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曾經的辛夷,有著異於常人的靈敏聽覺。

他能聽到非常細微的聲音, 汽車的鳴笛和行人的腳步聲, 鍋碗瓢盆叮叮當當和火苗燃燒的刺啦刺啦聲, 所有的聲音在他的耳朵裡都可以變成有節奏的交響曲。

他還喜歡在下雨天時趴在窗戶上聽嘩啦啦的雨聲, 以及雨後初晴花瓣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 “啪”地滴落在地的清脆聲。

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種子破開土地發出幼嫩的細芽,堅強地迎風生長,展示張揚的蓬勃的生命力。

但這一切, 都在某一天徹底沉寂下來。

收養他的叔叔喝醉了酒,醉醺醺地罵罵咧咧地回來,看到少年無意中卷起襯衫下擺, 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肢,竟然禽獸不如地想要侵犯自己的親侄子。

辛夷在瘋狂的反抗中摔下了樓梯, 他躺在地上,雙耳內傳來一陣可怕的轟鳴聲, 然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沒過多久, 他在叔叔的酒裡下了藥,然後用一把切菜的刀割斷了他的喉嚨。

在他殺死叔叔的那一刻時, 他就想到了自己死掉的那一天。但他沒想到, 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竟然又能重新聽見這個世界,聽見他愛的人呼喚他的名字。

“砰”的一聲,子彈穿透他的身體的那一秒,燦若豔陽的笑容還在擴大,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X先生痛苦到扭曲的麵容。

“辛夷!”殺手一連三槍乾掉了偷襲的黑衣人,然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到少年身邊,一把抱起了他,“我帶你去醫院!”

“等、等一下,X先生……”少年無力地揪住了他的衣袖,“沒……沒用了,讓我、我們好好、好好告彆吧……”

殺手的腳步僵在了原地。

他殺過很多人,大多時候用槍,有時候也會用刀,溫熱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噴到他臉上,他也隻會麵無表情地用手抹乾淨。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恐懼鮮血的顏色,從懷中的少年身上流出來的鮮血,輕易就將他也染紅了。

他跪了下來,將少年緊緊摟在懷裡,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顫抖得有多厲害。

“能在死之前、聽……聽到你的聲音,真的太好了。”少年蔥白似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帶我走吧……帶我去到一個、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個熱鬨的、永遠明亮的地方,一個真正乾、乾靜靜的地方……”

“辛夷……”殺手反握住少年的手,喉頭不斷地攢動著,“我會帶你走,你彆睡著,求你彆睡……”

“聽、聽我說。”桃花眼裡細碎又明亮的光芒一點一點變得黯淡,“證據,我沒有、沒有交出去,帶著我的這份,去、去贖罪吧。”

他們的手上都沾滿了彆人的鮮血,如今他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滌他們的罪惡,希望借此獲得新生。

“我答應你。”從來隻奉行真男人流血不流淚的殺手,第一次哽咽了,“我都答應你,求你彆閉上眼睛……”

“我太累了,X先生,我想休息一下……”少年纖長卷翹得像洋娃娃一樣的眼睫顫顫巍巍地闔上了,“多說點話吧,我喜歡、喜歡聽你的聲音……”

“啪”的一聲,一滴滾燙的眼淚落到少年花瓣一樣美麗動人的麵容上,然後承受不住似的,滾落下去。

世界再次歸於初始的寂靜。

少年死後,殺手將反派團夥的致命證據交給了警方,然後徹底消失在所有人麵前。

有人說,看到殺手抱著一個瓷瓶子出現在了一個熱鬨的四季如春的地方,一邊走路一邊喃喃自語,像是一直在和什麼人聊天一樣。

也有人說,殺手抱著一個瓷瓶子繼續麵無表情地殺人,然後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瘋瘋癲癲地跳下了懸崖。

關於殺手的傳說,一直在坊間悄悄流傳著。

影片的最後,殺手抱著少年的骨灰,躺在灑滿陽光的海岸邊,蜷縮的姿勢像是回到了媽媽的肚子裡。

“砰”的一聲槍響,畫麵陡然一黑。

謝幕。

電影院裡的燈光亮了起來,但卻沒有一個觀眾率先起身,場內的歎息聲和抽泣聲久久不散。

“哇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林浩然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哇哇大哭了起來,硬生生地將原斐從電影裡的情緒拔了出來。

“不要死,辛夷你不要死哇嗚嗚嗚嗚嗚嗚唔——”

原斐不得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小聲道 :“彆叫,先忍著,待會兒你想怎麼哭都行。”

他們特意挑了周一的晚上來電影院裡,和其他觀眾一起坐在座位上看這部電影。沒想到儘管是周一,這場電影的上座率也是相當的高。

兩人坐在第一排,其他觀眾陸陸續續離場時也沒有過多留意他們倆,等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原斐才鬆開了手。

“嗚嗚嗚嗚嗚嗚嗚……”林浩然的嘴巴一得到自由就又嚎了起來,“太殘忍了,導演怎麼會這麼殘忍?我要辛夷活過來啊啊啊啊啊!”

“這個結局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原斐壓低了棒球帽的帽沿,站起身往外走,腦海裡不禁回想起自己拍攝這部電影時的狀態。

他最應該感謝的人還是徐湛,在這部電影裡,將他的共情能力最大化地調動出來,連他自己回頭來看,都覺得辛夷這個角色是他目前為止所有的作品中,最打動人心的一個角色。

從頭到尾沒有歇斯底裡,隻有內斂的克製的又暗藏瘋狂。

兩人走到停在電影院側門外的車旁邊,阿傑打開了車門,“斐哥,現在要回家了嗎?”

“嗯,先把林浩然送回去。”原斐一臉嫌棄地捏了一把林浩然濕漉漉的娃娃臉,“彆哭了,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