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2)

40.

這個城市從未有一天是完整的豔陽高照的,雨水好像隨時都在醞釀。

這個風雲變幻晴雨交加的一天, 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樣, 隻有小部分人是繃著神經度過的。

【全部是套/牌車!操!】

【其中一輛黑色馬自達被拋棄在城南方向的永和路, 和林嘉和去的方向是一致的,著重排查附近。】

【帶走林嘉遇的是個女人, 看樣子是個熟手,宋年身邊有這號女人嗎?】

【媽的, 要下雨了。】

……

無數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出來,初寒麵如寒霜,帶隊的隊長正在申請調兩架無人機過來, 附近地形複雜,人工摸排的話時間不等人。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嚴肅表示:“初隊,兄弟們咬碎了牙也會替你把侄女帶回來的。”

他輕頷首,“謝了。”

那人說完, 急匆匆走了。

初寒並沒有閒著,他調了宋年的檔案,正在看。

大家對宋年這個人的了解,是基於他的犯罪史的, 他的少年時期甚至更早的童年時期,和大多數犯罪者一樣, 大抵都是非正常的生活環境。

可初寒卻被一行小字吸引:阿達雙胞胎妹妹, 死於十三歲。

初寒打了個電話, 問檔案室的人, “有沒有宋年更詳細的資料,關於他的妹妹的?”

那邊很快發過來一份資料。

資料上甚至有照片,很多年前的圖片,像素很低,女孩兒有些拘謹地看著鏡頭,笑容不很自然。

那個女孩……初寒愕然發現,和初念長得很像。

他見過九歲時候初念的樣子,眼睛大大的,性格英氣,模樣卻乖巧甜美,笑起來的樣子,和照片上有六分像。

不是五官,是氣質,乍一看相像,但仔細看又不像了。

那時候她剛被帶回來沒多久,整日裡也不愛說話,嫂子收拾她的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抹眼淚,說她雖然沒有見過她,但從旁人那裡了解過,是個很愛笑很外向的姑娘,還遞了照片給他看。

判若兩人。

阿達的妹妹叫小喜,小喜的五官比哥哥差很多,靈秀有之,漂亮欠缺,對於她生存的環境,反而是好事。小喜在阿達的生活裡,充當了姐姐或者母親的角色,照顧他的起居,關心他的一切,資料裡對這個小女孩的描述不多,唯一比較詳細的是她十三歲時候的死因。

阿達急於脫離苦海,所以需要一大筆錢,他拿偷來的三千塊錢去賭場試了水,一個晚上賺了兩萬。

到底是少年人,無法抵抗住這種誘惑,把賺來的兩萬塊錢悉數投了進去,原本的三千塊錢放在了小喜那裡,告訴她:“這些是咱們的本錢,不能動,無論能不能賺大錢,過了後天哥就帶你到大城市去,送你去上學,咱們過好日子。”

但很不幸的是,兩天的時間裡,他最高賺了十萬,那十萬是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錢,他殺紅了眼,覺得自己是賭神,但很可惜,在短短兩輪裡,他就把十萬輸了乾淨,十萬的輝煌戰績讓他覺得一時失手隻是自己運氣不好,渴望一舉翻盤,他斷斷續續借了五萬的高利貸,然後全砸了進去,輸了乾淨。還不起錢的他躲了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回去帶妹妹,而是出去躲了六個月。六個月後,他才回了一趟家,打算把妹妹帶出來,但小喜眼神躲閃,說不想走,讓他走吧,他獨自丟下妹妹跑了六個月本身就心虛,就覺得是小喜在記恨他,他問她錢在哪裡,小喜支支吾吾說丟了。

他吼她,到底弄哪兒去了,小喜就哭了,說花了,讓他走,趕緊走,說不想再看到他。

宋年一怒之下拿起水果刀捅了她一刀,他不能容忍在這個貧瘠的世界裡,最後一絲溫存也變成毒液來腐蝕他,他看見小喜愕然的眼神,看見她痛到痙攣的身體。

下一秒有人從隱蔽處走出來,早有人在這裡守株待兔等他。他當時不知道的是,小喜告訴他們:“我哥留了錢,我知道錢在哪裡,但你們要放過我哥,我哥隻要安然從這裡走了,我就帶你們去找錢,你們也不想人財兩空吧?我騙你們乾什麼,我都說了我不走,你們這麼多人,我騙你們有什麼好處?”

