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申經過三天三夜的瘋狂複(預)習(習),走進了學校單獨為她設立的畢業清考考場。
好在原身是個愛學習的好同學,而且大四一年本來也沒有多少課程,所以易申對通過考試還是有一點信心的。
——此外她不得不感謝原身,幸好她學的不是醫學也不是法學。
不然易申覺得就算她累死,也沒辦法在這個夏天畢業。
監考老師直接把所有的考卷堆到易申的麵前。
雖然玄門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高不可攀的地方,但是作為一個每年要送走幾千畢業生的學校,其實每隔幾年,也是會遇到一個半個易申這樣特殊的人的。
這個監考老師也經驗豐富——他看了玄門開過來的證明,知道易申是個正經修道的。
正經人不會利用玄門的特殊手段偷考題,也不會用超過當前科技水平的力量作弊。
所以監考老師往講台上一坐,開始給親戚朋友發消息。
“我今年又給玄門的修者監考畢業清考啦!”他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裡炫耀。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收到了不下十條要求他透露修者的聯係方式,以便以後方便找修者算命的私聊。
監考老師:嘻嘻嘻。
他當然不會泄露易申的身份。這不符合規定。
然而在開考之後的第二個小時,考場的門被敲響了。
監考老師神情微變:這個考場是特殊設立的,這個時間也是學校的考試周,正常人都不會忘這邊走。
難道有人在他手機裡裝了定位裝置,摸過來想碰瓷修者了?
他謹慎地先給副校長發了一條消息,這才起身去開門。
拉開門,看到外麵不是學生,監考老師不禁鬆了口氣。
“易道友是不是在這裡?”那人急匆匆地說,“易道友快來,出事了,出大事了!”
易申從考卷裡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了過去。
“智明道長啊。”她又麵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答題,“我在畢業清考呢,考不過是拿不到畢業證的,我為警方立過功,我為玄門流過血,你不會喪心病狂地不想讓我順利畢業吧?”
智明道長:???
他推開監考老師走進教室。
易申立刻按住卷子,警惕地看著他,喊監考老師:“老師,你看到了,是他先動的手,不是我讓他進來的,你可不能算我作弊!”
監考老師:“……”救命!
他本來還覺得,給一個修者監考是非常榮耀的事情,出去可以吹好幾年。但是今天這事兒,超出他的處理能力了。
他趕緊撥通副校長的號碼:“校長快過來,出大事了!”
智明道長拉著易申想走,易申一邊按著卷子,一邊躲避他:“我在考試,在考試你懂嗎?——你們玄門的考試是可以有外人打擾的嗎?”
智明道長急得滿頭汗:“不是,真的出大事了!”
這時副校長終於趕了過來,還帶著教導主任。
副校長連忙向易申承諾:“易申同學,我已經接到通知,你這次的考試,我們會破格為你記優秀,請你不要因為這一兩門成績,耽誤道長的正事。”
易申愣了愣,隨即納悶道:“破格記優秀?還有這種破格的事?有這種規定嗎?我連課都沒上全,考試也沒有按時參加,你給我記優秀?你讓其他認真學習努力複習積極參加考試的同學怎麼想?”
副校長:????他很想問你們玄門的人都這麼好玩的嗎?明明是你自己申請畢業清考,現在也是這個看起來地位就不低的道長來要求我們不要耽誤你畢業,怎麼現在你又來說我們工作做得不對?
正話反話都讓你們說了,你們祖師爺知道你這麼優秀嗎?
副校長推推眼鏡:“……那麼易申同學的意思是?”
