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埃米爾救下的第四十二個人類。
在災難中，傷亡仿佛不過一個冰冷的數字, 但分擔到每一個當事人身上, 那是生命，珍貴, 且唯一的生命。
到處都是受困的人, 受傷的人, 埃米爾隻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他也在努力奮鬥。
小孩兒邁著小短腿，喘著粗氣, 在氣若遊絲的小姐姐麵前半跪下來。
受傷的是個十七八的少女, 她已經失去了一條腿, 剩下的半條也快要保不住了, 她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 而她媽媽緊緊攥著女兒的手, 泣不成聲。
埃米爾抓住了小姐姐的另一隻手。
“沒事了, ”他說，“馬上就不疼了。”
治愈力穩定地輸送, 埃米爾在收回力量的時候，汗水已經快把衣服徹底濕透了。外套的帽子裡，悄悄跟過來, 然後被的埃米爾暫時收留的小白貓趴上埃米爾的肩頭, 伸出粗糙的舌頭，舔去埃米爾額角的汗水。
這是埃米爾第一次這樣使用他的能力。
他冷靜地盤算著每一分力量應該怎麼使用，並且要小心翼翼地做到不浪費任何一點。
女孩兒抓住了埃米爾。
剛被埃米爾從生死線上救回的姑娘沒有什麼力氣的, 她卻死死地盯著埃米爾，緊緊地抓著埃米爾的袖子。
不疼了，確實不疼了，但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腿了。
女孩兒掙紮著，向埃米爾露出更像在哭的笑臉，聲音小得像是在嗚咽：
“我……是不是好醜……”
埃米爾一愣。
他使勁兒搖頭。
“你彆騙我了。我……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女孩兒琥珀色的眼瞳被淚水浸泡，仿佛就在等待落下的最後一棵稻草。
埃米爾還是搖頭。
他溫柔地拂去小姐姐臉頰散亂的長發。
埃米爾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沾濕，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他連帽子都濕透了，可他看起來還好精神。
埃米爾摸摸小姐姐的臉，隔著口罩的童音依舊甜蜜。
“誰說的？勇敢的女士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他說，“姐姐，你將來一定要請我看你跳舞好嗎？我怕買不到票的。”
他衝小姐姐伸出左手，擺弄了好幾下，最後比出一個不太像的小心心。海藍色的眼瞳彎起，他做了個不倫不類的吻手禮，唇瓣隔著口罩落在小姐姐的手心。
他說：
“Girls do anying.”
***
皮特羅發現埃米爾的時候，埃米爾正好治完第一百個人。
小孩兒已經很累了。
他的治愈力消耗了大半，幾乎隻剩下一點點在護著他自己。係統也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它從前的宿主從來沒有像埃米爾這樣，傻乎乎地一個人往前衝，還什麼都不要。
紐約現在簡直亂到極點了。
敵人、敵人的殘骸、敵人坐騎的殘骸，還有那個還在擴大的黑洞。臨時組建，還沒有正式成立的複仇者聯盟全員在戰鬥，X戰警們一部分在戰鬥，還有一部分承擔了後勤的工作。
比如雙胞胎。
身為極速者，快銀負責搜救，並且將被困的人給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皮特羅也累得要死。
偌大一片城區，又是隨時隨地在產生變化，他還要一個一個轉移，直到閃電俠出現，皮特羅才能稍稍喘口氣。
這是皮特羅第一次見到閃電俠。他其實很想和同為極速者的閃電俠說點什麼，但在這個時候，誰都顧不上了。
搜救還在繼續，有了閃電俠幫忙，兩個人相互分了一片區域，開始要清空相應地區。皮特羅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的埃米爾。
一開始，他差點沒有認出小孩兒。
那個精致漂亮得像是小姑娘的小孩兒，現在卻是一身狼狽與血汙，手上是乾涸的血痕，衣服上也是。他穿了條白裙子，但裙子現在已經成了灰色；他戴著的帽子和口罩也都臟得不成樣子。
皮特羅瞬間把搖搖晃晃的小孩兒拎到自己懷裡，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還不敢喊埃米爾的名字：“——喂！”
埃米爾努力抬起眼皮，發現是皮特羅之後，像是攢到現在的力氣全都用完了一樣，眼睛一閉，瞬間睡了過去。他睡得太香，香得都要打起小呼嚕，小肚子一起一伏的。
