,油潑麵給你來一碗吧?”

“我不吃。”

“不吃就不吃,那麼凶乾啥?”

閨女都被逼的上京尋找負心漢了,孟媽媽此時也沒了好氣。白她一眼回屋吃自己的。她在院裡轉了幾圈,氣的狠狠跺了下腳。桐城到京城的火車是上午十點四十八的,她再不走可趕不上了。

“哼、”女人冷哼一聲,提著自己的行李出了門。孟媽媽擔心她人生地不熟,看她走了趕快出來悄悄跟上。眼見她到了東頭老徐家,等了大概三分鐘,老徐趕著馬車出來,她坐在車上。

馬車朝公社的方向離開,望著馬車越走越遠,孟媽媽直起身子長長出口氣。老徐是大隊的馬夫,如今大隊不到用牲口的時候,她出點錢能用得了。這個點上公社,跟孟蕊坐一趟車。

“哎,閨女跟她坐一趟火車,也不知道這女人會不會照顧一下。”自言自語完,她也到了家門口,抬腿進屋,她抬手輕輕打自己一下。“淨他娘的做白日夢,她跟蕊蕊說話那麼難聽,昊昊抱都不抱,咋可能照顧她們。”

自己嘀咕完,心又開始吊著。隊上敲鐘上工了,她扛著鋤頭下地。下午上工時間到了老漢還沒回來,她心焦下請了假在家等。三點多,老漢終於騎車回來了。

“咋樣?碰到明宇他娘沒?你們前腳走,她後腳也走了。估摸著肯定坐一個車。”

老漢下車停好,“碰到了。公社就做了一趟汽車,火車站買票排隊挨的也近。我聽見人家買了臥鋪,上車時跟蕊蕊走的不是一個通道。”

“啥叫臥鋪?”

“就是火車上的小床,可以躺下睡覺的。”

“哦,那可舒服的多啊。哎,那你咋不給蕊蕊也買這個?多花點兒錢她少受罪,她還抱著昊昊呢。”

“你以為我不想買啊。那玩意得是乾部或者乾部家屬才能買,咱老農民,生產大隊的介紹信隻能買硬座。”

“唉!”

老兩口齊齊歎息,對此毫無辦法。孟媽媽本想說女婿以後畢業就是乾部,可忽然想起女婿也許要跟閨女離婚了。他們老農民,上哪兒有能力買啥臥鋪。

老兩口擔心閨女,孟蕊此時已經抱著孩子在座位上坐下。車上人挺多,但沒有傳說中的人擠人那麼誇張。通道上沒人站,她坐的三人座此時隻有倆。

“閨女,你這是帶孩子去哪兒啊?”

對麵一個中年女人問,孟蕊讓兒子站自己腿上鍛煉腿部肌肉,聞言回:“去京城。”

“投親嗎?”

“對。”

如今的人都挺淳樸,出門攜帶戶籍地介紹信,半透明的情況下壞人也少。孟蕊對人沒多少防備,要擱往常肯定多聊幾句。可她今兒滿腹惆悵,沒有說話的興致。她態度冷淡,旁人自然也就不多言。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兒子睡著了她也迷瞪一陣,聽到火車到站的消息就立馬醒來查看自己的行李。就這麼熬了兩天多,終於在第三天下午到達了目的地。

背著孩子提著行李跟著人流下了車,出站的時候看到了陳明宇他媽。女人明明看到她了卻裝沒看到,根本沒理她們娘兒倆。

孟蕊長長呼出一口氣,她知道陳明宇為什麼不帶她回自己家了。他媽對她完全瞧不上,就這態度見麵也隻會不愉快。火車站裡找到盥洗室,她將行李放在腳下,拿出毛巾梳子和漱口杯。

火車上沒水了,她今兒沒洗臉。要去見丈夫了,不管是誤會還是真要離婚,都不能這麼邋遢的去。

頭發依舊是辮子,打散後重新編好。洗了臉抹了雪花膏。望著鏡子裡那個濃眉大眼充滿英氣的自己,孟蕊深呼吸幾口給自己打氣。

出了火車站上公交,線路陳明宇閒聊的時候都說過。中間倒幾次車,在哪裡下都說的清清楚楚。她根據記憶上車,為了保險車上又問了一位和藹的老伯。幾位乘客都挺熱情,聽她說去大學,一個個仔仔細細的跟她講解。

與陳明宇說的沒區彆,她點點頭感謝人家,下車後換車繼續出發。倒騰好幾趟,終於到了學校。

站在那巍峨的校門口,來來往往的全都是大學生。她抱著孩子格格不入,忽然就生出一股自卑感。可不管如何,結婚是兩廂情願,真要離婚也得當事人親口。不能一張紙就打發了她。

深呼吸一口再次給自己打氣,她抱著兒子進了大門。此時快到晚飯時間,門口來往的人十分的多。許多人對她露出好奇的目光。

她穿著嶄新的衣裳,頭發麵容都沒什麼不妥。若是單純提著行李,其實很像返校的學生。奇怪就奇怪在她居然抱著個孩子,這就跟學生不搭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