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被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奪舍了?”
古敏嘖嘖稱奇,當初的紈絝小少爺居然真的改邪歸正了,瞧瞧他如今的氣質,真有幾分絕世佳公子的派頭。若非親眼所見,她真以為柳佘被什麼東西奪舍了。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柳佘簡直哭笑不得。
他知道古敏腦子有問題,沒想到她的問題這麼大。
虧了外頭的人都說她是雙姝之一,實際上表裡不一,對外假把戲,對內才是真性情。
嗯,他應該就是那個“內”。
尋常人聽到浪子回頭,第一反應都是誇讚稱奇才是,唯獨她是懷疑自個兒被掉包了。
“自然不是。”
柳佘望著她,眸光也軟了幾分,看得古敏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你彆這麼瞧著我,怪不習慣的。”古敏問道,“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還打算求娶我。”
柳佘眸色暗淡兩分,無奈道,“為何你不為所動?”
古敏是個老實人,不想拖著柳佘,更彆說柳佘還改邪歸正了,耽誤他人青春太綠茶。
“怎麼說呢,倒也不是不為所動。”古敏給柳佘小小挽尊一下,這才進入正題,“很多人都是口頭承諾,真正付諸實踐的人太少。你在兩年內有這麼大變化,可見你也是真正下了狠心的。說句不要臉的話,我心裡其實有幾分得意。不過,我不能強迫自己接受不喜歡的人。”
古敏並非愛情至上的戀愛腦,但也不是缺愛的小白菜啊。
若是成婚,必然會在門當戶對的前提下找一個看得順眼的男人。
誰都有可能成為考慮對象,唯獨柳佘是不可能的。
他是宸帝之父!
他合該娶了古蓁生下未來的天下之主,古敏不想為了私人感情而破壞曆史進程。
不論宸帝這層關係,古蓁是古敏的庶妹,柳佘就是她內定的妹婿,哪有姐姐搶妹夫的?
因此,古敏十動然拒了。
柳佘眸光一暗,倒是沒有太意外,古敏是不是喜歡他,他能感覺得出來。
“我能知曉原因麼?”
眼瞎才看上的這段初戀夭折了,總該讓他死個明白吧。
“原因有三個。”古敏斟酌著道,“第一,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你我之間……哪怕我應了,父親母親那邊也是不應的。結局注定了,何苦再浪費力氣掙紮呢?第二,我一直以為你喜歡小蓁,將你當做妹婿看待,你卻說你喜歡我。第三,我真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
第一個理由,柳佘沒有意外。
他隻是河間柳氏嫡次子,求娶古氏金尊玉貴的嫡女,的確有些異想天開。
不過,第二第三這兩個理由什麼鬼!
柳佘修了兩年的好脾氣瞬間破功,幾乎要忍不住搖晃古敏的腦子,看看裡麵是不是裝著水。
“你口中的‘小蓁’多大?”柳佘忍不住吐槽道,“那丫頭心眼那麼多,誰瞧得上她!”
古敏幽幽瞪了一眼柳佘,手中的佩劍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罵我缺心眼?還有,小蓁多單純的妹子,怎麼就心眼多了?”
柳佘:“……”
這是一道標準的送命題。
“不是,你沒有缺心眼。”強烈的求生欲促使柳佘選擇轉移話題,他道,“嗯,我眼瞎。”
真是眼瞎了才會看上古敏,一次找虐還不夠爽,還打算與她結為連理,一輩子受虐。
當年被古敏從受驚狂奔的馬兒背上救下,從那會兒就開始喜歡,多半是他心臟出了毛病。
這下輪到古敏無言以對。
兩人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頗有幾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勢。
最後,古敏先敗退了。
離去之時,柳佘喊住她,說道,“你說的理由,如果我能將它們一一克服,你可願嫁我?”
古敏沒給回答,背後卻跟謝謙吐槽柳佘。
“那小子簡直不見棺材不落淚,我與他也沒多少交集,真不知道他怎麼就這麼喜歡我。”
她一副不堪甚擾的模樣,她的心理年紀都能被人叫老阿姨了,實在不能對鮮嫩的柳佘下嘴。
謝謙道,“你可得小心了,柳佘這人……不怎麼正氣,我怕他會使用陰招。”
不知為何,他總是無法真正喜歡柳佘,總覺得這小子戴著不知多少層虛假麵具。
奈何旁人都對柳佘大家誇讚,讓謝謙有些糾結。
古敏嗤笑道,“得了吧,哪怕改邪歸正了,他還是那個慫樣,還是個半大少年呢。”
謝謙眼一斜,用懷疑的模樣看了一眼古敏。
“你對半大少年這個詞有所誤會。”
古敏道,“能有什麼誤會?”