易申低頭看看卷子:“我還有半小時就能答完了。”
智明道長差點氣得翻白眼:“易道友,是你父母的事情,耽誤不得——”
易申更納悶了:“我父母的事找我做什麼?我跟他們都不在一個戶口本。”
她雖然在生物學的意義上,是陳卿卿和徐卓的女兒,但是易申覺得她已經成年,反正現在戶口在學校的集體戶口上,她也懶得去改。
智明道長語氣無奈:“不是徐先生和陳女士,是易先生和宋女士。”
易申聞言放下了手裡的卷子。
“是他們?”她驚訝道,“道長怎麼不早說?快快快,彆耽誤了正事。”她看看剩下的一遝卷子,忍痛說道:“……唉,隻能延畢了,校長,本科生可以延畢嗎?”
副校長趕緊承諾:“沒問題的,同學你是特殊人才,我們會用特殊方式處理的。”
智明道長見她鬆口,也終於鬆了口氣。
他和易申站在電梯門前的時候,忍不住反複去按按鈕。
易申就扭頭看著他。
這方世界靈氣衰微,修者所能達到的境界也非常淺薄。
他們下樓都不敢從窗戶直接跳下去,而隻能走樓梯或者乘坐電梯。至於交通方式……
飛劍什麼的想都不要想。傳說上古時代的修者,還能駕馭飛鳥走獸作為自己的坐騎,然而到了現代……
不好意思這些方式還比不上高鐵快呢。
因此智明道長隻能焦慮的等著電梯。電梯下到一樓之後,他拉著易申飛奔出去,拉開車門,催促道:“易道友快快快,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易申隻好坐進車裡,安全帶都沒係好呢,司機已經一腳油門飛出去了。
“現在可以詳細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了吧?”易申問道。
剛才人多耳雜,智明道長隻能說事情與易先生和宋女士有關,再多的卻是不能當著普通人的麵說了。
智明道長低頭從手機上扒拉出幾張照片,發給易申。
易申隻看一眼,麵色便凝重起來。
“他們不是車禍死的嗎?”易申將圖片放大,仔細查看每一個細節。
智明道長皺著眉說:“當時警方說是車禍,肇事司機賠了錢,也坐了牢,我之前看了陳女士的調查結果,我們也確認了那些資料的真實性,然而——”
他拿起一個文件夾,抽出裡麵的一份記錄:“當時陳女士的調查結果是,你和陳興美是由於醫護人員的操作錯誤,導致抱錯。然而事實上,易道友比陳興美晚出生近五個月,根本沒有抱錯的機會。”
易申也想起當時陳卿卿對她說的話:
操作錯誤的醫護人員和易先生宋女士以及他們相近的親友,都沒有親屬、朋友關係,也沒有異常的金錢往來。
既然兩個人從來都沒有過“抱錯”這種事情,那麼“操作錯誤”這個結論,又從何而來?
智明道長將那份記錄放到易申麵前:“還有這個,當年為陳女士做產檢以及接生的醫護人員,全部在十年之前就已經離職,而且……”他將記錄翻到後麵幾頁。
“他們全都……”智明道長停頓片刻,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不知所蹤。”
易申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
這裡是個科技比較發達的世界。十年前的時候,監控已經可以說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
那些醫護人員是私立醫院的員工,薪金不菲,居住的小區也是安全非常有保證的。
然而這些人就是無緣無故地從他們所在的圈子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無一例外。”智明道長說,“當然不隻是易道友的養父母,還有其他克隆體的孕母,她們的配偶、其他子女,以及給她們做產檢的醫護人員,也都失蹤了。”
“所以……一共失蹤了多少人?”易申快速地把記錄翻到最後一頁,卻沒找到統計結果。
智明道長的臉色沉了沉:“克隆體的孕母及其近親共有六百八十四人,醫護人員共有七十六人。”
易申想起地下實驗室裡麵密密麻麻的液氮櫃,有些詫異:“我以為會更多。”
智明道長的臉色更不好看了:“……這個數字隻是咱們華國的。樓歌雲為了逃避法律製裁,以及‘降低成本’,很多實驗是在國外做的。有些國家,”他苦笑一聲,“待|孕都是合法的,他們也不會深究腹中的胎兒到底是一對渴望孩子的夫妻的,還是一個克隆體。”
“他們也失蹤了?”易申問道。
智明道長把一句臟話憋了回去:“……當地警方不配合調查,我們不知道。”
易申冷笑道:“他們都能批準待|孕合法,可見有多麼喪心病狂。失蹤個把孕母,他們恐怕都不會把這個當回事兒。”
智明道長搖頭歎氣:“誰說不是呢?喪心病狂,真的喪心病狂。”
車子開出校園之後,直奔向高鐵站。幾人走了特殊通道,在列車啟動的前一分鐘上了車。
智明道長長長地鬆了口氣:“差點沒趕上。”
易申好奇:“要是我再多耽誤你兩分鐘,或者路上堵車,你怎麼辦?”
