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煥腳步一頓，背挺挺地站著，如一株鬆柏，望向他們兩個人，說：“做什麼向導？不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麵跑，很危險嗎？去做全身檢查去，不想早一點回家嗎？”
回……回家？
沈欣媛直接回答：“我不回家啊，我現在著急曼姐的情況嘛，想先等她出來看看。然後……”
聽到她說“然後”兩個字，顏煥的頭皮就是一緊。
沈欣媛說：“發生交通事故，是誰都不想見到的結果，這位齊先生肯定也和我們一樣，一直在內疚的情緒當中，這種情況，要怪隻能怪那個突然橫穿馬路的男人，太不遵紀守法了。”
沈欣媛知道接下來說的話，肯定會讓顏煥感到不爽，不過她還是想不錯過這次機會，畢竟任務的目標，是攻略四個豪門大佬。
沈欣媛默默地想為自己點根蠟，便說：“所以等一下，我想把這位先生送回帝豪酒店，畢竟我答應了他。”
顏煥默著一張臉，看她：“……”
看著的確是好氣，能把人生吞活剝的樣子。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退縮。沈欣媛微笑了一下，說：“顏組長，你這麼緊張我，是不是很喜歡我啊？”
顏煥冷哼，沒好氣地回一句：“誰緊張你了。”
再看向霍啟真本人，拄著拐杖站在她的身側，看起來既柔弱無助，又氣定神閒。
很矛盾的衝突。
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裡有違和感。
隻是每次，他和沈欣媛說話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似乎偏向這裡一點點。
顏煥一聲不吭地垂著眼，心裡的煩躁莫名加深。
半天以後，終於輕吐出一口氣，冷冷說道：“知道了，等一會兒檢查結束，沒問題的話，我和你一起送他回去。省得你遇到危險，再給我們警方添麻煩。”
沈欣媛鬆了一口氣：“……嗯。”
這個哥哥，真的太傲嬌了。
……
等待檢查結果的過程比較漫長，在顏煥的反複催促下，沈欣媛和張曼一起都做了一份。
之前發生交通事故的路段，如今已經重新恢複秩序，現場發生碰撞的車輛，都被交警先運回大隊裡去。
張曼的額角被縫了五六針，好在比較角落的地方，頭發一遮，便看不見。
拿到報告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快五十分鐘之久。
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多鐘的時間。
四個人在醫院的食堂裡用過飯。
霍啟真一直都很安靜，坐在長廊的椅子上，陪著他們一起等。
等到張曼出來，問醫生要不要留院觀察什麼的，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但是腦袋有點輕微的腦震蕩現象，回家得靜養。
陪著張曼一起去領藥窗口拿醫生開的西藥，沈欣媛正準備付賬，顏煥和霍啟真同時走到她的身邊，把她夾在中間，並掏出錢夾。
顏煥把錢夾往桌上一拍，偏過頭，看他一眼：“你付什麼？”
霍啟真輕輕一笑，視線不知對著哪個方向，保持著眼盲的這個設定：“那你又在付什麼？”
這個問題問得好，顏煥直接說：“我以前是她哥。”
真巧了。
霍啟真很想說，我以前也是她哥。
我還是她最早的哥哥。
但是他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
萬一說出來，嚇著沈欣媛怎麼辦？
她那麼可愛，完全不知道他是誰。
霍啟真輕輕地“嗯”了一聲，依然故我地要求支付這筆費用。
沈欣媛看一眼把她夾住的左邊的顏大佬，又看一眼死死守在她右邊的霍大佬，噎了噎口水。想說，還是我來吧。
今天這筆錢，顏煥好像是付定了，把霍啟真的手臂往旁邊推開一點，和窗口的工作人員說：“收我的，我才是她的家屬。”
聽到顏煥自稱是她們的家屬，張曼的眼睛都直了：“……”
畢竟以前顏煥可是說過，這輩子，最讓他感到反感的事就是，和沈欣媛成為了家屬。
他還說過不想踏入沈黛家門呢。
張曼沉默了下來，眼睜睜望著麵前的一切：“……”
沈欣媛還努力地在夾縫中生存。
兩位大佬的身高都很高，像是兩座無比巨大的山，堵在她的左右兩邊。
有點像一個小鵪鶉一樣，沈欣媛抬起頭，又看了他們兩個一眼。
接著說：“不用了吧，還是我來付。”
說著，也從錢包裡掏出錢來。
顏煥硬是把她的錢，又塞回錢夾裡。
沈欣媛：“……”
微一低頭，顏煥冷冷地盯著她，口氣不容置喙，也不容商量：“我說我來付，就我來付。”
沈欣媛訥訥點頭：“……”什麼時候這麼搶單了？
霍啟真完全不懼他的說法，輕笑一下，那唇形的弧度很漂亮。
突然從錢夾裡掏出所有的錢，沈欣媛粗粗一看，好像有一萬塊錢左右。
繼而又望向他的褲兜口袋，在想，他究竟是怎麼把這厚厚的一疊錢，塞進褲兜裡麵，不至於讓褲子看起來很鼓脹？
霍啟真當然不知道她什麼想法，眼角餘光看到沈欣媛目露驚訝，好像被他的出手闊綽給震驚到了。
霍啟真莫名覺得她很可愛，勾唇，又靜笑了片刻。
一萬塊錢而已，早知道直接帶一個旅行箱過來了。
還在研究他究竟怎麼把這麼多錢塞進去的沈欣媛，莫名看到他的笑臉，覺得——
