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幾乎沒有寫太多字數的筆錄，汪伊也學著顏煥那樣，沉著一張臉，很嚴肅地問他：“我再問你一遍，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做什麼？”
顏辰麵向他，微微一笑，他被請過來時，頭發並沒有紮，如今散在肩頭，非但不顯狼狽，看起來更加的優雅如常。
仿佛這個審訊室內，像是他的家一樣，他就是過來簡單地喝一口茶，享受舒服愜意的時光。
連續四十幾個小時被燈光照耀，因為防止他不肯吐露實情，這麼長的時間內，都是輪番換人來問他話。
顏辰幾乎沒有睡覺，但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在乎，肩膀微微一動，齊肩的長發滑至下巴處。隨後，竟是勾唇一笑。
“警官，要我說多少遍，我可以配合你們的工作，因為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那天晚上我究竟在哪裡的事，你們已經換過好幾個人來問我的話了，我當然會以百分百的心，去配合。”
“我弟弟是你們的組長，如果有我能辦到的事，我當然會竭儘全力。”
汪伊淡淡一笑：“你確實提供了那天晚上的行蹤，但問題就在這裡，你說你在開會，但新品發布會在晚上六點半左右結束，到九點的期間，你沒有回家，你去了哪裡。”
顏辰實話實說：“海邊。”
汪伊直起身子，盯著他：“去海邊做什麼？”
他想通過顏辰的微表情，來判斷他究竟有沒有撒謊。
當然顏辰不是一個吃素的人，汪伊已經感知到顏辰的厲害，他很擅長蠱惑人心，也很擅長修飾和偽裝。
可能彆人能被顏辰騙過去，汪伊不會。不僅不會，他是站在顏煥這邊的人，也覺得顏辰的行跡實在太刻意。
即使屍檢報告出來，說距離發現甘馨睿屍體時，死亡時間已經達到五個小時。
但其實凶手也可以有辦法，加速屍斑的出現，讓警方和法醫得到一個並不明確的誤判。
汪伊有理由相信，顏辰絕對隱瞞了什麼，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沒有立即回家，為什麼去了海邊？而且為什麼支開了你的秘書，一個人留在那邊？”
顏辰溫文爾雅地笑說道：“每個人，總有需要放空的時候，我當然是一個人去海邊，眺望一下遠景。”
顏辰忽然傾身說：“警官，你不能限製每個公民的自由？”
汪伊無話可說：“……”
顏辰又笑了笑，提醒道：“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不如再去其他的地方，好好找一找，找到其他的線索。”
之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帶著笑，所做的每一個舉止行動，都很優雅自如，但隻有這一刻，汪伊看出了他一點點不一樣的地方。
眼神中，幾乎是一閃而過的冷意，他的微笑，也在那一刻逐漸凝固。
“事情發生在我家的港口上，我們集團，才是受害的那一方。”
便是這個不經意的表情變化，讓汪伊開始感覺，其實本案的犯人，可能真的不是顏辰？
正好四十八小時時限已經到了，就算汪伊再想留他，規定就是規定。
顏辰被釋放的時候，經過他的身邊，笑了一聲，說：“這兩天，麻煩各位警官的照顧了。”
但是汪伊注意到，他一轉身，拿到警方交還的手機的那一刻，神色又開始冷了片刻。
汪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一聲不發：“……”
……
走出公安局，趙銘還有擔心他安危的劉誌文，早就等在門口。
涉及命案是一件很敏感的事，顏辰被帶走的時候，趙銘在現場，劉誌文是聽趙銘說了這件事。
誰都不敢把這種消息告訴給顏振羽聽，當然顏振羽目前的狀態，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可能告訴他，他也不會太理解。
劉誌文緊張地跟在顏辰的身邊，焦急詢問：“大少，警方那邊有沒有說什麼？”
他不相信顏辰會殺人，也不相信顏辰會對他的兄弟下手，肯定有人在他們中間作梗，因為顏辰在家裡，一直都是一個溫柔和善的人。
對誰，他都能夠微笑對待。
當初為了繼承家業，甘願放棄美術這一條道路，也是委屈了他很久。
這麼長時間下來，劉誌文用肉眼見到，顏辰真的對家裡的企業非常的上心，絕無可能將他一手扶持上來的企業，再一手摧毀。