智明道長不假思索:“那就讓高鐵晚點。反正路上能趕回來的。”
易申決定不計較智明道長這種為了一兩個人,就耽誤全車人時間的事。
幾小時後,他們在京市高鐵站下車,德鑫道長派專車過來,直接把他們拉到了玄門辦事處。
“我沒有說謊!”易申還沒進去,就聽見一個人大聲嚷嚷,“老二當年親口跟我說的,如果他們兩口子出了什麼事,我們一分錢都不用給那個小雜種,他們的遺產五分之二給小宋她爸媽,剩下的給我們兄弟幾個——不就是少個了遺囑嗎,但我們小老百姓,誰會平白無故寫那種東西啊!”
易申和智明道長走進去,就見幾個民警按著兩個似乎隨時都準備跳起來的男人,旁邊還有幾個女人沉默不語。
“真的,他說的是真的!”一個女人雙臂想抱,似乎覺得有點冷,還打了個哆嗦,“易廣浩真的說過這話的,他說那個小姑娘不是他親生的,我還問過他,既然那女人偷人,就不要給她留錢了。但是廣浩堅持說,我們必須把五分之二的遺產給小宋爸媽。我們都照做了,我們都照做了啊!”
易申知道他們是誰了。
和風道長走過來,把一疊資料遞給易申:“易道友看看吧。”
易申對著資料上的照片,分彆辨認出了這些人。
實在是原身的記憶裡麵,對易先生和宋女士都沒有什麼印象,更不要說其他的親戚了。
想要打人卻被民警按住的,是易廣浩的哥哥和弟弟,易家老大和老三,旁邊的女人,一個是易廣浩的妹妹,另外幾個,是宋女士的姐姐和弟妹。
“宋女士的父母已經去世,她的遺產現在已經轉到這些人手裡。”和風道長解釋道。
小宋女士看到易申的臉,身子往後縮了一下:“我怎麼可能知道爸媽給我的遺產是我姐姐的?當年我爸媽也沒有接易申回家啊,我一個小姨能做什麼……”
她嫂子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對著房間裡這麼多警方的人,她沒敢像易家那兩兄弟一樣撒潑。
——開什麼玩笑,她女兒還想考公呢,親媽要是因為襲|警被拘留,還考個屁?
她斟酌著用詞,儘量和緩著語氣說:“姐姐姐夫出事的時候,爸媽也想過把那個孩子接回家,但是那孩子畢竟姓易不姓宋,易家人要帶走,我們能說什麼?後來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但是……”
她扭頭瞪著易家兩兄弟:“你們說話要講道理的,你說我姐姐偷人,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易老大差點跳起來,還把按著他的警察帶了個趔趄:“我弟弟親口說的還能有假?哪個能往自己頭上扣綠帽子?”
他們還要吵,但易申不想聽下去了,她湊到德鑫道長身邊問道:“道長就沒辦法讓他們安靜一點嗎?這樣吵下去能有什麼結果?”
德鑫道長指了指在房間周圍點了一圈的清神香:“再加下去對人就有害了。”
易申:“……”
她痛心疾首地看向德鑫道長,就像看著一個禍害祖師爺基業的敗家子。
德鑫道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易道友怎麼這樣看我?”
