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初步有了計劃,但易申自覺不是個一上來就會把事情做絕的人。
她喜歡給人留下一點點餘地。
經過大半個白天的適應,易申對這座城堡已經有了非常完整的控製能力。
她打了個響指,城堡內的時間隨即停止。
五分鐘後,男女管家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麵前。
“這是我交給你們的任務,你們能做到嗎?”易申問道。不過這也隻是走個形式罷了。男女管家和侍男侍女們事實上都是傀儡一般的存在,她想驅使他們,並不需要麵麵俱到。
兩位管家麵露詫異之色,但仍然恭敬地答道:“當然可以,尊敬的易小姐。”
易申滿意地點點頭。她提起裙擺,往樓下走去。金慎慎剛剛走到一樓的轉角,一隻腳抬起,還沒有落下。
易申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聲音歡快地說:“走了走了。”
金慎慎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她,不禁鬆了口氣。她的一步落下,差一點跌倒。
“奇怪,我為什麼有點腿酸。”她小聲地嘀咕道。
眾人在餐廳落座。座次與午餐時相同。
管家仍然沒有選出裝扮成女主人的人選,因此兩端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晚餐的菜肴比中午更加豐盛。易申吃得津津有味,席間卻有幾個人食不知味。
餐後甜點撤下之後,兩名管家又站到了眾人麵前。
“各位來客,請允許我為你們介紹莊園之中應守的規則。”男管家彬彬有禮地說道。
數個玩家對視一眼,臉上都帶著“終於來了”的釋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第二頓飯吃完了,才有人來宣布規則,但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都靜靜地等著兩位管家繼續說下去。
“首先,我們的主人是熱愛和平的人,”女管家說道,“莊園裡的任何生物,不會主動越過自身的領地,侵犯到此的來賓。”
男管家補充道:“其次,我們的主人希望各位賓客能夠保守一定的底線,比如不要與莊園中任何有靈智的東西,建立包括友誼在內的任何關係。”
女管家繼續說:“最後,畫展將於一個月之後舉行,希望各位過得愉快。”
他們躬身向眾人行禮,然後緩步走出餐廳。
席間沉默良久。最先開口的還是樸析,這個擅長分析和過度解讀的人。
“你們注意到她的話了嗎?‘任何生物不會主動越過自身領地’,”樸析說,“加上後麵那句,‘任何有靈智的東西’,這兩句話放在一起,就是說,這座莊園裡麵,任何物品可能都有靈智,而且擁有自己的領地。”
他用探詢的目光審視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支言沉思半晌說道:“他們沒有告訴我們,這些生物的領地有多大的範圍,”她看向她的哥哥支語,“如果這座城堡本身就有靈智呢?如果在我們踏進這座城堡的那一刻,就已經侵犯了‘它’的領地呢?那麼是不是說,我們在未來的一個月裡,將無時無刻不處在危險之中?”
支語麵色凝重,他忽然摸了摸肚子:“……等等,如果食物也有靈智,怎麼辦?”
席間頓時一片死寂。借著他這話,幾乎每個人都想到了同樣可怖的推論:如果為了招待他們,有靈智的生物被殺死,然後送入他們口中,那麼他們所有人,都已經違反了第二條規則——
“不與有靈智的生物建立包括友誼在內的任何關係”。
易申:“……”
易申:“…………”
天地良心,她製定這三條規則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那麼多。
她是此間的主人,唯一的主人,而在她之上,並沒有她想象中的“主神”,或者其他可以操控這裡的東西存在。
以她為首的鬼物,有的喜歡生氣,有的懼怕或者討厭生氣,但是活人所帶來的“生氣”,對他們任何一個鬼物來說,都不是必須的存在。
他們所需要的,是包括“恐懼”、“焦慮”在內的,一係列負麵情緒,隻要他們可以從玩家身上汲取這些負麵情緒,他們就會維持下去,不至於毀滅。
所以她覺得,鬼物與玩家之間大概並不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
其實她的三條規則,都是針對某些老色批來著……
不過現在,似乎很多人已經跟隨樸析的步伐,開始對一切東西都過度解讀了。
易申不承認這是她的問題。
——一定是語文考試理解的鍋!
但是眾人的分析,從明麵上來看,並沒有太大問題,每一條推論都有依據。易申沒辦法反駁,便也跟著其他人一起點頭。
金慎慎已經快要把整個人縮進椅子裡了。她雙臂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易申的椅子都被她抖得顫動起來,她有點煩躁,便輕輕地在金慎慎耳邊說:“彆抖,你看桌椅都跟著你一起抖了,如果它們也有靈智……”她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
金慎慎的眼中流下兩行熱淚。
易申:“……”早知道不逗得這麼狠了。
一群人經過並不激烈的討論,沒能達成共識。
以樸析為首的保守派,認為在情況未明之時,應當暫時遵守兩個管家公布的規則。重要的NPC不會在基本的規則上故意誤導玩家,他們應該以這些規則為基礎,再漸漸地尋找其他的細節。
他們要在這座莊園裡生活一個月,一開始太過激進,他們可能堅持不到最後。
而以宗山雨為首的激進派,則認為NPC都是狡猾的異類,他們對玩家不可能有好心。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宗山雨冷笑著說道,“他們對我們能有什麼好心?隨隨便便就相信他們的話,你也不怕過錯年!”