可如今所有的矛頭，全部指向顏辰的身上，讓他即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麵對劉誌文和趙銘等人的擔心，顏辰隻是隨和地笑了笑，眉目微動之下，已經想好決定：“這件事千萬不能讓新聞媒體知道，倘若他們知道的話，我們的股份，還有集團，將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趙銘明白，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對於他們的企業，絕對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有許多做大老板的人，其實很講究風水學，不管這樁命案到底是誰是凶手，發生的地點，是他們家的港口。
那些大老板一旦得知這件事，會覺得那個地方不乾淨，晦氣，說不定能夠影響他們的生意。
再加上他現在的身份，是第一嫌疑人，差點涉及各項指控。
巧的是，這次還沒有趙銘的在場證明，如果不是他堅持自己的態度，沒有表現得很慌張，或者認為自己被冤枉了，而大喊大叫，想洗清冤屈，警方肯定會對他進行更深入的懷疑。
顏辰是很重視他的企業，不僅是一手扶持的問題，走到今天，他犧牲的事，實在太多。
他原來那麼熱愛畫畫，但因為父親的一句話，願意用他的餘生來交換，和公司集團去綁定，一輩子，都隻能做這個企業的掌舵人。
雖然不至於一輩子碰不了畫筆，但……和他以前幻想的世界，出入實在太大。
顏辰頓時想到之前霍啟真的警告，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件事和霍啟真有關，不過，他微微一笑，可能心裡的一點點怒火，正愁沒有地方發呢。
……
一整個下午，沈欣媛滿腦子裡，都是被害人甘馨睿被做成藝術品後的圖片。
又怕自己想的太多，可能隻是一件巧合，她覺得那張照片，如果保留下來，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看完以後便拖進回收站裡刪了。
到晚上的時候，張曼看出她臉色不太好，今天一天都沒有去餐廳。
餐廳裡的員工還有些奇怪，經過幾天相處，每一個人幾乎都和沈欣媛成了線下的好朋友。
互相交換微信，建立一個餐廳私人小群。
大家在群裡都挺關心她，詢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希望她趕緊來店裡坐坐。
沈欣媛開始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將心比心對彆人好的同時，彆人也會對你好。
她打算第二天，還是按照老規矩，去店裡看看。順便將之前畫好的吉祥物，找個地方打印出來。
如果張曼問起來，是誰畫的，她就稍微地扯一個不是那麼嚴重的謊，免得張曼懷疑她的身份。
畢竟以前的“沈欣媛”，並沒有係統地學習過美術。
門口突然有人按門鈴，沈欣媛正在和張曼閒聊，聽到門鈴聲，趕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經曆過太多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外麵會是誰出現，沈欣媛防止之前顏辰的情況再發生，每次開門都會小心翼翼。
從貓眼裡往外看去，竟然是——
沈欣媛一下子把門打開，還有點意外：“顏煥哥，你怎麼來了？”
顏煥肅著一張臉，一見到她本人，心跳聲又開始加速，莫名發燥發慌。
他緩了緩，身上都沒來得及換下警服，站在門邊，不知道究竟要開口說什麼話。
沈欣媛抬起眼，那眼睛中亮亮的有神光，今天的臉色差一些，但底子好，白得像是在發光，烏黑的長發被她綰成一個丸子紮在頭頂。
幾縷發絲貼著麵頰垂落。
雖然不像上一次氣色好，他卻記得幾天前她臉帶桃粉的樣子，顏煥的心裡又是一顫，今天來，其實是要說正事，他動了動唇，準備開口。
沈欣媛的眼睛忽然就是一亮，身後沉穩地走來腳步聲，配合“篤”、“篤”的拐杖敲擊在地麵的聲音。
越來越近。
這條路，對於那個喜歡喬裝改扮的男人來說，已經十分的熟悉。
就像夜裡在閃耀光澤的黑珍珠，依然是華美、雍容，也優雅的身姿。
霍啟真拄著鍍金鑲鑽石的骷髏頭拐杖，戴著墨鏡，忽然出現在他們兩人的身後。
顏煥瞬間沉默下來：“……”
沈欣媛望著他，眨眨眼，忍不住喊了一聲：“齊先生，你……”
霍啟真，你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