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之前,趙執安和那女人好上的時候,趙老爺子還沒下決心把趙執平趕出家門呢,趙執安連趙家繼承人都算不上,真沒資格當個金龜婿。
——趙執安沒好意思對易申說這些,所以他很幸運地,沒有再被易申嘲笑一通。
趙氏工廠被趙執平“勒索”走一大批財物,海城不少人便盯著趙家,想趁他們資金運轉不開的時候,來謀求一些利益。
但易申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她給趙執平的,明麵上都是些“瑕疵貨”,廠裡的管事知道這次並沒有傷筋動骨。但在這次之後,易申開始變本加厲地省錢了。
比如逢年過節給管事們發的年糕湯圓粽子月餅香腸等等,以前都是下麵莊子上送來一部分,不夠的就出去買。
現在不行了,易申找了座大小合適的莊子,這些東西都自己做。
不但東西要自己做,原料也要自己產。
這些年戰亂不止,海城下麵的荒地很多,易申買了幾千畝荒地,什麼都種,什麼都養,然後都拿去做吃的。
荒地種糧食產量低,她索性建了一座化肥廠。
趙家人目瞪口呆,趙家工廠裡上上下下也震驚非常。他們真沒想到自家二奶奶會這麼有本事,什麼東西都能造的出來。
海城其他商人就既驚且酸了。
“當年怎麼不是我兒子娶了趙家二奶奶呢?”據說海城商會的新任會長私下裡多次對人說過這話,“要是我兒子娶了她,現在這些就都是我的了!”
有這種想法的人還不少。
甚至有些人還付諸實際行動了。
——時代變啦,男人可以在外麵養小,女人也可嘛!
雖然讓他們自己家的女人養漢,他們是絕對不允許的。但是……萬一趙家二奶奶能看上他們兒子呢?
而且經過細致的分析,他們發現趙家二奶奶嫁進趙家頭一年就生了大兒子,第三年就生了對龍鳳胎,又過了兩年生了三兒子。
現在又過去兩三年,她還沒傳出喜訊。要說是生孩子時候受了什麼損傷所以一直沒有再懷,但是她生龍鳳胎之後都隻過了兩年就再生趙三郎,第三胎隻有一個,也沒聽說是九斤十斤的大胖小子,所以應該不是趙二奶奶的問題。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肯定是趙二爺年紀大了,不行了!
易申不知道其他人在私底下已經開始議論趙執安不行,她隻知道最近每次出門,都會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坐車出去,總有人在她車前麵扭到腳,一頭撲在車上;她步行的時候總有人一大把年紀走路都走不穩,非要歪裡歪斜往她身上蹭,剛挨著邊就倒在地上淚眼汪汪的。
“總有人想碰我的瓷!”易申煩不勝煩,索性雇了四個女保鏢,每次出門前後左右圍著她,務必不讓碰瓷人碰到她。
在趙老太太堅強地癱了四年,終於去世之後,這個數量增加到了八個。
趙老太太走得很不安詳。
她雖然偏愛小兒子,但趙執平畢竟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至少跟賀書蘭相比,她還是更喜歡她的大兒子的。
但是那兩個敗家娘們兒居然把她大兒子逼走了!
一開始其他人還瞞著她,怕她在把自己氣中風之後,再把自己氣死。
但在連續三年過年都沒見趙執平之後,趙老太太終於覺得不對了。
先前還有人騙她,要麼說“大爺去奉天買化肥”,要麼說“大爺去津城買染料”,趙老太太就是半信半疑。
但是在趙執平離開的第三個除夕,大家在一起守歲的時候,趙執安忽然喜滋滋地說了句“我媳婦兒真厲害,連化肥都會做,爹知道了一定會含笑九泉”之後,趙老太太驚呆了。
她養了四年,話雖然仍說不利索,但是可以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了。
趙老太太一隻手比劃,磕磕絆絆說了半天,大家終於懂了她的意思。
賀書蘭就用眼神問易申:你男人是個憨憨吧?
易申咳嗽一聲,想打個哈哈支吾過去,但趙老太太對兩個兒媳婦的排斥已經到了頂點,她大發雷霆,身殘誌堅,一隻手拿著拐棍把兩人都趕出去,隻揪著趙執安問。
她現在隻相信她的小兒子。
然後……她就死在了大年夜。
趙執安哭得情難自已:“娘她怎麼這麼想不開?”
易申雖然有心尊重老人,但她實在好奇趙執安到底說了什麼把趙老太太氣死。
“娘問我大哥這些年是不是根本沒回過海城,”趙執安哭著說,“我說哪兒能呢,大哥上次回來不是還跟您打過招呼。娘就生氣了,說大哥這麼多年不回來,是不是我看他不順眼,不想讓他繼承家產,想讓他在外麵餓死……”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繼續說:“我說沒有沒有,大哥走的時候帶了好幾車貨物呢,就算他戒不了大煙,有那麼幾車東西,在外麵也不會餓死。”
賀書蘭已經捂著臉渾身抖起來了。易申也咬著後槽牙,非常努力才不讓自己笑出聲:“然後呢?”