謝謙說,“尋常士族在柳佘這個年紀,主母都會幫著安排通曉人事的丫鬟了。”
以目前的社會風氣,柳佘也算是個男人了,偏偏年紀比他小的古敏卻用男孩兒的眼光看他。
古敏腦子裡立馬浮現多年之前看過的狗血宮鬥宅鬥電視劇。
“你是說柳佘這小子會膽大包天,趁機對我不軌再派人捉奸,這樣我就不得不嫁給他了?”
謝謙忍不住給可憐娃柳佘說了句好話,“儘管柳佘不怎麼正派,但也不是會用這種奸詐小計的惡毒小人。再者……你身為古氏貴女,縱然婚前有一二藍顏,夫家也不會說什麼。”
時下的風氣便是如此,士族貴女開放一些,婚前有個交往甚密的男人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兒。
哪怕是被人“捉奸”,頂多名聲差一些,但也不會差到必須嫁給柳佘的地步。
古敏道,“嘖,那我擔心什麼?”
等古敏走了,隔壁雅間的柳佘已經氣得將手中的茶碗捏了個碎裂。
他知道自己在古敏麵前印象分很低,萬萬沒想到低到這程度,偏偏又喜愛入骨,脫離不得。
柳佘也不知自己哪裡做得不好,為何就讓古敏討厭了這麼多年。
“真是沒出息!”
柳佘憤怒之下將桌上的茶碗拂了個乾淨,摔得劈裡啪啦響。
“既然是你說的,這般詆毀我,那可真是……怪不得我了……”
這惡名總不能白白背了!
柳佘將指節捏得咯吱咯吱響,原先清澈的雙眸似盛了一方深潭,潭下有暗流湧動。
擱在外人看來,柳佘這些年進步算得上抱著火箭竄上天,但娶古敏還是癡心妄想。
不過柳佘知道做到這點並不難。
因此,當古氏答應柳氏上府提親的時候,紛紛驚得跌了下巴。
古敏是最驚愕的。
這怎麼可能?
她嫁給柳佘,那麼屬於柳佘與古蓁的女兒宸帝該怎麼辦?
按照曆史的慣性,難不成還要等婚後,小姨子和姐夫勾搭成奸、暗結珠胎不成?
真當她古敏是織帽子的?
“父親、母親,這婚事恕女兒無法答應!”
古敏投了反對票,這才發現父母的神情也有些不情願,母親更是一臉鬱結之色。
“柳佘!柳仲卿,滾出來,你小子要不要臉,要不要命了!”
古敏問清了緣由,怒火中燒,提著劍便夜訪柳佘下榻地方,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何這麼紅。
柳佘正點著蠟燭苦讀,這個習慣已經維持了兩三年,每日都要學習至深更半夜才能睡。
實在是困得極了,腦海便浮現古敏嫁與他人為妻的畫麵,頓時驚醒過來。
他比正常人遲了七八年才開竅,想要追上他們甚至反超他們,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因此,他每日睡眠僅有兩個時辰。
知曉古氏答應了提親,柳佘的心情上佳,因此多讀了兩卷,恰好碰上古敏來算賬。
“深更半夜的,若是讓人瞧見你與我幽會於此,怕是渾身張滿嘴都說不清了。”柳佘起身給她開了窗,看著她提劍跳進來,轉身給她沏了一杯茶,“喝口茶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古敏接過他的茶,一口喝了乾淨,眼睛瞪得可圓了。
“你可真是小人!”
柳佘無辜眨眼,“我哪裡小人了?”
古敏道,“你居然連同神棍誆騙父親母親,哄得他們答應了這樁婚事,你虧不虧心?”
柳佘的辦法就是讓大師出麵批命,他再向未來嶽父嶽母表了無數決心,允諾極大的籌碼,這才勉強說動二位答應。古敏聽到這些,第一反應就是柳佘這紈絝又皮癢了,讓她抻一抻!
