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開始「它」是個球,卻又不隻是球。
它能模仿所有物體的形態,變化自身,我將它丟入人世,進行「觀察」。在一段時間裡,它變成了石頭的樣子,而在天氣轉暖之後,它依照旁邊‘兄弟’模樣,模仿出了苔蘚。
後來,這片土地開始下雪。一隻雪狼自南方而來,在大雪中力竭而亡。
……沉重的身體壓在石頭身上,它毫無感情地感受著那由暖變冷的溫度,卻無意又真實地記錄下狼的存在,直到某一刻,一隻銀白色的狼從雪中蘇醒,它起身,從那具冰冷僵硬的狼屍身下起來,仰天發出了擁有意識後的第一道聲音。
“嗷嗚——”
幽長的狼叫聲響徹雪野,不多時,它邁出並不熟悉的左肢,在四條腿各走各的狀態中爬行出詭異的步伐。
它動作緩慢,左後肢的傷口流出泊泊的血。
——它與那條死去的雪狼一模一樣。
或者說,球、也就是那顆石頭,完美複製出了那匹狼活著時的所有狀態,包括外形、傷口、以及痛苦。
它來到了一處荒涼的聚集地,遇到了一個銀發紫眸的少年。這處聚集地中隻有少年一人生活,他的家人、他的族人有一部分埋葬在此處,有一部分為了尋找傳說中的樂園踏上了旅途。
我以一種局外的視角,看著少年激動又興奮地抱住雪狼。
“喬安!”少年的雪狼已經消失了兩個月,他也並未發覺他懷中緊緊抱著的這匹狼並不是原來那隻,孤獨與無望在此刻被喜悅驅散出一個角落,少年高興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裡了啊!擔心死我了!”
“呼——好冷!喬安,快進來烤火!”
狹窄的屋內燃燒著熾熱的火焰,少年轉個頭的功夫便看見喬安將爪子伸向火堆,隨後又觸電般收回爪,害怕地趴在地上哀鳴。
少年大笑:“都說了不要去碰火啦!餓了嗎喬安,我這裡還有點肉乾,來,喬安……?嘴怎麼閉的那麼緊?啊——張嘴!”
“……怎麼連飯都不會吃了?!”少年抱頭,他開始教喬安吃飯啃魚,看喬安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少年鬆了口氣,“這不是很會吃嘛!”
吃過飯,少年看了眼天色,他疲憊地躺回床上,和喬安說了句晚安後便蓋上被子睡覺。
喬安有樣學樣,也跟著趴了下來。
就這樣平靜地渡過一段時間之後,少年看著滿牆被他用炭渣畫出的人臉,神色逐漸發神,呢喃道:“……他們一定已經在樂園生活了吧。”
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呢。
他短暫失落了下,接著又打起精神,活力滿滿道:“喬安!我給你說哦!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傳說那裡沒有雪,遍地都是森林和水果,水果是一種很甜很好吃的食物,還有很多鳥和不一樣的牛……那裡就是樂園,好想去看一下啊!”
“我周圍好多人在五年前去尋找樂園了!……我也會離開這裡的。”哪怕有喬安陪伴,無邊的孤寂仍然如寒風呼嘯著吹過他的靈魂,他覺得自己如果繼續待在原地不動,一定會被看不見摸不著的、可怖的東西吞噬。
“我想去認識各種各樣的人,感受各種各樣的事……雖然肯定會發生不好的事,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想了解這個世界。當然,肯定會帶上你啦!”
做下了離開這裡的決定,少年行動力十足做好了準備工作,幾天後,少年帶著行李與喬安出發了。
饒是在這片冰雪中生活了十幾年,少年仍舊不能適應冰冷刺骨的寒風,但好在希望如光、似明燈般指引著方向,他尋著先人留下的標記,一步步遠離了熟悉的地方,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前方是什麼樣的呢。
樂園是什麼樣的呢。
啊——好期待啊!!!
……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冰原,傳說中的樂園也許並不存在,先人留下的標記走到了儘頭,石頭上刻著大大的‘×’指示著前方乃是絕路,從這裡去,並不能到達樂園。
雪地裡埋著朽化的車軲轆,前人遺留的行李被冰封在這裡,那些探出雪麵長短不一的木頭如同骨刺一般生長,像是一隻隻從地獄裡伸出來的手。
少年在此刻手腳冰涼,他麻木地看著周圍,看著地麵象征著墳墓的石碓,他看到了一縷頭發一片衣角就藏在他腳邊,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才是那縷頭發那片衣角的主人。
他的堅持與希望在此刻崩塌。
“……我們回去吧喬安。”隨著淚水的落下,少年心中留下了一道填不滿的空洞,這空洞如深淵一般,吞噬著他的一切。
但他沒想到,在踏上旅途的時候他不曾被困難打敗,可回去的路上他卻無端喪失了前進的動力,他倒在了雪地裡,視野裡是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冰雪,他忽然覺得就此埋在這裡也可以,反正不管在哪裡他都是一個人。
不過最終,他苟延殘喘地被喬安用牙齒咬著衣服費力拖回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家裡維持著他離開前的樣子,好像他從未離開過。
少年有一瞬間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