趙執安放聲大哭:“娘就罵爹老糊塗,咱家又不是買不起大煙,憑什麼抽個大煙就要把人趕走,我解釋兩句,娘就我沒良心,說我居然不照看大哥,我告訴娘家裡廠裡的事都是二奶奶在管,跟我有什麼關係,娘就一口氣沒上來……”
賀書蘭趴在易申的肩膀上,帶著她都一起抖起來了。
易申悄悄地掐了她一把:彆太過分!這時候你要是敢笑出聲,神仙都救不了你的名聲!
趙執安見賀書蘭抖得厲害,擦乾眼淚說:“大嫂莫要太過悲傷,娘出事的那天起,我們早就知道有今天了。”
賀書蘭長長地嗚咽一聲:“我就是……傷心,對,就是傷心。”
趙老太太死在除夕夜,趙府所有人都過不了年了。
本來趙老太爺去了超過三年,今年才把燈籠對聯窗換成紅的,誰知出了這事,這些東西當晚就撤了下去,又換回白的。
趙家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海城其他人家也很不痛快:誰家大過年的接到喪帖也痛快不起來的。
有年輕兒子的幾家還能安慰自己,趙老太太死了,趙二奶奶|頭頂上沒人壓著,趙二爺又太不行,他們兒子就有機會了。
沒有年輕兒子的人家就是完完全全的不痛快了。
這種不痛快,在趙執平再次出現在海城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他是在趙老太太出殯那天回來的。趙執安準備摔盆的時候,手剛抬起來,旁邊有人大喊了一聲“停”。趙執安這些年旁的長進沒有,聽話的本事卻沒少學。有人喊停,他下意識地就收了手,這盆就沒摔下去。
所有人循聲看去,就看見了趙執平。
這些年過去,趙執平的模樣變了不少——瘦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瘦,看起來更虛了,且還斷了一條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一身衣服倒是嶄新的,隻是似乎不合尺寸,比他大著幾個碼,他根本撐不起來,反而被鮮豔的衣服襯得更加身體瘦削神情陰鬱。
若說他哪裡沒有變,大概隻有身上掛的煙槍和大煙袋子了。
趙執安看到大哥,熱淚盈眶:“大哥,你終於回——”
趙執平一步三搖地到他麵前,雙手抱在胸前,歪著腦袋問:“喲,爹出殯的時候你就把我趕走,非要自己摔盆,娘出殯你又搶這活——你是打量著把我趕走,指望我死在外麵,所以根本不經過我這一遭了嗎?”
趙執安就有點傻眼。
“當年是你……”他剛開口辯駁,趙執平衝上來就把他按翻在地,拳腳便落了上去。
“你個混賬東西,我是你哥!你敢這樣和我說話?你真當我死了是吧?”
趙執安:“……”講道理當年是你非要在爹摔盆的時候出去買化肥,我勸過你你沒聽,現在怎麼能來怪我?
眾人見這兩兄弟打了起來,連忙過來勸:“大爺快放手,老太太今兒出殯,這日子時辰都不能耽擱!”
趙執平怒道:“你們拉偏架,憑什麼說我不說他?明明該是我摔盆!”
老家來的幾個族老和稀泥:“那你也該換身衣服,有穿這個摔盆的嗎?”
趙執平得理不讓:“又沒人提前告訴我。”
話題就被轉回去了:“老太太出殯是大事,不能耽擱!”
“這能怪我?”趙執平現在非常混不吝,“誰讓你們偏在今天送我娘出殯?”
眾人好說歹說,終於勸得趙執平先換身喪服,好歹把老太太送去陰宅,再說其他的。
趙執平勉強跟眾人走到城外,就不乾了,找到易申說:“我去廠子等你,你送完老太太馬上回來見我。”
旁邊管事都聽不下去了:“大爺,您當年收了五萬大洋的貨,說好不再插手——”
趙執平冷笑:“我答應讓她暫管,暫管你懂嗎?我們趙家的事,你們幾個狗東西少來說三道四。”
易申冷著臉,讓人把老李叫來。
趙執平一見這人就毛了:“前兩年就是你小子坑了我的五萬大洋,你還敢讓我看見?!”
老李苦著臉賠罪:“大爺,小的都是聽命辦事。”
趙執平瞥一眼易申,哼了一聲:“這次我就不信了,老李是吧?跟大爺我混吧,不比跟這個女人有前程?”
老李滿頭大汗地帶趙執平去廠裡。
易申回到送喪的隊伍,與賀書蘭對了個眼神。
這位……現在也不簡單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忘了說……
易申造的那些東西,理論上都是能造出來的,路線也是存在的,但是實際上……會非常困難(而且可能違反當前法律)所以切勿模仿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