“誆騙?”柳佘道,“河間的了塵大師,旌陽的玄惠元君,漢承的胥恩道君皆能作證。”
一位高人的分量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柳佘又多請了幾位。
巧的是古敏命格奇特,無需柳佘如何遊說懇求,三位高人便都給出了柳佘想要的批命。
古敏仍是氣得不行,特想暴打柳佘一頓。
“我心悅於你,那是男子待女子之情,你怎麼就是不肯開竅呢?”
古敏道,“你和我沒有緣分。”
柳佘沉了臉色,反問她,“那我該與誰有緣分?古蓁嗎?我心悅的是你,為何你總要將古蓁拉出來當盾牌?當年你就該任由我被驚馬摔死,誰料你救了我,如今想我放手也不可能。”
古敏賭氣將佩劍擲在地上。
柳佘又道,“我許久之前便想問你了,你到底透過我看了誰?”
古敏心中一驚,下意識道,“什麼?”
柳佘道,“你在透著我看另一人!我們從小相識,我雖然頑劣了幾年,但也收心刻苦讀書,求著上進。周遭親眷皆是欣慰,唯獨你——你似乎認定我改不好,望向我的眼神總帶著讓我不解的厭惡。捫心自問,除了當年初見對你冒犯,之後也好好道歉了,影響不該這麼深遠……”
這些話當然是半真半假,柳佘不過是為了誆古敏,誰料真讓他試探出了一部分真相。
古敏道,“我、我當年回魂之後,忘了以前的事情,但又隱隱記得什麼……之後幾年,我接連做了好些個奇怪的夢。夢中有個男人叫柳佘,他是我的妹婿,扶不上牆的爛人!妹妹被這人傷透了心,數次歸家與我哭訴。我如此重視妹妹,怎麼可能對這麼一個男人有好臉色?”
柳佘聽了驚詫極了。
“我、我……因為這麼一個夢,無辜遭你數年惡待?”
古敏之前的話都是編的,半真半假,其實就是為了讓柳佘放棄退婚,但又有些心虛,“我那會兒年紀小,哪分得清現實夢境?隻覺得你與那個可惡的柳佘一模一樣,恨屋及烏了唄。”
“夢境是夢境,現實是現實,我是那般人麼?”柳佘頓時委屈極了,他知道古敏的脾性,一向吃軟不吃硬,你衝她橫,她能比你更橫,你對她軟,她就硬氣不起來,“你這樣不公平。”
古敏果然心軟了,她見不得奶萌奶萌的少年可憐巴巴的眼神。
哪怕知道柳佘是曆史留名的大渣男,她還是硬不起心腸。
“你難道不能給我個機會?”柳佘極力勸服古敏,“你我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馬吧,彼此知根知底,日後成婚了,你想怎麼過都行。若是嫁給不熟悉的權貴之子,怕是不會這麼瀟灑了。”
古敏不為所動。
她寧願單身一輩子也不想攪亂曆史讓愛豆無法出世。
“你不懂,我有自己的理由。”
古敏很惆悵,但又不能透露真相,鬱悶死了。
柳佘癟嘴道,“你莫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例如那個謝謙?聽說你與他走得近……”
古敏嗤笑一聲,挖苦道,“你看我像是喜歡養兒子的人?”
柳佘詫異,“兒子?”
謝少和知道還不得發飆?
勞資把你當兄弟姐妹,你居然想當勞資的娘?
“你也是一樣,毛都沒長齊還想娶我!”
柳佘翻了個白眼,作勢要解開腰束,嚇得古敏從地上跳起來,一蹦三尺高。
“你乾嘛?”
柳佘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讓你看看我毛長齊了沒有。”
古敏長這麼大,居然被個十來歲的毛孩子調戲了,不由得啐了一口。
“呸!不正經的流氓!”
被柳佘這麼一打岔,古敏翻窗走人,居然也忘了今夜夜訪的真正目的,柳佘可沒答應退婚。
等古敏回去反應過來,她一拍腦門,鬱悶得不行。
柳佘是個殷勤人,時不時上府拜訪經未來嶽父,順利將不情不願的二老哄開心。
那副少年懷春的模樣看得古敏後槽牙都疼了。
“我就不信屁點大的孩子懂什麼感情。”古敏又一次逃家跟謝謙喝酒,忍不住跟這位男閨蜜吐槽柳佘的奇葩舉動,“我與他接觸也不多,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喜歡,聽著就不可靠。”
謝謙冷嘲熱諷道,“不靠譜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古敏無辜道,“我怎麼了?”
