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當晚, 燈火輝煌,仿若白晝。
花尋酒之前曾跟父母在江湖闖蕩,這樣的燈會也是見過的,鹿公子卻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景象, 很新奇,畢竟之前都是不染塵埃。
人間煙火處,公子白衣勝雪, 謫仙一般。
兩人閒逛片刻, 一會兒買個糖人,一會兒去耍耍麵具,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玩的很歡快, 最後, 停在了河邊。
河邊有花燈, 許願用的。
很多少男少女都買了花燈一起放。兩人應景, 一人點了一盞花燈,放入河中,隨波逐流, 花燈帶著點點燈火越來越遠。
雙手合十,闔眼許願。
花尋酒睜開眼, 好奇問:“你許的什麼願望?”
鹿照初淡淡說:“許你一世平安喜樂。”
花尋酒心湖仿佛被點了一下, 泛起層層漣漪,她呆呆的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 半天沒回過神來。
鹿照初順勢問:“你許的什麼?”
“我啊,我給家裡人許願的,希望家裡人能夠平平安安的。”
花尋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她的願望當中並沒有鹿照初,很不公平,他都替她許了呢。
鹿照初沒吱聲。
他的家裡人大約是用不著他許願的。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天性涼薄,鹿公子的家庭很枯燥。他的母親自從生下他後身體便一直不好,他父親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照顧他母親上,對他關心不多。
從小陪伴他的,隻有書籍和卜卦之器。
無人關愛,又生來高貴。
最後,便養成了這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性子。到最後,以至於遇到喜歡的東西也抓不住,隻會弄巧成拙。
花尋酒心裡愧疚,補救一般提議:“我再專門給你放一個花燈吧。”
“沒關係,我沒有那麼小氣。”
“要的要的。”
花尋酒趕忙又點了一隻荷葉燈。
“許什麼呢?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之後隻要細心調養就會慢慢變得更好的。”
少女嘟嘟囔囔:“好難,玄門少主什麼都不缺。”
鹿公子心念一動,說:“就許我得償所願罷。”
花尋酒疑惑的瞪大眼睛,得償所願?玄門少主能有什麼願望?
他不是一切都服從命運安排嘛。
公子手斂衣袖,輕輕把花燈推下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荷葉燈越來越遠,難得認真,明明許願這種事情很幼稚。
“好啦,燈飄了那麼遠,都看不見了,你一定能夠得償所願的。”
鹿公子垂眸淺笑:“希望如此。”
兩個人放完了花燈,又去觀賞繁華夜景,行走在燈火闌珊處,細碎的溫暖。
人頭攢動,擁擠不堪。
鹿照初下意識的牽起少女的手。
花尋酒笑嗬嗬追憶起之前的事情來,她說:“你還記得咱們之前錯過的那次燈會嗎?”
鹿照初麵上一哂,輕聲說:“記得。”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彼時兩個人剛認識還沒多久,花尋酒死乞白賴的非要跟人家回九幽教,在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個小村寨。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季節,村寨舉辦祭天儀式,據說有燈會。
花尋酒那時剛出家門,玩心甚重,非拉著鹿照初想多留一天,撒嬌賣乖,軟糯央求,十八般武藝都使出來了。
然而,鹿公子不為所動,燈會前一天他們就離開了。
花尋酒眉眼彎彎,笑說:“今天這個,就當把那次的補回來了吧,那個燈會,我後來惦記了好久,做夢還有夢到。”
鹿公子腳步一頓。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要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這麼喜歡她,他肯定會跟她去燈會。
當時多冷漠,如今多後悔。
“今後,你想去哪兒我都會陪你。”看儘世間繁華。
“嗯嗯,今天我就很開心。”
清溪鎮真是個富庶的鎮子,從這燈會的熱鬨程度就可見一斑。
人越來越多,花尋酒忽然覺得肩頭被人撞了一下,被人擠的一個趔趄,鬆開了握著鹿照初的手,隻一瞬間,中間就擠進來很多人,刹那隔開了兩人。
花尋酒趕忙逆流去尋鹿照初,他身體不好,被人衝撞了,可如何是好?
