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散場, 鄭敘婉拒了其他人進一步的邀請, 隻推說還有事要忙，轉身低聲與江秋秋道：“我們去散步。”
江秋秋和鄭敘以前經常在大學城裡散步。
從中心公園到宿舍, 從珠川大教學區到生活區, 從商業區到各大高校，大學城的路他們是很熟悉的。
但現在再重新走過，卻又覺得分外陌生。
鄭敘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看過大學城了。
江秋秋倒是一直在大學城, 但麵對的卻是隔了十年之久的兩個世界。
柏油路麵開始變得斑駁, 路邊的綠化帶遮天蔽日，來來往往的學生依然充滿青春活力,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 可是細細一看，與他們熟悉的2008年又有著許多的不同。
這些學生個子更高, 外形更加時尚精致, 容貌、服飾與他們以前的那些同學都有著些微的差彆，他們聊天的內容，習慣的口頭禪又是新的網絡流行語。
置身其中, 讓人不得不感慨，時間真是奇妙，一代又一代的人, 初看時無甚區彆, 再細細品味, 卻早已天差地彆。
九月正是最熱的時候, 從飯店出來, 鄭敘把西裝外套脫下，隨意搭在小臂上，隻穿著整潔的白色襯衫，空出的另一隻手扣住江秋秋的手掌，沿著平整的馬路慢慢地走。
兩人都是極其出色的容貌，尤其鄭敘長得高，無論站在哪裡都顯得鶴立雞群，一路走來，頻頻有路人回眸。
幸虧鄭敘雖然有名，但到底不是明星，出鏡率不算頻繁，雖然有人覺得他有些眼熟，也很難第一時間聯係到鄭敘身上，偶爾有人認出來，也不敢衝上去搭訕。
如此，兩人一路走來還算平靜。
“師兄回頭率真高。”江秋秋整個人美滋滋的，“一想到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了，我真是做夢都能笑出來。”
“不是現在起。”鄭敘糾正她，“十年前，我就是你的了。”
“這話咱們私下偷偷說就算了啊，出去可彆大聲宣揚。”江秋秋謹慎地提醒他，“在彆人眼裡，我十年前才八歲，小心人家覺得你是變態。”
鄭敘：“……”
他有些無奈：“現在也沒有好多少吧？”
在外人眼中，他依然是在珠川大開學典禮上和小十歲的小女生求婚的師兄，想來應該給男人永遠喜歡十八歲的少女的論調增添了一個石錘。
江秋秋一本正經道：“現在不犯法。”
“……”鄭敘作恍然大悟狀，“有道理。”
“不過……”江秋秋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看他，眼睛裡盛滿了細碎的水光，她抿了抿唇，想笑，卻有些苦澀，“師兄，你等了我那麼久，是不是很辛苦？”
其實她是有點意外，鄭敘真的等了她那麼久。
即使她知道，甚至已經親眼見到，鄭敘在十年後向她求婚。
她依然會懷疑，會忐忑。
人心有多容易變，她是經曆過的。
甚至她有過懷疑，鄭敘向她求婚，會不會隻是為了完成他們之間的承諾？
她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很喜歡很喜歡鄭敘。
可是當鄭敘穿越十年的光陰，來到她的麵前，向她求婚，她其實並不如預期中那般全然的喜悅。
江秋秋仰頭看著鄭敘，他的背後，是天翻地覆的商業區，整齊的商業街，拔地而起的商場，各色各樣的商店招牌。
鄭敘站在她的麵前，他看起來和十年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彆，但仔細一看，卻又全然不同。
他比以前更加鋒利，更加沉穩，也更加堅不可摧。
他的頭發修得短短的，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倒影出她的身影。
她恍然意識到，世界變了，鄭敘也變了。
可是有些東西，從來沒有變過。
“十年，很久吧？”江秋秋問道。
是的，她並不如預期中的那麼喜悅。
鄭敘如約出現在她麵前，向她求婚，她固然開心。
可是這也意味著，鄭敘足足等待了十年。
十年光陰有多漫長，她不是親曆者，無法代替鄭敘去體會這其中的艱難。
可她也知道，世間最難熬過的，其實就是時間。
能夠把滄海變成桑田。
而她那麼喜歡他，喜歡到寧願他不用受這十年的煎熬。
她扁了扁嘴，低聲道：“其實，我有一點點後悔……”
