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友人收斂眉目,上前溫和地勸說,“孟郡守,節哀順變,莫要太過傷心。”
不過,中年喪子之痛,這等人倫慘劇哪裡是一句輕飄飄的安慰能撫慰的?
孟湛雙手扶在棺槨邊緣,手指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因為太過用勁,雙指指尖變得青白。
看著他青筋暴起,臉色晦暗的模樣,友人也不再多言,隻是輕聲歎息,退到一旁。
很顯然,孟湛如今需要的不是旁人乾巴巴的勸慰,而是一處安靜的空間,能讓他一個人好好靜靜,平複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不過,孟湛顯然不想靜靜,他隻想弄清楚孟悢之死。
他好好的兒子啊,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反了小錯,但這又如何?
孟氏自前朝開國便顯赫無比,流傳至今,家大業大,完全能幫孟悢兜住任何事情。
早知道將他送到上京避風頭會發生這種事情,自己應該一力擔下壓力,將他護在羽翼之下。
現在可好了,竟然年紀輕輕就上了黃泉路,讓他這個老父白發人送黑發人!
孟湛終究是個男子,比起身旁痛哭的愛妾更加堅強一些。
幾度吐血之後,那個被仇恨衝昏的腦子勉強能找回些許理智。
“把人帶上來……我倒要問一問……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竟然敢對悢兒下如此狠手!”
說完,孟湛竟然失態地紅了眼眶,額頭青筋暴起,哪裡還有之前儒雅溫和的湛然風姿,硬生生像是老了二十來歲,一旁的友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肅著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時,扈從頭領已經狼狽地撲倒跪在孟悢的棺槨之前,一張長滿胡茬的臉布滿了淚水。
“殺害二郎君的人,正是賊人孟渾!他、他……他將老爺騙了呀……”
扈從頭領心中惴惴不安,懼怕縈繞他的大腦,仿佛下一秒孟湛就會起身拔劍砍下他的頭。
孟湛冷冷地獰笑,那模樣陰狠而猙獰,“說!仔仔細細說來!孟渾……嗬嗬……”
友人瞧了,心中微微一蹙,還是第一次瞧見孟湛露出和煦笑容之外的表情,渾身戾氣,令人瞧著很不舒服……不過考慮到對方剛剛痛失愛子,這樣的表現也不算過。
扈從頭領暗暗攥緊了拳頭,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全看這次了。
醞釀好情緒,扈從頭領將醞釀一個多月的說辭說了出來,努力將重點放在孟渾的奸詐,渲染發現屍體時候的場景,將自己描繪得忠心耿耿,奈何敵人狡猾,隻能搶回孟悢的屍體。
“……老爺,您一定要為二郎君做主!”扈從頭領狼狽伏在地上痛哭,涕泗橫流,若是平時這樣,孟湛還不一腳踢他胸口,此時卻能為自己刷一刷感情分,讓他能順利保住小命,“……屬下剛將二郎君屍首搶回來,便發現二郎君他、他……他是被人硬生生放血致死的啊……”
此話一出,孟湛心口又是一陣劇痛,右手緊緊抓著左胸的衣裳,牙關緊閉,唇色發青。
眼看著他又要閉氣驚厥過去,沒想到孟湛憑借過人毅力緩過勁來,眼色帶著極度的冰冷。
“你說……二郎君是被孟渾放血而死?”
這幾個字,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擠出來的。
難怪,悢兒的屍體會是那副青紫模樣,縱然腐爛了一部分,但屍體的確比正常人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