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畫技(1 / 2)

許家餐廳的長桌上擺滿了以血豆腐作為主食材的美食, 清炒、蔥爆、麻辣、熬羹、蒸糕……香氣從每盤菜肴上散發出來,在餐廳裡縈繞飄動,勾得眾鬼口水直流。

這一場聚餐辦得還挺盛大,小饕餮坐在正中主位,兩名小弟分坐兩旁,就連因為過於龐大的頭顱而半卡在牆上的噬鬼們也有機會得到兩塊賞賜。

唯一內心淒楚的大概就是被擠了整整四大缸血的勺鬼了,此時那承載著勺鬼的一碗一勺正並排被年糕條緊緊捆綁在椅背上,碗口、勺心對準桌麵, 簡直像是被綁在飛鏢盤上的小可憐。

“無恥、殘忍、不鬼道!”勺鬼破口大罵,像話嗎?滿桌子都是他擠出來的血,結果他隻能被綁在一邊乾看著,連口湯都喝不到, 香味還直往他鼻子裡鑽, 可饞死他了。

不對!他才不饞呢, 他是被氣的, 太凶殘了, 殺豬還得遠離豬圈呢,上一秒擠完他的血, 下一秒就當著他的麵開宴慶祝,這是對鬼權的踐踏。

“嘻嘻嘻, 你也想吃嗎?”仗著個頭小便在屋裡亂竄的糖十八嘴裡含著塊酥炸血豆腐,用極其欠揍的表情在碗勺前晃悠。

“哼!”勺鬼一聲冷哼,拒絕搭話。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羅所捏著香噴噴的蔥爆豆腐在他麵前晃過,威脅道, “不然的話……”

“不然我們就把你綁在廚房裡每天放血!”糖十八興奮地大叫,總算出現比自己還底層的存在了,他能不興奮嗎?

“放血、放血、放血!”其他五隻噬鬼齊聲高喊,就像是衙門裡喊威武的官差一樣。

“沒錯。”小饕餮喝著鬼血粉絲湯,說,“多放點O型的,最適合做湯了。”

椅背上,又想起擠血痛苦的勺鬼瑟瑟發抖,另一邊等待過會兒談話的閻經合也反射性地抖了起來。

“你怎麼了?”小饕餮轉頭看向乖乖坐在角落的閻經合三人,還以為他們等急了,“你彆著急,等我審完勺鬼就輪到你們了。”

小饕餮的意思是輪到跟他們談話,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被他這麼一說……閻經合又想暈過去了。

“不、不著急,鬼王您隨意、隨意。”閻經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千萬彆因為沒吃夠來放他的血就行,他雖然看不見大部分鬼,但也能看到桌上血淋淋的菜肴和怪異顫抖的勺鬼,還能感受到餐廳裡的陣陣陰風,要不是為了兒子,他早就奪門而逃了,這是怎樣恐怖的一餐啊。

雖然客戶說不著急,但小饕餮卻也不耐煩應付這隻嘴硬的勺鬼了,想起勺鬼對玉碗缺口的在意,他彎了彎嘴角,一把從椅背上扯過勺子,放到嘴邊,“你要是還嘴硬,我就把你的勺子啃成破爛!”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比起血儘鬼亡,勺鬼果然更怕自己的完美形象有損,頓時連聲音都變了,顫抖道,“冷靜,千萬冷靜,我說還不行嗎?”

一旁的羅所簡直要熱淚盈眶,看來這段日子他沒白給老大普及厚黑學啊,看看,威脅點抓得多到位。

“你們想知道什麼,問吧,我都說。”被抓到弱點,勺鬼簡直生無可戀,整隻勺子都黏噠噠的。

“玉碗是誰做的?”玉娘首先開口,“或者說,誰把你封進了玉碗和玉勺裡。”

“是我的一個朋友。”勺鬼如實說道。

“朋友?天師朋友嗎?”羅所追問。

“不是天師,就是普通人。”勺鬼說完見眾人一副不信的模樣,又補充道,“真的,我活著的時候壓根就沒有天師。”

“你那時候?”聽到他的話,在場唯一的天師唐宵也來了興趣。

“嗯,我是永元五年生的,二十歲就死了。”勺鬼把他的故事簡要講述了一遍。

原來他生前隻是個普通的讀書人,可惜他天分不高,書讀得不怎麼樣,倒是能寫一手好字,可這有什麼用呢?去考科舉都不能讓卷麵好看點,因為依照他完美主義的性子,一個大字能磨三天,所以在考試規定的時間內,他根本連一篇完整的文章都寫不完。

