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淡黃的竹簡被繩結編連,字跡墨色極深又深深凹在竹簡裡,字形流暢,結構規整繁複,線條粗細均勻,正是大篆的筆法。隻是簡上字距均勻,沒有標點,一眼看去宛如天書,又像是小人的跳舞。

顧衍摸著簡上的凹凸不平,‘讀’的正是《國語》,心裡想的確實昨日所聞。

幾年前,他見家中下田不收就央求大人將地分於他一分算作玩耍。無意間發現農人隻知靠天吃飯,沒有施肥的意識,很多地裡收成都不好,要是遇到天旱就更是要麵臨顆粒無收的境地。那時他剛剛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又心高氣傲,想著以自己的才學定能在這個落後的時代有一番作為。

於是就把施肥富地的方法告訴了大人——當然是假借先賢的名聲。哪知道他爹就這麼相信了,將他那分下田收回來,讓家奴施肥。其實就是把家中便溺發酵後倒在地裡,第二年那分下田在農官的分辨下竟然變成了中田!

農官不敢私藏,直接報告上峰。一路稟明,就傳到秦王耳中,然後便是全國推廣,這是去年春天的事了。他的眼睛,也是從那時候看不見的。

“秦,亡......”於始皇37年,公元210年。

話未出口,還沒有到關鍵處,顧衍自言自語的低聲就被打斷,他不受控製的就要昏倒在車裡。

熟練拿起麻布捂住鼻子,不讓血低落在衣服上。他隻有這一件華服,等王太孫傳召還要穿著去見他,可不能弄臟。

“小先生,可有事?”韓在外麵駕車,聽到響動立刻問道。

“無礙,可是快到岐東了?”顧衍鎮定的問。

“是矣,馬上便要到家了。”韓的語氣也有些雀躍,他自幼就被從韓國販賣到顧氏,從來沒有遠離過岐東裡。如今到祈年觀附近這兩天的路程都算是長途旅行,已經有些思念岐東。

這一打岔,他也就忘了顧衍剛剛的異常。

見韓不再詢問,顧衍使勁擦了擦鼻血,嘴裡嚅囁著,“泄露天機,折陽壽......隻是稍微改變曆史的進程,便會目盲?”那是不可恢複的目盲嗎?天機的範圍又是什麼?技術層麵的就沒事,但直接給結果就會死?

“不過,我這瞎的也算是得其所。”他幼稚的笑了笑,“至少沒影響田地豐收,大家能過個好年了。”穿越帶來的後遺症是他沒辦法隨時保持成人的狀態,心智時不時的就退回了小時候。

當樹葉上的晨露漸漸消,太陽也升過麟次排比的青瓦,顧衍已經回到了岐東裡,陽光能直射中庭的時候他已經伴著裡中陣陣讀書聲來拜見長輩了。

中堂敞開,樹上的鳥鳴清脆,與讀書聲應和。

堂中的三足銅鑒外側貯滿炭火燒的正旺,內膽裡是煮好的羊酪,平整的青磚一節一節的整齊鋪地,放著細麻編的席子,旁邊是數寸高的憑幾和木案。銅鶴銅獸燈立在四周,天色還早沒有點起,若是點上了就能看到燈火璀璨。

端莊又古典的宅院,是他出生的地方。顧氏族長憫穿了一身青色深衣,廣袖收口嵌著月白的邊。衣邊處沒有按風尚繡印花紋,隻是樸素的舒展在席上。顧憫正坐當中,儀態自然,挺拔如竹全然沒有往常的閒適。

而他的二子顧衍端坐下首,未束巾,長發垂髫。華服已經換下,著雪色深衣腰係墨玉配。眉目疏冷,神情淡然又不失恭敬。麵前的黑漆雲雷紋條案裡滿是食物,米糕甜餅之類尋常人家孩子愛吃的東西被整齊的碼放在豆裡,匕放在杯旁用來吃乳酪。

“阿衍此次遠行,可還順利?”雖然看起來端正,但顧憫沒有著急問孩子見秦王的事,反而關心了路途順利。

顧衍點點頭,“道路通順,孩兒並無煩憂。隻是牛車稍慢,路上顛簸,倒是晚歸了半日,讓阿父擔憂了。”說罷微微附身,行了半禮。

“你這頑童,倒是埋怨上牛車了。”顧憫笑道,“牛馬貴重,能給你坐就算不錯了,若是再如此下回可就讓你步行去外縣了。”

“兒子還是待在阿父身邊就好,聞道是‘父母在,不遠遊’,孝道不可廢。”顧衍才不怕他嚇,回嘴道。

果然,顧憫輕輕磕了磕隱幾,不悅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怎可終日思家?儒生那套,還是不要全學才是。若是我家出了個終日仁禮的儒生,還不知怎麼被人戳脊梁骨呢!”此時遊學之風盛行,稍微有點才學的士子都願意出門走走,增長見識。當然也重孝,隻是和後世宣揚的愚孝不同,戰國秦漢的孝更多的是自身覺悟的過程。這個時代的孝道就好比是,因為本人純正,與父母關係好才發自內心的感念他們。後世很多規矩太過苛刻,成了公式化為了當官的作秀,思想不純就失去了本質。

再說了,顧氏以軍功見長,怎麼能出個酸腐儒生?看遍六國貴族,哪有儒生啊!

父母慈,子孫才孝。

“孩兒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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