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牽著楚錚的手,沿著樓梯,往天台的方向一路快跑。
老舊的縣醫院,樓道裡並沒有開燈,楚錚什麼也看不見,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少女握著他的那隻手。
她的手很軟,柔弱無骨,觸感溫涼。但是很有力量,這隻手能輕易在拳擊台上掀翻陸耀宇,也能像鐵鉗一樣,讓楚錚無法掙開。
他本來也並不想掙開她的手。
外婆意外病倒,今天對他這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來說,是最難的一天。
可陶然一直都陪著他。
楚錚簡直想象不到,如果沒有陶然,今天他又該是怎樣的兵荒馬亂。
我一個人能處理好這一切嗎?
——幸好有你。
不僅不想鬆開,他還想握得更緊一點,想要以後的每一天,都握得這樣緊。
漆黑的沒有絲毫光亮的樓道裡,在“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裡,夾雜著楚錚“噗通、噗通”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
“嘩”地一下,陶然推開了天台的門。
絢爛的流星雨,如同煙花一般,在墨藍色的天空裡綻放。少女巧笑嫣然,長發在微風中輕揚,音色清甜:“還好趕上了,快許願啊,對著流星雨許願很靈的,你今晚所擔心的事情,明天全都會迎來轉機。”
關於流星,楚錚能從大腦裡提取出很多知識。
流星的顏色,是流星體的化學成分和反應溫度的體現:鈉原子發出橘黃色的光,黃色的是鐵,鎂是藍綠色,紫色的是鈣,紅色的是矽。
流星的速度、流星的聲音、流星的持久餘跡……
可是沒有哪一種知識能夠解釋,在這場流星雨點綴的天幕下,少女的微笑為什麼像是能夠撥動他的心弦?
見楚錚這個呆頭鵝沒有反應,陶然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要閉著眼許願才行哦。”
她的手心太軟,動作又太輕柔,簡直像是她的手心在輕吻他的眼睫毛。
親吻……
楚錚不敢再胡思亂想。
陶然一心為他考慮,他又在起什麼齷齪的念頭。
他把那些旖旎的想法,全都趕出腦海,澀聲道:“希望外婆的病能好起來。”
陶然打了個響指:“一定會實現的。”
楚錚知道,不會實現的,如果隻是許個願就能心想事成,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那麼多苦難?
但他很感謝陶然的這份心。
眼前的少女,單純、美好。
相信對著流星許願就能實現,這種聽起來浪漫的想法,或許很傻乎乎。
流星不過是外空間的塵埃顆粒闖入地球大氣層,與大氣摩擦,產生大量熱,從而使塵埃顆粒氣化而已。這隻是一種自然現象,怎麼可能背負得起人們那些許願?
但是她這是全心全意地在為我好啊。
讓楚錚珍惜的,並不是對流星許願能不能實現的結果,而是陶然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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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六子叔來醫院接人,老太太剛剛收拾好東西,正打算辦理出院手續。
就看到張醫生激動地跑了過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有一家慈善機構,選中了老太太的病例,隻要你們簽字同意,就直接給你們轉到省三甲醫院,幫她安排這場手術,墊付所有醫藥費!”
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向陽花慈善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叫我王忠就行。”
他遞給眾人一份向陽花的宣傳手冊,上麵有基金會的詳細資料。
張醫生也在旁邊幫忙背書,“我在網上查過了,這家慈善機構非常正規,不過他們以前的項目都是教育方麵,這還是第一次接觸醫療這一塊。”
王忠笑了一笑:“是的,接下來我們公司將會展開醫療方麵的項目,老太太將會是我們這個項目的第一例合作患者,所以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到最好。我已經聯係過國內心臟搭橋手術方麵最權威的專家了,由他操刀,手術采用的支架也會從國外進口。”
村民們又驚又喜。
楚錚反複翻看王忠遞過來的宣傳手冊,手指都在微微地顫抖。
老太太握住王忠的手,一個勁兒地道謝:“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真是三生有福,祖墳冒青煙了,被這種好事砸到頭上。”
雖然她老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根本不需要看病,但那隻是怕楚錚擔心,其實她真的病得很重。因為花不起做手術的錢,不想讓外孫愧疚,她故意一直強調自己沒事。
她知道今天離開醫院,或許會死。
她不怕死。
她唯一怕的是,以後沒有人陪外孫了,小錚以後就是一個人了啊。
所以她很感謝向陽花,她還想繼續陪外孫走更多的人生路程,想看著他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娶妻生子……還想幫他帶孩子呢。
王忠反握住她的手,“您不用謝我,我也隻是一個跑腿的,要謝就謝……”
陶然輕咳了一聲。
王忠立馬改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向陽花慈善基金會的slogan就是——達則兼濟天下。沒什麼問題的話,就請您簽字吧,負責幫您轉院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等做完更加詳細的檢查,再由專家安排手術時間。”
楚錚和六子叔一起,去為外婆辦理轉院手續,少年走路的腳步都像帶著風。
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裡,王忠畢恭畢敬地向陶然鞠躬行禮:“大小姐,讓您久等了,辦理向陽花基金會醫療項目方麵的審批,花費了一些時間。”
陶然:“忠叔,我交代了你保密,你剛才差點說漏嘴。”
王忠有些憨厚地撓了撓頭,“一時嘴快了,幫人不圖回報,實在不符合我的作風。”
“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陶然昨天晚上和楚錚說他的許願能實現,當然就能實現,她有鈔能力的呀,昨天下午打電話的時候,她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但是搞定這一切,還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她才拖了老太太一天,讓老人家在醫院住滿這一天。
看吧,她安排的可好了。通過慈善機構這邊搞定手術,既能完全不傷害楚錚那種少年人的自尊心,也能治好老太太的病。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發現楚錚是一個很彆扭的少年。
楚錚不想讓陶然發現自己啃乾饅頭,撿瓶子的時候見到陶然第一反應是扭頭就跑。
陶然也是從中學時代過來的,能理解那種少年人的敏感和自尊。所以她沒有粗暴地給楚錚砸錢,而是花費了心思去安排處理方法。
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讓楚錚感激她或者喜歡她,她不需要露麵,隻要能解決他的那些悲慘就行啦。
不過今天是今天,昨晚是昨晚。就算她知道隻要等到今天,事情就會解決,還是想要安慰昨天晚上那麼難過的楚錚,剛好遇上那場流星雨,她就帶著他去天台許願啦。
回到車上,王忠打了一通電話:“老爺,我親自看過了,那個姓楚的小子,那張臉確實和江暮少爺長得特彆像,難怪讓大小姐這麼上心。”
電話另一邊的回答隻有三個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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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轉院、重新檢查,專家那邊安排了會診,幫老太太確定了手術方案,又為她調理了一下身體,才最終安排好手術時間。
直到外婆被推進手術室、直到手術室的燈滅掉,主刀醫生摘下口罩對楚錚說:“一切順利,手術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