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在地裡長了三個多月的地瓜徹底成熟，紅旗公社所有生產隊都要趕在十月份水稻長成之前將一大片的地瓜挖出來埋入地窖。
炙日烈陽下，即便中午要回去吃飯喝水，地裡也依舊有人看守。
周老娘蹲在低頭樹蔭下乘涼,她擦擦汗遠望路口,發現本該過來給她送飯的老二媳婦還沒個人影。
太陽灼熱，周老娘火上心頭,頓時心浮氣躁起來。
彆人家已經呼嚕嚕地吃完飯睡在樹蔭下休息了,她家散漫懶惰的老二媳婦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周老娘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小兒子還沒找到她滿意的對象,輪得到又懶又悶的老二媳婦伺候她？
正焦躁不安時,周老娘聽到一邊有人問話。
“是吧，周老婆子？要我說她堂嬸上次介紹的小宋村姑娘不是不錯嗎？聽說都成楷模上了省報了，這條件相當的，怎麼就沒下文了？”
周老娘一聽這話就生氣，她皺著眉頭看過去，還沒說話就見生產隊裡平時和她不對付的一個女人笑著推推那人的胳膊。
“你故意的吧？老蘇家的周菊花這段時間一直在說那姑娘的謠言，我不信你沒聽見過，都說小宋村那姑娘在外有好幾個漢子，這樣的人誰家敢要來當兒媳婦？！”
她臉上帶笑，說完後無意瞅了周老娘一眼。
這一眼下去,即便她語氣正常，周老娘先入為主怎麼都覺得是在嘲笑她。
周老娘當即拉下臉：“你們都胡沁什麼？我家鐘傑怎麼會要那種水性楊花的姑娘！我家鐘傑好著呢,就算她登上省報作為楷模又怎麼樣？咱們私底下知道她品行，誰真的娶了她才叫丟臉！”
說完心裡還有火氣，當即絮絮叨叨起來：“那樣的人怎麼就成了楷模？她家有個小孩說是侄女其實就是她自己個生的。”
“不信你們都去問菊花，這事情她最清楚了,上次還遇到她帶著自己小孩去衛生所看病呢！”
在場說話的人裡有人相信有人懷疑，隻不過知道情況的人多數都撇著嘴，自己到一邊去嘀咕。
“還不是那姑娘沒瞧上她兒子，這些閒話就是她和周菊花嬸侄兩個傳出來的，打量著誰不知道呢。”
心裡瞧不起是一回事，可當著彆人麵說話又是一回事。
兩人說話的時候一轉頭發現周老娘死死地盯著她兩個，頓時恍若無事地衝著周老娘笑笑，臉上親密熱情的模樣壓根沒變。
周老娘聽不到兩人說話內容，見狀也隻能狠狠地收回視線。
路口終於過來一個熟悉的人，看見周忠傑親自送飯過來，周老娘當即站起來迎接自己小兒子。
“怎麼是你給我送飯？不是說好讓你二嫂來的嗎？瞧你這滿頭汗的，飯盒給我，看看你幾個嫂子今天都在家裡偷吃什麼好東西！”
周忠傑滿臉熱汗氣喘籲籲，聞言先攤開兩隻空無一物的手，眼睛裡帶著生氣和怒火。
“我的娘啊你還等著吃中飯？你都和周菊花在生產隊瞎傳什麼謠言？人家小宋村的大隊支書直接把電話打到咱們這裡了，說你和周菊花要是不給他們一個交代，人家直接將事情捅給公社領導！”
周老娘一聽滿不在乎地撇撇嘴：“捅去唄，那公社的領導還能拿咱們沒讀過書的無知婦女怎麼樣？大不了被訓斥兩句。她宋二丫有膽子做沒膽子讓人說嗎？好好的一個大姑娘，非要養一個便宜貨...”
“閉嘴！”
一向孝順的周忠傑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沒給她老娘臉麵。
見周老娘滿臉驚愕以及周圍人看過來的好奇的模樣，周忠傑勉強笑了兩下拉著周老娘大步地離開田頭。
“娘，你就算自己不怕也要為你兒子考慮考慮，你一個老娘們是不怕公社領導訓斥，可我好歹也算是生產隊的小乾部，隊裡多少人盯著我這個記分員的位置！眼看著等老叔退休我說不定有機會當上隊裡會計，你就不能給我消停點？”
“我也沒做啥事呀。就是說了點閒話。”
周老娘委屈巴巴：“我兒子那麼有出息，她宋二丫憑什麼看不上你？她不就是一個爹死媽死還沒兄弟的小姑娘嗎...”
周忠傑氣得不行：“你以為你這說閒話影響不到我嗎？說句實在的話，人家縣城領導都知道她宋二丫是誰，可誰知道我周忠傑是哪裡冒出來的!她宋二丫家裡三代貧農，這成分可不比誰差，要不是因為沒讀過高中，縣城領導早把她調到縣城當工人去了！”
“這不可能吧...”周老娘滿臉不信：“她一個小姑娘....”
見周忠傑依舊一副氣惱的模樣，周老娘醒過神來順著周忠傑的話安撫。
“我就說她幾句閒話而已，還能影響到你能不能當本生產隊的會計？她好像也沒那本事呀。”
周忠傑緩過神來冷笑一聲：“她是沒那本事，可隻要她是省報上的楷模，縣城和公社的領導誰不賣她麵子。你以為這時候楷模是好當的，你想抹黑人家也不問問領導們同不同意。”
見周老娘一副後怕的模樣，周忠傑語氣和緩地勸說：“我和宋二丫也就相看了那麼一次，不能成為夫妻也沒什麼。可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你說你還在後頭說人家閒話乾嘛。現在好了，他們生產隊直接打電話過來要個交代。”
周忠傑皺眉，見周老娘還一副莫名所以的模樣，歎口氣說道。
“抽個時間，把周菊花給帶上，咱們一塊到小宋村生產隊道歉去。聽小宋村大隊支書的語氣，隻要咱們去道歉，他們就不會將事情捅給上頭知道。”
周老娘瞪大眼睛，完全沒想到自己就傳播了幾句閒話竟然給小兒子造成那麼大的問題。
一想到自己差點影響到兒子在隊裡的前途，周老娘又是慶幸又是後怕。
“去，就算給一個小丫頭道歉丟臉我也去。你是我兒子，我肯定要為你考慮。”
周老娘思緒轉得飛快，先想到竟然連縣城公社的領導都要給宋二丫賣麵子，然後想到之前周忠傑和宋二丫有機會成為夫妻，她心就痛得厲害。
早知道之前就不傳閒話了，要不然她兒子和宋二丫說不定還能有點機會。
到時候有宋二丫的麵子在，周忠傑說不定能更進一步，直接脫離生產隊到縣城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哎呦哎呦，都怪周菊花，我就是被周菊花給坑了，不然就算你那次回來說人家沒看上你，我也不會背後出這主意呀。都是周菊花那小妮子，嫁給了老蘇家後真是一點都不為咱們周家著想！”
周老娘轉頭就將鍋甩到周菊花頭上，捂著胸口感覺錯過了全家都成為縣城工人戶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