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文清之所以打晏白也沒有彆的什麼原因,就是遷怒。
對妻子逃走的遷怒,對自己無能的遷怒,對生活不如意的遷怒等等。
之前的他那樣的風光,什麼事情都是鎮子上的頭一份,現在卻淪落到這樣一個隨便什麼人都能上前踩一腳的境地,再加上幾乎一個鎮子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也無法忍受他,而跟了彆的男人跑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扣下來,所有人,是的,幾乎鎮上所有的人都能在背地裡笑話他,嘲諷他。路上隨便遇到一個人,晏文清都能感覺到對方朝他看過來的眼神當中滿帶著嘲笑與譏誚。
這叫本就高傲的晏文清怎麼能接受,他的心很快就扭曲了起來,扭曲到隻有看到那張跟葉芳菲格外相似的小臉一臉的痛苦與淒慘,他才會感覺到自己被憤怒與不甘灼燒的心才會感覺到一點舒緩,甚至是愉悅。
於是在晏白四歲到十五歲,這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內,他都一直活在晏文清時而不時的拳打腳踢之中,不管對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要他想都能對他動手。
晏白所能做的就是儘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和做好家中所有的事情,好叫晏文清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借口來打他。
同時給自己戴上一張厚厚的麵具,好引起鎮子上所有的人,晏家、葉家兩邊所有的親戚們的同情與憐憫起來。
畢竟任憑任何一個有人性的人看見一個乖巧懂事,一有空就幫你這裡忙,幫你那裡忙,路上一看見你老遠就會甜甜地跟你打招呼,被父親打了還一臉聖母樣地說自己不會責怪父親,他隻是心情不好,長得還可愛漂亮的孩子,誰都會控製不住地同情疼惜起來的。
而也就是這些同情與憐憫,再加上後來的晏文清徹底地迷上了賭博與酗酒,才叫小晏白雖然身上傷勢從來不斷,但最後到底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十五歲。
至於為什麼是十五歲……
那是因為,晏白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晏文清竟然獨自一人喝醉酒躺在了自己的臥室裡頭,因嘔吐物窒息,而徹底地離開了這個他憎惡咒罵的世界。
等人發現他的時候,他的屍體早就已經僵硬的跟什麼是似的,雙眼則是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格外恐怖。
小鎮上的人聽說他死了,儘管都有些唏噓,但大多數人都還是為晏白鬆了口氣,畢竟現在晏白也已經十五歲了,初三下半年一念完,緊接著就要讀高中了,初中小學便宜,晏文清被晏家、葉家兩邊的親戚一起逼迫著,還能送晏白去讀,可高中學費、生活費那麼高昂,對方又好酒好賭,是怎麼都不會再送的了。
即便晏白的成績年年全校第一。
所以,就在所有人以為晏白讀完了初三,有著這樣一個父親,就隻能輟學去打工的時候,誰能想到晏文清就這麼死了呢!
不僅如此,他還給晏白留下了一棟靠近街口的二層小樓房,隻要這房子一賣,晏白就什麼學費、生活費甚至是以後上大學的費用都湊出來了。
所有人都在心裡暗自感歎著這晏文清死的還真是及時啊,但隻是感歎一番也就完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晏文清的死聯想到那穿著孝衣跪在一旁,通紅著雙眼的晏白身上。
但實際上,晏文清的死晏白還真沒有動手,他所做的不過就是在半夜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的時候,起身來到對方門前,眼睜睜地看著他這位父親,就這麼慢慢的,痛苦地死去,而自始至終都沒有呼叫過任何一個人罷了……
他可從沒做過什麼不必要的事情。
可晏文清死是死了,但這整整十一年的時光到底還是在晏白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他那張溫和、包容、寬厚、虛偽、做作的麵具在戴了整整十一年的情況下,就真的再也拿不下來了。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感情儀器一樣,各種場合上都能做出最得體,最利於他的表情來,笑是什麼,哭是什麼,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什麼樣的情況下該哭,什麼樣的情況下該笑。
坦誠這個詞,晏白怕是一輩子都學不會了。
而就在他讀高中,正迷茫於以後的人生時,葉芳菲這個名字的再次出現,忽然就撥動了他的心弦。
所導致的結果那就是,晏白以可以考中清華京大的成績,一個大拐彎地一下就進了當時華國首都的燕京電影學院,在大二的時候,又因為參加了選秀節目的緣故而一炮而紅。
再然後,視帝、影帝,走出國門,一步一步都是那樣的踏實。
可誰也不知道,他這邊一紅,另一頭私底下就開始搞起葉芳菲的夫家林家起來了。
其實那段時間燕京那個出了名的大豪門林家因為新的領導人上台,卻站錯隊的情況下,已經開始走起下坡路了。
晏白的這一插手,也不過就是加速了對方的衰落罷了。
等到林家一無所有,家中男男女女以前的那些舊賬被人翻出來,一時間坐牢的坐牢,破產的破產,出國的出國,樹倒猢猻散,連葉芳菲的複出都在晏白的插手下而沒濺起任何的水花的時候,晏白這才來到了他記憶當中模樣早就已經模糊了的母親麵前,輕聲說出了他這幾年來為林家衰落而做出的“努力”,並且展現出自己現如今的地位,又問她後不後悔時。
葉芳菲這才明白了原來她與丈夫各種各樣的失敗背後竟然都有她這一位好兒子的插手,才最終將他們逼到現在這樣一種一無所有,甚至還將麵臨著巨額債務的境地時,她惡意的詛咒與痛罵就這麼被她吼出了口。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這小畜生做的,你跟你那不要臉又沒出息的老子一樣,就會欺負女人!我後悔?哈哈哈,我看到你才發現我當初選擇離開你們這對父子倆,實在是我這輩子所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了,我隻後悔當時我走之前沒動手掐死你這個沒人性的小畜生,我更後悔我竟然生下了你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晏白,你怎麼不去死,你這樣惡心人的存在為什麼還能光鮮亮麗地活在世上,真的會有人喜歡你這種沒有心的東西嗎?哈哈哈,你為什麼不去死,去死,你給我去死,去死啊!”
