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媽媽是個憨厚樸實的中年女人,苦日子過了大半輩子,現在雖然有錢了,也改不掉忙碌的習慣,總是在後廚幫忙。
看到羅跡和許沐,大陸媽媽非常高興,讓他們進屋坐,又給切西瓜。
羅跡也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
知道幾個同學許久沒見,大陸爸媽沒跟他們一起吃,把空間留給幾人。
菜很快上來,滿滿的農家院氣息,一看就有食欲,他們邊吃邊聊。
羅跡把這段時間的事簡單說了,“現在他們都在我那,怎麼著,你來嗎。”
大陸抿了口酒,“我也想去,但我是真拗不過我媽,你看她一天笑嗬嗬的,可有主意了,我一說想走,她就頭疼腰疼哪都疼,我哪走得了。”
許沐說:“阿姨年歲大了,希望兒子陪在身邊,也正常。”
羅跡用兩根手指捏著麵前的杯子,緩慢轉動,“她了解咱們是乾什麼的嗎?”
大陸往嘴裡塞了塊魚,“她哪懂這個,就說我天天玩遊戲也不乾正經事。”
這也是當下遊戲行業的現狀。
不管是前台打比賽,還是幕後做遊戲,隻要跟遊戲沾邊,就有很多人不理解,覺得不是正經工作,乾不長久。
不管怎樣,來都來了,還是要爭取一下。
幾人吃完飯,許沐幫忙把碗收了,羅跡蹲在院子裡幫大陸媽媽洗菜。
他旁敲側擊提起想讓大陸回北京的事,大陸媽媽也沒有不給麵子地乾脆拒絕,她說的很委婉,“其實那小子之前提過,你們一來我就知道你們要乾什麼。”
她把洗好的菜放進另一個盛著清水的不鏽鋼盆裡,“我們平民老百姓,也不圖大富大貴,能開這麼個客棧就挺好,知足常樂,是不是?”
“北京那地方生活壓力太大,以後成家生孩子上學都是問題,你彆看我們家房子多,小地方的房子不值幾個錢,全賣了上北京換個房子,我們都過去住?那生活質量也得下降是不是。”
羅跡沒說話,他忽然覺得,大陸媽媽說的也挺有道理。
“人這一輩子,活著圖個啥,不就圖個安安穩穩,一家團聚嗎,現在挺好。”她端起菜盆,羅跡接過去,“我來吧,放哪?”
大陸媽媽說廚房。
羅跡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回頭看了大陸一眼。
一直在後麵偷聽的大陸無奈攤手,看,我就說吧。
傍晚,他們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院裡乘涼,大陸說晚上讓羅跡和許沐住後院,“還有空房,待會我給你倆收拾一下。”
羅跡看了眼天色,已經快黑了,“這附近有能看日出的地方嗎?”
大陸說有,他指了一個方向,“出門右轉,都不用開車,走過去就十幾分鐘,有個上山的路口,你們要看日出?那明早得早點起來。”
羅跡說:“我帶帳篷了,晚上帶小沐露營。”
大陸乾笑兩聲,“那你現在就得過去。”
“為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
羅跡和許沐把準備的東西拎著,大陸又去廚房裝了一兜洗好的水果讓他們帶著,“明早回來吃早飯啊,我等你們一起。”
大陸說的那個地方確實不遠,山也不高,隻是遠處沒有遮擋物,視野特彆好,所以非常適合拍日出。
兩人到了山頂,羅跡才知道大陸為什麼說要早點去。
來這露營的人也太多了。
平地有限,再晚一點帳篷都沒地兒搭。
羅跡一下沒了興致,許沐忍不住笑,“跡哥還玩嗎?”
那人半天沒動,許沐拉著他往邊上的空地走,“快點吧一會真沒地方了。”
她心情倒是沒受什麼影響,把裝著帳篷的袋子打開,自己蹲那研究。
羅跡看了一會,還是走過去把她推開,“我弄吧,笨手笨腳。”
許沐站在一旁,看他幾分鐘就輕鬆搭好帳篷,把開口衝東邊。
許沐抱著小毯子鋪進去,又把自己的相機和三腳架放進去。
倆人忙了一會,終於坐下休息。
他們坐在帳篷裡,腳伸在外麵,羅跡身體微微後仰,兩隻手臂撐在地上,許沐靠在他身上。
星空很美。
許沐說:“會有流星嗎?”
羅跡低笑,“那你可彆眨眼,沒準什麼時候劃一顆過去。”
許沐把相機拿出來,支在三腳架上,調好參數,打開延時攝影。
做完這一切,她又擠回羅跡懷裡,羅跡伸手接住她,“拍星星嗎?”
延時攝影下的星空,像一塊幕布,有種平移震撼的美。
許沐腦袋靠在他肩上,“羅跡。”
“嗯。”
“我們第一次露營時,也這樣看過星星。”
羅跡抬起頭,仰望星空,小時候他媽媽曾說,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一個可愛的人,最亮的那顆就是小跡。
後來長大,羅跡發現,每個媽媽都會認為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是自己的寶寶。
星星有什麼不同呢?
隻因為媽媽眼裡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許沐覺得他有些不對,靠他更近一些,“怎麼了?”
羅跡低聲說,“小沐。”
“嗯。”
“過幾天,是我爸媽的忌日。”
許沐望著他的眼睛,過了會,她伸手摟住他,溫聲說,“你想他們了。”
她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試圖讓他的情緒稍微好一些。
羅跡扣住她的腦袋,下巴貼在她額頭上,看著天上的繁星,“其實,我跟我爸媽相處的時間非常少,奶奶不喜歡我媽,也不喜歡我,姥姥怕我在羅家受委屈,很早就把我接到青城生活。”
“姥姥一輩子要強,就用那點退休金養我,沒要羅家一分錢,也不要我媽的錢,她不願意讓奶奶覺得她接我回去是為了錢,怕我媽在羅家說話沒底氣。”
“她自己省吃儉用,什麼都給我最好的。”
羅跡摟著許沐,手掌輕撫她的臉,“七月二十五號,那天我考試得了第一名,姥姥給我做魚吃,做了一半,接到我爸媽出事的電話。”
“魚糊了,我永遠忘不了那天。”
羅跡和姥姥趕回嶽城時,已經晚了,沒有見到爸媽最後一麵。
許沐恍惚覺得,似乎在哪裡也看到過七月二十五這個日子,但她沒有時間想那麼多,她半跪著起身,把羅跡摟進自己懷裡,“都過去了,媽媽在天上看到你現在長得這麼好,這麼優秀,她會很開心的。”
羅跡摟住她的腰,“小沐,人死了還會有意識嗎?”
許沐溫柔說:“也許會,但如果真的有,他們也一定希望最在乎的親人能過得更好。”
許沐就這樣抱著他,直到夜色很深,羅跡有些昏昏欲睡。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羅跡。
他隻在許沐麵前才會放鬆緊繃的情緒。
許沐把後麵的小毯子鋪平,讓羅跡安穩躺在上麵,出去把相機和三腳架收回來。
當她拉上帳篷的拉鏈,躺在羅跡身邊時,終於想起在哪見過那個日期。
在青城的療養院,薛明坤妻子的病曆本上,記載著幾次轉院信息。
其中第一行的事發入院日期,就是那年的七月二十五日。
跟羅跡父母出事,是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