“讓一讓,都讓一讓。”
“小酒。”
不一會兒功夫,兩人的視線當中就沒了對方的身影。
花尋酒被人流裹挾著前行,寸步難行,等到她從人流中掙脫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陌生的街道,隻有幾個雜耍藝人在表演。
她著急的不行,轉身就要去尋鹿照初,正此時,她看到了雲掌櫃。
“這麼著急?是去尋人。”
花尋酒沒功夫跟他打招呼,隨意應聲:“是啊,我朋友不見了,我得去找他。”
雲掌櫃問:“一個白衣公子?”
花尋酒腳步一頓:“對,就是白衣公子,長得特彆好看,你怎麼知道的?你看到他了?”
“剛剛我看你跟那人在一起,原本想過去跟你打招呼,奈何隔著太遠,一轉眼,就隻剩下那白衣公子一人,他身邊有手下護著,你彆擔心。”
“啊,真的嗎?那真是太好啦。”
一定是竹簽,剛剛竹簽一直跟在鹿公子附近保護,她不見了,竹簽肯定上去帶他離開。
花尋酒鬆了口氣。
得知鹿照初沒事,她也沒著急回去。
雲掌櫃問:“采花賊的事情,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有眉目沒有啊?”
說到這個花尋酒就有些沮喪,她還什麼都沒調查出來,今天這樣的日子,采花賊十有**要出來的,也不知道會不會盯上哪家的姑娘。
花尋酒無力搖頭:“采花賊好狡猾啊。”
雲掌櫃噗嗤笑出聲:“賊嘛,若不狡猾一些,豈不是早就被抓到了。”
“是這個道理。”
花尋酒嘟囔:“你說,采花賊為什麼要當采花賊呢?真搞不懂他,本領這麼高,若真的喜歡漂亮女孩子,選個漂亮的娶親不就是了,乾嘛要到處害人啊。”
雲掌櫃輕笑:“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是在救人?”
“救人?”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未出閣的女孩子都是如珠似玉,嫁了人便成了死魚眼珠子。采花賊阻止她們嫁人,未嘗不是為她們好。”
這話讓花尋酒不禁皺起了眉頭。
“一個女子,怎麼好一概用出閣不出閣來區分珍貴與否?”
雲掌櫃輕笑:“可是,大概率,出了閣的女子,就會變得市儈、潑辣,沾染了男人的汙穢氣,一點都不可愛。”
“所以,采花賊專門挑籌備婚事的女子下手,可能是因為這個?”
花尋酒嘟囔:“采花賊是因為小時候被婦**害過,被少女救濟過,才會這麼簡單粗躁的區彆女子嗎?”
雲掌櫃麵上笑容一頓。
他有一雙桃花眼,看人的時候總是笑意盈盈,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來,不過此時,明顯,眼中興趣更濃。
雲掌櫃眉眼彎彎:“不說這些掃興的話。剛剛跟你在一起的是你什麼人?”
“你說他啊,朋友吧……”
鹿公子不喜歡她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說成是朋友。
花尋酒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跟鹿照初之間的關係,她曾經很喜歡他,現在應該也是喜歡的。
雲掌櫃滿眼笑意,眼睛定定的對上花尋酒的眼睛。
他開口,聲音溫和,仿佛靡靡之音:“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你我雖然素昧平生,但是,有些話,最適合講給陌生人聽。”
莫名的讓人信服。
花尋酒頭有些暈,眼冒金光,腦袋不甚清明,好像是蠱惑了一般。
她喃喃問:“陌生人,什麼都可以說的嗎?”
雲掌櫃嘴角笑意更深,這笑意帶著幾分邪氣,並不如往常他表現的那般溫和。
“是呀,陌生人什麼都可以說。比如,你們是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我們從藥王穀來,要去江南。”花尋酒呆呆回答。
“為什麼要留在清溪鎮?”
“抓采花賊。”
雲掌櫃眸光幽深,定定的看著花尋酒的眼睛,提氣運功,慢條斯理的再次詢問。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都是什麼身份?”
“我叫花尋酒……”
花尋酒神情混沌,癡癡的說話,仿佛癡兒,一股腦的把自己和鹿照初的身份信息都兜了出來,不受控製。
聽到玄門少主、柴家後人的身份,雲掌櫃麵色一凜,卻也隻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