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對父親訴說,生怕讓父親為難。
幸好還有幾個交好的同齡人,成了他唯一的傾訴渠道。
這幾位同齡人不是旁人,正是父親兄長衛応這一支的堂兄弟的兒子。
論年紀,衛琮與他們相仿。
論輩分,衛琮卻是他們的堂叔。
如今想來,正是這些“好友”的關懷和勸說,才讓少年的衛琮與父親慢慢疏離。青年衛琮冷眼瞧著夢境走馬觀花地閃過一幅幅畫麵,曾讓他憤怒怨恨的場景,此時激不起半點兒情緒。
青年衛琮看到少年的自己被關在屋內抄書,整整二十遍!
倔強的他不肯向父親服軟認錯,硬撐著不肯停筆,從白天抄到了黑夜,最後沉沉睡去。
“嘖,這脾性倒是像我,倔得厲害。”
青年衛琮驚得瞳孔一縮,他瞧見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似乎怕驚擾了屋內的人。門外立著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時光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隻是那身氣場隨著歲月的積澱更加內斂。
“臣教管不利……”
青年衛琮瞧見多年未見的父親一襲青衫跟在女子身後進屋,話語似有感慨。
“彆動不動就請罪,我白日見多了請罪的人,你也來這一套?”女人口中說著責怪的話,語氣卻是十分溫和,她彎腰將趴在桌上的少年衛琮抱起,輕輕放在床榻上,愛憐地看著少年的眉眼,“說來說去,仍是我這個當母親的不夠儘心,不知書院學生會做出這等惡劣行徑。”
“陛下都這麼說了,臣豈不是該以死謝罪?”
男人眼中全是歉意和自責,這麼多年,衛琮都是他教養,但他卻沒發現孩子在金鱗書院受了這麼多委屈。若非巧合得知,他還不知要被隱瞞到何時,如今想彌補也不知該從何彌補。
女人道,“你我都有錯。”
“錯不在陛下,陛下日理萬機,光是政務便要占去八九個時辰,哪有多餘的精力盯著孩子在書院的事兒?”男人幫著少年衛琮掖好被角,輕聲道,“工部尚書那件事情……”
“她兒子犯了這麼多錯,沒要那個小畜牲性命已經算寬宥了。”女人冷笑道,“我的兒子也是那麼個小畜牲隨意辱罵的?柏月霞若是不動手打斷他的雙腿,我便提刀砍了他的腦袋!”
柏月霞提棍當眾打斷兒子兩條腿,明麵上是懲戒教訓兒子,實際上卻是女人授意。
言官接連幾日為史玉參柏月霞,女人也有從重處理的意思。
聰慧如柏月霞,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究竟是被母親打斷一雙腿嚴重,還是被帝王暴怒之下砍了腦袋嚴重,自個兒選吧。
儘管柏月霞不知道衛琮身世,但她跟隨陛下多年,明白陛下心意——她是動真格的!
男人輕歎一聲,手指將少年衛琮散落的鬢發掖到耳後。
女人道,“金鱗書院也該休整休整了,諸如此類的事情再發生,我連他們的爹娘一起削了。”
本是學生求學的地方,沒想到金鱗書院才建立十幾年就爆出這種霸淩醜聞,好死不死霸淩到衛琮頭上,簡直不要命了!女人說要整頓金鱗書院,那就一定會將書院底朝天地整頓一遍。
“如此,慈便與福壽尋個機會好好談談,開解開解他。”
女人點頭,“嗯。”
青年衛琮瞧著夢中的一切,眼球酸脹,兩行熱淚翻滾而下。
原是如此——
衛琮年少時候被同窗小霸王欺負,不過工部尚書柏月霞親自打斷史玉雙腿之後,那些雜碎都乖覺了,沒人再來惹衛琮。那時,衛琮還天真以為是柏月霞的舉動起了震懾作用,原來……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母親日理萬機,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替他出這些惡氣,父親也曾試圖與他交談開解……
奈何年少的衛琮任性又叛逆,早就被人攛掇蠱惑,根本聽不進父親的嘮叨和教訓。
倘若時間能夠倒流,他不會再對阿姐說那些傷人的話,更不會被人攛掇著去傷害父母。
隱隱約約,衛琮聽到天際傳來熟悉的呼喚。
費勁睜開眼,發現寧挽月正跪坐一旁,神色關切地看著他。
“挽月?發生何……”
衛琮聽到自己聲音沙啞,麵上濡濕一片。
“郎君方才是夢魘了?”
寧挽月用帕子將他臉上淚痕擦乾。
衛琮垂首靠在她的肩頭,燭火將二人依偎一起的影子拉長。
他聲音略顯哽咽地道,“或許並非夢魘,也有可能是個美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