眾人不歡而散。這時天色漸暗,侍女們手提著燈次第走進餐廳,將一盞盞古色古香的燈掛在牆壁上。
她們的神情肅穆,似乎在進行某中莊重的儀式。
眾人不由自主地息聲。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從席間站起,向餐廳外走去。
在餐廳的門口,侍女們提燈等在那裡,每有一個人經過門邊,便有一名侍女將一盞燈遞到他的手中。
“祝您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易申慢吞吞地走在最後。金慎慎本來坐在她身旁,但看到有人往外走去的時候,她就如受驚的小獸一般跳起,慌慌張張地先出去了,似乎生怕落在最後,身後就會跟上恐怖的怪物似的。
“祝您……玩得愉快。”遞燈給易申的侍女麵色略微漲紅,結結巴巴地說道。
易申咳嗽一下,沒說什麼。她提著燈走向樓梯間,卻看見昏暗的樓梯上投下一個長長的影子。
“你也摸她的手了?”宗山雨站在三四級台階之上,不屑地說道,“我就說嘛,看到漂亮小姑娘,誰能忍得住呢?”
易申壓根不搭理他,徑自從他身邊走過。
宗山雨不滿地“嘖”了一聲。
他加快步伐,走到易申的旁邊,壓低聲音道:“我握著她的手,摸了十秒鐘,你猜怎麼著?”
易申充耳不聞。
宗山雨略有不滿,但是他自詡對美人比旁人多幾分耐心,便繼續神秘兮兮地說:“她沒有脈搏!——至少在我按住她手腕的十秒鐘裡,她沒有脈搏。她肯定不是人類!”正常人的脈搏每分鐘至少六十次,一些訓練有素的運動員或許會在四十次左右。
但是十秒鐘都沒有脈搏……一分鐘不到六次,那就肯定不是人類了。
這時候易申已經走到二樓的平台。她轉身對著樓梯下麵,聲音平靜:“她是不是人類,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她不會主動侵犯我的領地,我也不會主動招惹她。”
宗山雨皺起眉頭,一隻手扶著樓梯扶手,身子略微後仰,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理喻的東西。
“嗬。”他輕蔑地笑了一聲,“我本來想帶你一帶的,既然你這樣不領情,那就算了。”他從易申旁邊繞過,徑直回了房間。
易申搖搖頭,也去了她分到的二樓的房間。
她是這裡的主人,管家給她分配的房間自然是最好的一個——即使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房間裡的東西,肯定都是最好的。
隻是在易申走進房間,把燈盞放在桌子上之後,一隻小黑貓從窗台上跳到她身邊,委委屈屈地“喵”了一聲。
“急什麼,”易申摸摸它的頭,“他會露出馬腳的,我答應你會有一個人類媽媽,我一定會做到的。”
小黑貓用頭蹭了蹭易申的手,又“喵喵”幾聲。
易申:“……”不是吧小喵喵,你這也太狠了點。
她抬頭看向窗台。
窗台上六隻各色的小貓,依次“喵喵”起來。
易申昧著良心說:“……彆急,一個一個來,媽媽總會有的。”
小黑貓跳到地上,繞著易申走了幾圈。
易申是女鬼,她不需要休息。在裝模作樣地回到房間,並關起房門之後,她將房門反鎖,然後隱去自己的身形,穿過天花板,飄到了三樓。
在樓上的房間裡,她又看見了那具血淋淋的屍體。
它的腳邊擺著許多焦黑的屍塊。
易申隱去身形,隻是對於普通人類來說的,雖然以她在這座莊園中絕對的統治地位,隻要她想,鬼物們也彆想發現她的行蹤。
但是易申覺得沒這中必要。
這些小家夥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所以易申剛一出現在三樓,屍體便發現了她。
屍體扔下屍塊,樂顛顛地爬了過來。
“易姐姐,我今天爬得怎麼樣?”屍體高興地問道。
易申對於誇獎它們已經做得非常熟練,這一次她半點沒有敷衍,而是真情實感地說:“你爬得最好了。”說完她指了指那些屍塊問:“你在做什麼?”
屍塊們也是有意識的,它們一起晃了晃。
屍體興高采烈:“我在玩拚圖。”
易申:“……”您真會玩。
她左看右看,沒有看出有任何拚好的跡象,於是她問:“你拚得怎麼樣了?”
屍體用僵硬的手拍拍胸膛,自豪地說:“我得到了一個偉大的結論!我認為它們一定不屬於同一個人!”
易申看著地上的至少三個頭、五條胳膊、七隻手,陷入沉思。
大概……屍體同學的腦漿凝固,所以它的智商也隨之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