看著那樣狀若瘋癲的葉芳菲,晏白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產生這種維持不了自己假麵具的感覺來。
他看著葉芳菲口中不住吐出來的惡言,莫名的,手就這麼哆嗦了起來,緊接著整個人都跟著哆嗦了起來。
即便渾渾噩噩地回到了他那個精致又華貴的家中,他也依舊渾身上下顫抖個不停。
就像是有一股極致的冷從他的心口開始往外蔓延,一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冷到他後來必須要來點什麼東西取熱了,空調不行,地暖不行,熱水不行,什麼都不行,隻有血,隻有血才是最溫暖的。
這麼想著,他緩緩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臨死之前,他隻是淡淡地想著,他就想要從那個女人的口中聽到一句對不起,聽到一句後悔,聽到一句她當時的離開隻是迫不得已,聽到她這麼多年其實還是一直都在記掛著他,聽到她真心地說上一句她愛他,怎麼就這麼難呢!
活著,怎麼……能這麼難呢……
剛想到這裡,“叮——”
溫暖看著麵前緩緩打開的電梯門,頓了下,就首先邁腳走了進去,然後安靜而乖巧地站在電梯的右手邊,就朝電梯外頭的男人看了過來。
一對上這雙清澈到簡直有些過分的眸子,晏白竟也跟著下意識地頓了下,隨後這才緩緩走了進來。
“你好,請問幾樓?”
隨後他就聽到了身邊的女人,輕柔而好聽的聲音就這麼響了起來。
他愣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對方這是想幫自己按他要去的樓層,當即晏白就連忙禮貌地回笑了下,“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男人的笑永遠都是那麼叫人如沐春風,心情愉快。
令人根本就看不出他的過去遭受過那麼多的傷痛,更看不出他竟是從家暴家庭走出來的孩子。
可對方若是憤世嫉俗倒還好一些,那樣所有不好的情緒也還有個發泄的出口,就是晏白現在這樣子,才是最糟糕的,他將所有的痛苦、難受、憋悶、委屈、不甘等等各種情緒全都壓製在了自己的心中,等到這些情緒糅雜在一起,而徹底發酵的時候,恐怕真的是除了死,對方也找不到第二條路來解脫了。
想到這裡,溫暖略笑了笑,便看著對方朝她這邊走了過來,像是要過來按他要去的樓層似的,見狀溫暖也微微上前了一步,伸手去按自己要去的樓層。
可誰曾想兩人同時按了下去,便一同觸碰到了一抹溫熱。
看著兩人觸碰到一起的手,溫暖略有些訝異地轉頭朝他看了過去,“你也去十九樓嗎?”
“嗯,是的,沒想到這麼巧……”
晏白的麵上真的是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就笑著收回了自己的手,仿佛剛剛兩人的觸碰完全都不存在一樣,站回到了原地。
而見對方這樣,溫暖這邊便伸手按下了十九樓的按鍵,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就又認真地看向麵前的不斷跳躍的數字起來了。
晏白這樣性子的人,急不來。
對方表麵上看上去好像是門檻極低,極容易動心的模樣,實際上,心防比誰都要高,想要走進對方的心裡極難。
溫暖當前所要做的就是展現出自己所有的本錢,然後,等。
因為她可是記得很清楚,對方才拿了紫丁香視帝,現階段正籌謀著想進電影圈拚一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