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站定身子, 有意帶著些威嚴打量著劉誌亮。
幾年大隊長當下來,夏菊花要安排大隊生產,要解決矛盾糾紛, 還要與外界協調溝通,她不說不笑的時候, 除了平安莊生產隊的老社員, 其他生產隊的人見了, 還是有些害怕的。
就連平安莊的年輕人, 也有些怵頭,有事都願意跟陳秋生、紅玲幾個人彙報。
同樣年輕的劉誌亮,直直站在對麵, 任由夏菊花打量。他的眼神與夏菊花對視, 裡麵有希冀、有決心, 唯獨沒有忐忑與害怕。
“進來吧。”夏菊花自己推開院門,並沒有進屋,而是坐在了葡萄架下的小凳子上。劉誌亮不用她讓, 自己挨著她坐下:“大娘,我回來已經有二年多了,你知道我是啥樣的人,我也是下了好大決心才來問你的。你就說我行不行, 彆板著臉嚇唬人。”
臭小子。
夏菊花臉上帶了絲笑意, 問:“你咋知道我是嚇唬你,不是因為你想奪我的權生氣?”
劉誌亮跟著笑起來:“大娘,你在我心裡有時候比我娘靠譜多了,疼我和誌/軍哥的心一點不比我們親娘差,這老些年我還能看不出來。”
夏菊花看了看眼前的青年,回鄉兩年多來, 在部隊訓練風吹日曬變成古銅色的皮膚,一點也沒變回來,眼神卻仍如剛下戰場時一樣堅定,讓他看起來那麼有力,那麼可靠。
有如此硬朗外表的小夥子,嘴裡說著放賴的話,夏菊花有些哭笑不得:“你好意思拿你娘跟我比,我光是有時候比她靠譜?”是從來都比她靠譜好不好。
劉誌亮也不反駁,還在追問:“你就說我想競選,行不行吧。”
行,咋不行?現在夏菊花就盼著平安莊個個村民組都有人報名參加競選呢。不過她還是問:“既然剛才你提到你娘,她和你爹是啥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你當上村長,他們打著你的旗號在村裡瞎顯擺,咋整?”
真不是夏菊花對劉四壯兩口子成見太深,實在是劉誌亮退伍之後這兩口子乾出來的事兒,太讓人生氣:
上戰場前劉誌亮已經是誌願兵,轉業的話國家就能給安排工作。從戰場下來時,劉誌亮立了二等功,直接提乾都夠格,可這小子非得跟他堂哥一樣要按義務兵退伍。
自己村裡出去的孩子,想回來建設家鄉,夏菊花雖然心裡替他婉惜,可也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見。結果孫桂芝這個當親娘的,得知劉誌亮回鄉不是想象中的衣錦還鄉,而是義務兵退伍,當著全村人的麵就鬨開了。
她滾在地上邊哭嚎邊問劉誌亮是不是在部隊犯了錯誤,要不彆人都提乾他咋義務兵退伍?一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部隊才不要他了。她竟讓劉誌亮滾出平安莊,彆給她這個當娘的丟人。
夏菊花實在聽不下去,請來五爺才把孫桂芝給鎮壓下去,又由趙仙枝等人出麵替劉誌亮向大家做了說明工作,才沒讓好好的孩子一回家,就讓親娘把名聲給毀了——一個親娘都覺得是犯了錯誤的人,讓彆人心裡咋想,又讓孩子咋在村裡呆?
其實劉誌亮回來之前,已經跟夏菊花說過,他所以選擇回鄉而不是留在部隊,是因為離開平安莊之後,兄弟兩個一直相互幫助著在部隊成長,也相約好了如果離開部隊,就兩個人一起離開。
如果在孫桂芝哭鬨的時候夏菊花出麵說明,勢必把誌/軍牽扯進來,還有早不跟劉四壯一家往來的安寶玲,也得跟著生回氣,倒不如五爺出麵好使。
本以為被五爺鎮壓的孫桂芝能消停,不想她見劉誌亮有事就跑來找夏菊花商量,以為是自己在兒子剛回鄉時鬨得他沒臉,跟自己離了心,便想通過給劉誌亮快點娶個媳婦,修複母子關係。
現在平安莊的小夥子們不愁娶媳婦,彆的生產隊的姑娘也以嫁進平安莊為榮,可並不等於家裡一點都不準備就行——人家姑娘嫁過來是過好日子的,不是來跟著吃苦受罪的。
可劉四壯兩口子這幾年日子過得屬實一般,雖然跟風蓋了磚房,可裡頭的東西跟平安莊其他人家比都差了些。孫桂芝又覺得想跟兒子修複關係,就要在他的親事上風風光光的,手裡拿不出太多的錢,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劉紅娟頭上。
她想出了一個要用劉紅娟彩禮給劉誌亮娶媳婦的主意,還背著家裡人把事兒給定下了,以至男方家敲鑼打鼓的跑到平安莊來接親,大家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夏菊花那次是真的怒了,直接報了警不說,在警察來之前,做主把男方一家子跟孫桂芝都給關進了生產隊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