謝謙憋氣搖頭,古敏怕是不知道,暗中戀慕她的人可不少。
男女對半分,真是禍害人。
文人士子舉行雅集詩會,不僅有論文環節,還有比武項目,古敏次次都能拔得頭籌。
關鍵這貨參加雅集喜歡穿男裝,相貌英氣雋秀,居然比那些花拳繡腿的士子有魅力得多。
時下風氣開放,不僅男子流行斷袖,女子也有磨鏡之趣。
據謝謙所知,的確有不少眼瞎貴女將寶貴芳心落在古敏身上。
偏偏古敏是個直女,憑實力單身的典範,根本不開竅。
柳佘那麼熱情奔放都在她跟前撞了個頭破血流,更彆說那些含蓄的女子了。
思及此,謝謙道,“兩家都過了明路了,你不妨試一試接受柳佘,儘管……他不怎麼樣。”
古敏後悔有這麼一個損友了。
“他不怎麼樣你還勸我接受他,謝少和,你變了。”
古敏以為自己能讓柳佘知難而退,誰料她自個兒先把持不住了。
這事還要從古宅大火說起——
正逢乾旱少雨的炎熱夏季,今年的琅琊郡比往年都要熱得多,城外的河水都乾涸了。
古代建築多以木材為主,一到這個季節便容易發生火災。
這一日,古敏與幾個閨中手帕交在古宅辦了一場荔枝宴。
荔枝宴的荔枝是晚熟品種,果核小,果肉多,將摘下的荔枝放在井水中,吃著涼中帶甜。
今年荔枝比較多,古敏派人又多摘了幾籃讓手帕交帶回去,順便讓人給柳佘也捎了一籃。
“阿姐還說對柳仲卿無意,分明是將人放在心尖尖兒了。”
古蓁似乎被古敏養成了狡黠性格,不僅人開朗了,膽子也大了,連嫡姐都敢打趣。
古敏望著古蓁神情帶著幾分無奈。
這傻妹子呦,命中的真龍天子都要變成姐夫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古敏都要愁死了。
若非顧念古氏這麼多年的養育,逃婚會對家族造成聲譽打擊,她都想逃婚毀約了。
古蓁又道,“這柳仲卿真是越發出息了,前幾日幾位大儒都對他給予極高的肯定呢。”
古敏沒好氣地將荔枝撥開,夾起果肉塞進古蓁嘴裡,沒好氣道,“這麼多好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你到底是我的親妹子還是柳佘的親妹子,天天給他說好話,他給你塞了多大紅封?”
古蓁掩帕笑道,“阿姐,你能覓得良胥,小妹也是開心呀。”
“開心什麼呀——”古敏道,“這柳佘,本來阿姐是想說給你的,現在都被他攪和了。”
古蓁聽了露出錯愕神情,仿佛石化一般。
古敏也是心大,亦或者說她這些年將古蓁當做女兒養大的,沒怎麼設防。
“當年便請高人看過八字了,高人說他與你有一段金玉良緣,我原先還是不答應的,畢竟他是個紈絝,誰願意將妹子推入火坑的?”古敏歎息著絮叨,沒注意古蓁複雜的神情,“後來啊,柳佘下了決心要改好,浪子回頭也算珍貴。如今人又上進,倒是配得上我家妹子了。”
古蓁這才白著臉道,“阿姐,你說什麼呢?他可是小妹的未來姐夫了。”
古敏道,“所以才說柳佘是根攪*棍。”
他喜歡真正的cp不行嘛,乾嘛專門盯著她?
殊不知,古蓁暗中將帕子擰成了一團。
她很久之前便攛掇著古敏和柳佘親近彼此,屢屢給柳佘打助攻,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誰想到柳佘會浪子回頭,如今除了出身還差了些,其他方麵在同齡人中都算拔尖。
當然,如今的柳佘配她這個古氏庶女也是綽綽有餘的。
隻是——
柳佘與古敏有婚約了。
“阿姐真不喜柳仲卿?”古蓁為難地問她,“既然如此,為何不說明白了呢?”
古敏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歎道,“我哪裡沒說明白,但柳佘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如今父親母親又都應了婚事,斷不可能輕易解除,不然兩家可就徹底沒臉還結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