“你真浪費。”易申抬手一揮,清神香霎時間都熄滅了。緊接著,正在吵嚷的眾人都安靜下來。
易申走到易老大麵前,問道:“你說易先生親口對你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易老大莫名地有點心虛:“是,是的啊!就算我眼饞他的錢,但我也不能往親兄弟頭上硬扣綠帽子的,我做人還是有一點點底線的。”
易老三也點頭:“是啊,二哥親口說的——那時候那個小雜種還沒出生,我還奇怪既然不是他親生的,他為什麼不和那賤人離婚……”
宋嫂子又怒了:“你說誰是賤人?你們家才一個比一個賤!”
易申根本不理會他們之間的爭執,隻問自己想問的話:“你是說,在我出生之前,易先生就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了?”
易老大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麵前這人就是從他弟妹肚子裡出來的那個小姑娘。就在剛才,他還當著這小姑娘的麵兒,叫了好幾聲“小雜種”。
易老大就更心虛了。
他不是法盲,他上學時候成績還不錯,普法的課也去上過。
他知道婚生子和非婚生子都有繼承權,也知道就算易申不是易廣浩的親生女兒,易廣浩也沒權利把所有遺產給兩家人分了,一分錢也不給易申。
他梗著脖子,很有些色厲內荏的意味:“對!……老二知道你不是親生的,所以你沒資格拿他的錢!”
易老三在旁邊提醒他:“大哥,你說錯了,二哥把她那份錢留給小宋的爸媽了,不是沒有給她。”
易老大點頭:“對!我們把錢給你姥姥姥爺了,他們不養你,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們家的種!”
小宋女士就罵道:“你們這群喪良心的東西,空口白牙就亂講,做親子鑒定!加急的錢我出,今天我就要看看她是不是你們家的種!”
易申和幾個道長麵麵相覷:
這個嘛……易申還真不是易廣浩的女兒。
但是她也不是宋女士的女兒啊!
又經過好一番混亂,這兩家人才將當年的情境完完整整地複述出來。
易廣浩和宋女士婚後幾年沒孩子,於是兩人就去做試管嬰兒。
宋女士吃了藥做了手術,自然認為肚子裡的孩子是她和易廣浩的愛情結晶,但是易廣浩卻暗中告訴過易家人,這孩子不是他的。
後來易申出生,易廣浩借口取卵細胞的時間是在宋女士懷孕前五個月,所以找了關係,把原身的出生日期往前改了五個月。
再後來的事情,易申就大致有耳聞了。
原身很小的時候易廣浩夫妻出車禍而亡,遺產被兩家人瓜分,原身這個燙手山芋沒人肯接,就去了福利院。
“生不出孩子要做試管,也不是什麼光彩事嘛,”小宋女士說,“大姐當時覺得丟人,對外都是說你是自然懷上的,你怎麼可能不是他們的孩子?”
“你們接收易先生和宋女士的遺產時,”德鑫道長問道,“就沒有疑心他們為什麼有那麼多沒有來源的錢財嗎?”他將調查結果翻到一頁,指給易申看。
上麵清楚地記錄著易廣浩和宋女士的全部財產來源,以及他們死後,易宋兩家人分掉的遺產。
扣除兩人的保險賠償金、肇事司機的賠償金,以及購買升值的債券之後,易廣浩的賬戶裡,還有一筆高達兩百萬的資金查不到來源。
十幾年前的兩百萬,還是很值錢的。
就算是十幾年後的今天,霸總楊女士給兒子女朋友的分手費,也隻有五百萬呢……
兩家人都不承認:“我們家都是老實人,我們怎麼會懷疑他們財產的來源?說不定是炒股賺的呢?反正也沒有人過來問我們,我們當然不會懷疑這是不是合法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