這位哥哥脾性的古怪程度，好像不比顏煥差啊？
……
把錢默默地推到窗口前，霍啟真一直抬著頭，專注地扮演好一個盲人的角色。
他的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裡，隻說：“這邊有多少錢我不太清楚，你把買藥的錢扣了，剩下的全都當成小費。”
醫院的工作人員，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先生，你是不是不太清楚醫院的規章製度？我們是不允許收紅包的。”
而且他們窗口，隻是取藥窗口，又不是問診的醫生。
顏煥莫名也提起唇角，輕輕一笑，望向某個人時的心情，瞬間好了一些。
看來某個人，裝逼失敗了。
顏煥把霍啟真那部分錢，推回到他的麵前，讓他仔細收收好。
並且側著身，語氣微低，告訴他：“有時候，錢不是萬能的。”
霍啟真：“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顏煥：“在規定麵前，錢也有可能變成廢紙。”
霍啟真：“即使是廢紙，它們也有生存的價值。”
顏煥：“法治社會，規矩大於一切。如果世界上沒有了規矩，也就不成方圓。”
霍啟真不認同這句話，回以笑意：“有了錢，才更容易有規矩。社會的形成，離不開物質的變化。”
顏煥冷冷一哼：“……”
霍啟真也瞬間沉默下來。
而被夾在中間的沈欣媛，有種想為自己點一百根蠟的心情。
……
窗口的工作人員，最後還是收了顏煥的錢。
沈欣媛微鬆了一口氣，但她仍然被他們兩人夾在中間，顏煥的這一側身的動作，瞬間又把她擠到懷裡，很自然而然地伸手勾住她的後腦。
沈欣媛聽到顏煥，在上空有些微冷的聲音：“過來。”抬頭，便看到他投下來的幽深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看著自己。
沈欣媛被他撈著走了兩步，一隻手，從後麵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沈欣媛的身子略微一頓，顏煥的腳步也跟著她這一頓停了下來。
回眸，漆黑的眼瞳望向那個還在茫然摸著前方的男人。
顏煥冷冷地說：“鬆手。”
這位齊先生，怎麼就是這麼能呢？
每次都能恰是時機地要麼用拐杖打中他，要麼用手指抓住沈欣媛的胳膊。
能到讓顏煥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一點都看不見。
霍啟真沒有退讓，反而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那微涼的指尖，很快沿著她的手臂，一把摸在手背上，觸著她溫熱的掌心。
顏煥勾著她的腦袋，幾乎能把她抱進懷裡。
沈欣媛：“……”
沈欣媛眨眨眼，雖然她很高興，能通過此舉刷到金幣，但……
她呼出一口氣，準備開口先勸勸兩位冷靜冷靜，哪想到霍啟真的力量好像也很大的樣子，她的腳步往後猛地一退，竟是被霍啟真直直地拉回到懷裡。
顏煥看著他倆，徑直走過來，腳步沉沉，目光也沉沉：“……”
霍啟真往她的後背上一靠，聲音有些低，還是煙嗓，但有點示弱的味道：“沈小姐，我一個人不熟悉醫院，我怕……”
沈欣媛“呃”了一聲。
被顏煥重重的呼氣聲蓋了過去：“……”
行，會賣萌是吧？
顏煥望著他倆，想不到在他眼中，沈欣媛這麼嬌小的身子，也成了保障“齊琛”的一座大山。
他覺得他的心口悶得發慌，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看到沈欣媛袒護霍啟真的模樣。
轉過身，他不再說話。
……
沈欣媛現在覺得自己裡外不是人，她默默地扶著霍啟真，默默地走在張曼的身邊。
張曼也不知道現在究竟什麼情況，從顏煥突然出現在交通事故的現場，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她轉眸，看向沈欣媛的眼神，都略帶了層……同情？
“欣媛啊，”張曼還是決定，要讓她把今天遇到的險情，回家和沈黛說說，畢竟她受了傷，交警那邊，還有醫院這邊，都有記錄，紙包不住火，還是告訴一聲為好，“你晚上和你媽媽報一聲平安，知道嗎？”
“知道呢，曼姐。”
沈欣媛深吸一口氣，仰起頭，瞟向霍啟真。
他依然完美地，扮演著看不見的盲人這個角色。
還有前麵，感覺能氣炸天的顏煥，單手插著兜，一直在走路。
沈欣媛：“……”
這才隻是兩個哥哥，都這麼修羅場了，要是再來兩個哥哥，得什麼樣？
還不得翻天了？
……
由於張曼的車被拖走了，幾個人隻能臨時招來一輛出租車。
人員配置的問題，現在出現了狀況。
顏煥盯著霍啟真：“你坐前麵。”
霍啟真拉了拉沈欣媛的衣袖：“我想和你坐，可以嗎？”
顏煥又盯著沈欣媛：“我和你坐，他坐前麵。”
霍啟真還是低低地湊近她，問她：“我想和你坐，可以嗎？”
雖然眼睛假裝看不見，但是聲音，很低沉，也好像很困擾。
繼續抓著她的T恤袖子，霍啟真說：“沈小姐，我怕——”
顏煥看到以後，目光直直地鎖定在他抓住她衣袖的手上，聲音驟冷：“沈欣媛！”
霍啟真堅持低軟的語氣：“沈小姐……”
沈欣媛望著他們兩個人，沉默：“……”
到底怎麼坐，是一個難題。
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