還好勺鬼家裡頗有些財產,令他可以衣食無憂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我有一個特彆要好的朋友,跟我一樣欣賞完美的事物,所以我們很能聊到一起。”勺鬼懷念地說,“我們經常一起遊玩,他作畫,我幫他題字……”

“等等,你朋友喜歡畫畫?”玉娘忍不住打斷他。

“是啊。”勺鬼不知道喜歡畫畫有什麼要緊,如實回答,“他很有天賦,可惜一筆一畫都追求完美,所以常常一年也得不出一幅作品,很多時候畫兩筆後就毀了。”

“是他,一定是他!”玉娘幾乎可以肯定勺鬼口中的朋友就是她的仇人,在她的記憶裡,變態畫師就是這樣,說是要來樓裡給姑娘們畫像,可總是畫了幾筆就皺眉撕掉,似乎永遠都不滿意自己的作品,最後、最後直到她被殺時也沒見他畫出一幅真正的畫像來。

“冷靜。”羅所連忙飄過去攔住快要發狂的玉娘,說,“繼續聽他說。”

勺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繼續講,“後來,我得了重病,快死的時候他突然找到我,說是機緣巧合之下學會了一種秘術,可以讓我繼續活下去,問我願不願意嘗試。”

“秘術?”唐宵驚訝,讓重病之人繼續活下去的秘術?他怎麼沒聽過。

“嗯,不過要以另一種形態。”勺鬼說。

“你是說鬼嗎?”羅所了然道。

“對。”勺鬼點頭,“他跟我說,人類需經受生老病死之苦,鬼卻無此類憂慮,所以鬼是比人更完美的生命。”

“嗬嗬。”羅所冷笑一聲表明了態度,作為鬼他最有發言權了,鬼沒有人的煩惱卻有比人更煩惱的地方,化鬼之時需要經受的苦痛就不說了,鬼界混亂無序且物質匱乏,弱小的鬼受儘欺淩連命都難保住,還提什麼完美。

勺鬼顯然也想到了這道理,他偷瞄一眼小饕餮,勺身不禁顫了顫。

“他也煉化了你的屍體?”小饕餮的眼睛緊盯著玉碗缺口裡露出的點點黑色,問,“碗裡夾著的是你的骨頭嗎?”

“沒、沒有!”敏銳的第六感讓勺鬼下意識否定,解釋道,“不是骨頭,早化成灰了。”

“骨粉啊……”小饕餮撇撇嘴,怪不得不脆呢。

勺鬼:……

“反正在秘術的作用下,我的靈魂活了下來。”勺鬼繼續說,“但也不知是秘術本來就有問題還是他施展的不太對,我的鬼體很不穩定。”時隱時現,就好像下一刻會消散似的。

“於是,他提出能施展另一個法術將我暫時封存起來溫養,等積累的陰氣足夠凝實鬼體時,我也就可以脫離封印存在了。”

幾百年間,勺鬼的意識始終處於模糊狀態,對外界隻有一個大致的感知,玉碗和玉勺作為精美收藏品幾次倒手,跟著臨時主人換了一座又一座墓穴。

結果,他好不容易吸收夠了陰氣破開封印,卻倒黴遇上了小饕餮,被一朝吃光了幾百年的積累。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在哪。”玉娘雙眼放空,坐回椅子上,好不容易找到條線索,結果還是沒用。

“誰?知道誰在哪?”勺鬼莫名其妙。

“就是你的朋友咯。”羅所回答。

“他?這都多少年了,他肯定早死了,骨頭說不定都爛沒了,怎麼、怎麼……”勺鬼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眾鬼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他,頓時不可思議地叫道,“他還活著?不可能吧,要說他變成鬼了倒有可能。”

“是啊,誰知道他現在是人是鬼。”玉娘訥訥道。

“但總歸還是有些進展的。”唐宵出口打破了餐廳裡沉悶的氣氛,“至少我們知道他到底是誰了,不是嗎?你說說他的名字,我到盟裡幫忙查一查,說不定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他叫閻辰修。”勺鬼如實回道。

閻?唐天師一愣,下意識側頭看向閻經合和徐景衡兩人,他們沒有符籙開眼,故而沒有把鬼魂們的談話聽全,所以表情還有些懵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閻經合奇怪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