皮特羅的視線掃過呼吸平穩的傷者，一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望著埃米爾的眼神驀地，染上一絲無奈。
小孩兒很快被送到後方。X戰警隊伍裡沒有一個人不認識埃米爾的，旺達已經默契地把小孩兒護在後麵。
可等快銀跑完封鎖區域，把受災的所有人都送回來的時候，埃米爾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他抬頭，穿著裙子的小男孩兒坐在他能看見的地方。
太陽還很溫暖。
他看見埃米爾正在和一個年紀很大的女人在說話。小孩兒安靜地聽著老人絮叨，坐在她的身邊。很快，埃米爾不知道和老人說了什麼，方才還愁眉苦臉滿麵絕望的女人已經輕聲笑了出來。
旺達已經退到後麵在休息了。
皮特羅一屁股坐在姐姐旁邊：“正義聯盟的人來了不少。閃電俠負責另外一批，應該已經解決了。人來得多，事情估計很快就能解決吧。哦對，超人還沒影子，不過神奇女俠已經到了。”
會飛的了不起，神奇女俠和綠燈俠已經加入戰局，非常顯眼，氣死想要趁機推自己隊伍的萊恩將軍。
皮特羅衝小孩兒努努嘴：“我以為埃米爾還會再休息一會兒？”
旺達：“我也這麼以為。”
可是小孩兒很快休息好了，自己就跳出來要乾活了。
埃米爾精神十足：【係統，我是不是升級了？我感覺現在好有力量啊！】
係統沒說話。
埃米爾：【係統？】
係統還是沒有回聲。
埃米爾有點奇怪，係統這是突然下線了？
他倒也沒很在意，反正係統經常說不見就不見。他和剛才一樣，就是繼續安撫，時不時再治愈一些有些嚴重的傷。
小朋友已經進步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連破一點點皮都要治療的埃米爾了！他知道要怎麼把治愈力花在刃尖上！就算能力恢複了，也不能隨便浪費！
在廢墟中，在這一片灰蒙蒙中，好像隻要有埃米爾一個，整個世界都變得燦爛起來。
皮特羅深呼吸，對旺達說：“那你守在這裡，我——”
他的話沒說完。
天空中的黑洞似乎已經停止了擴大，但是埃米爾身邊，突兀地，開了一個小小的，隻能通過一個纖瘦小孩兒的黑洞。
小白貓發出淒厲的叫聲，被埃米爾從黑洞裡丟了出去。
而黑洞，它當著所有人的麵……偷走了他們的小天使。
***
被黑洞吞噬的第一時間，埃米爾反應過來了。可惜他剛想往外跑，結果根本沒有跑出來的機會，就被黑洞向前一吞，徹徹底底地吞進“肚子”。
埃米爾忍不住本能地閉上眼，再睜開，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冷而又充滿霧氣的陌生土地上。
這裡給埃米爾的感覺不是很好，空氣中都是潮濕迷蒙的霧氣。他幾乎很難看清楚周圍的東西。
埃米爾大聲地喊了兩句“喂”，結果一點反應都沒有，連回音都聽不見。
小孩兒站在原地搓了搓胳膊，選了個方向，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邁出步子。
這裡很荒涼，霧氣彌漫，難得見到的枯枝上凝出了剔透的霜花。
再往前走，埃米爾都走得快要沒有耐性的時候，在距離他一段距離的位置，他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樹林，還有一棵被圍在中心的，巨大的樹。
樹的顏色很奇怪，看上去也不是真正的樹木，而有些像是……像是那些先遣兵的感覺。
金屬色，死氣沉沉，枝條都像是金屬的質感，每一棵結著沉甸甸的果實，果實外衣也是那種奇怪的金屬色。
埃米爾沒有輕舉妄動。
他站在原地，盯著那些樹，一棵一棵看過去，最後看到了最高最大的那棵。
這棵樹上零零散散地結著果實。
整片樹林，隻有最後這棵大樹看上去有一點生命的跡象。而它樹上的果實是透明的，每一顆果實裡，都包裹著……一個人。
埃米爾下意識地吞吞口水。
他的眼睛在果實間轉來轉去，好長好長時間，他眯著眼睛，從那些果實裡找到了一個熟悉人。
——克洛伊。
就是他班級裡，那個可愛的法國女孩子。
女孩兒失去了全部意識，在果實裡安靜的沉睡著，散落的長發圍繞著她飄飄散散。
這回，埃米爾是捂住嘴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了。
怎麼辦？
沒等埃米爾想出主意，其他樹上的果實已經成熟。它們突兀地墜落，落在地上就成了去到地球上那些先遣兵的模樣。它們好像沒有發現埃米爾，每一個落地沒多久，就爬起來，背對著埃米爾，走向前方，最終一個又一個地消失在霧氣裡。
破案了。
原來那些先遣兵是這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