他們隻求財,壞賬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頭疼的,能要到錢比什麼都重要,但他們沒想到,阿達會捅她妹妹,捅死了,誰給他們錢。

突然有人出現,阿達腦子一瞬間想了很多,第一個念頭就是小喜和他們串通一氣,憤怒衝昏了頭腦,他緊接著又捅了一刀過去,然後他跳窗跑了。跑了很久很久,嘴裡不停咒罵。

那些人把小喜帶去醫治了,但刀捅穿了脾臟,多發感染,沒有搶救過來。

那些人不想付醫藥費,人扔醫院門口就走了,後來聽說沒救回來,直呼晦氣,他們做這行的,迷信,見了血就晦氣,一般帶血的賬,都不會再要的。

阿達鬆了一口氣,但是不敢在附近再活動了,四處打聽,想混個吃飯的地方。

偶然聽見了那天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家裡至少五個人,其實他跳窗是跑不掉的,但被捅了兩刀的小喜還在威脅那些人,“你們放他走,我就告訴你們錢在哪兒。”

那些人猶豫了片刻,於是他才能順利逃走。

至於他的心路曆程,無人可知,隻知道後來阿達拿魚市的寬刃刀把追賬的六個人全部分彆亂刀砍死了,都是從事不正當行業的,出了事也不敢報警,家屬甚至不知道是誰下了手,後來警方介入的時候,已經找不到證據了,成了一宗懸案。

阿達逃了兩年,後來混到杜承棟的手下做事。那年他才十五歲,因為背了好幾樁命案,所以後來一直處理“屍體”。

初寒努力抓住腦海裡一閃而過的靈光,卻怎麼也抓不到。

隻好努力把所有的線索再梳理一遍。

他記得當年初念說過,有個哥哥靠算卦救了她一命。

當時具體的情況已不可考。

但初寒卻突然有個荒誕的念頭,或許當年初念沒有立刻被殺死的原因,是她模樣和宋年妹妹很像?

宋年對他的妹妹抱著一種怎麼樣的情緒呢?

愧疚?

愧疚是一定有的,否則他不會去殺那些追賬的人,可真正捅刀的是他自己,所以是悔恨嗎?

根據宋喜的交代,宋年對小喜是懷著想彌補的心情的,所以給宋喜改了名,對她好,帶她去大城市,給她一切想要的。

但宋喜不是小喜,無論宋喜過得多好,小喜都死在了十三歲,永遠也沒有辦法醒過來,甚至也沒有辦法親口聽他說一聲抱歉。

宋年對自己的態度到底是什麼?顯然無論過去多久,他對這件事始終是在意的。就像他始終憎恨林嘉和一樣,在同樣的境遇裡,林嘉和選擇了和他截然相反的兩條路。他寧願相信這個世界都是殘忍肮臟的,也不願意相信,在肮臟罪惡的環境裡,會滋生出好的東西。

但是宋年為什麼要綁架林嘉遇?

如果說宋年希望看到的不僅僅是死,那麼他最想看到的是什麼?

初寒猛地睜開眼。

是恨。

宋年恨自己,毋寧說是他希望小喜恨他,他不能接受的是小喜在被他捅了兩刀之後還在想著如何讓他逃走,他為自己的自私卑鄙而感到麵無可憎,他希望小喜在他拋下他六個月之後就恨他,然後理所當然地厭惡他,甚至和彆人合夥來對付他,在他捅了她兩刀之後用最怨毒的話來詛咒他。

那麼往後歲月裡,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蹭恨這個世界,心安理得為自己的罪惡開脫,他就可以安心當一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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