鄭敘垂眸看她，有些困惑：“後悔什麼？”
江秋秋卻沒有出聲。
她想說，她後悔讓他等了十年，後悔讓他去十年後向她求婚。
她沒想到分彆來得那麼快，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要等上那麼久。
可是她說不出口。
此時此刻，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已經跨越了漫長的時光，來到她的麵前。
而她的內心，其實也自私地，因為與他的重逢而欣喜。
“沒什麼。”江秋秋突然往前一撲，一把抱住鄭敘的腰，喃喃道，“師兄，你一點都不老，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師兄。”
少女纖細柔軟的身體撲進懷中，帶著特有的淡淡的清新味道，讓鄭敘有一刹那的恍惚。
他淡淡笑了一下，突然懂得了她的未竟之語。
環住她的雙手慢慢收緊，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羽毛從她的心間掠過，“不必後悔，因為知道你會站在終點處，所以十年、或二十年，其實都不算太久。”
……
良久，江秋秋鬆開鄭敘，臉上紅撲撲的：“啊，雖然適應一天了，還是有點不習慣，今天的師兄抱起來，跟昨天的師兄感覺不太一樣惹。”
江秋秋的昨天，是鄭敘的十年前，江秋秋落水的前一天晚上，她也曾經這麼抱著他。
鄭敘：“……”
確實很不同。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江秋秋：“那麼，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你前男友的問題？”
他低下頭，湊近江秋秋麵前，眸光透出一絲危險：“沒想到……我居然不是你第一個對象。”
江秋秋：！！！！
師兄記憶力怎麼這麼好？這還記著！
她立刻收斂神色，正直嚴肅地說道：“你算錯了師兄，我們08年就在一起，那個前男友比你晚多了，你才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
嗯，從時間線上來看是這樣沒錯的，邏輯很完美！
“嗯，好像是。”鄭敘想了一下，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但神色卻越發危險，“這樣算的話……那就是我們08年在一起，我等你的時候，你卻跑去跟彆人在一起了？”
江秋秋脖子一涼。
師兄果然很不好忽悠哦。
她雙手背在身後，開始假裝四處看風景，“不是鴨，那時候我都不認識你，我要知道我能遇上你，我十三個老公在我麵前排隊我也不會心動的……”
鄭敘：“十三個老公？”她不提，他都差點忘了這茬了。
江秋秋：“……”
江秋秋索性往前一撲，再次抱住鄭敘，開始耍賴：“反正事情就這樣了，你愛咋地咋地吧！”
鄭敘輕輕笑出聲來，修長的手指從她的脖子後掠過，落在她的背上，“秋秋，我沒有生氣。”
即使再怎麼渴望，再怎麼想念，他也很清楚，這十年間的這個江秋秋，並不認識他。
他不能對她提出任何要求。
就好像江秋秋同樣，不會再往前十年，去對八歲的他提要求一樣。
他隻是覺得遺憾，這十年，不能與她在一起，見證這個世界的變化。
不過，他認真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收那麼多……牆頭了。”
江秋秋心中一喜：“這是收一兩個沒關係的意思嗎？”
鄭敘無奈：“我想你應該不太會同意，未婚夫不準未婚妻追星吧？”
這十年來娛樂產業蓬勃發展，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實際比自己小了十歲，鄭敘也試圖去了解過年紀更小的人的生活方式。
不得不說，當初江秋秋說她十三個老公不算多的話……居然是真的。
追星少女們換老公的速度比他換衣服快多了。
他笑道：“我希望你開心。”
他等了十年，這十年間他無數次想過，待他們重逢，他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
答案是，希望她開心。
.
夜色降臨，江秋秋和鄭敘一起回他下榻的酒店。
江秋秋將自己攤開躺在床上，整個人陷進軟綿綿的被子裡：“啊，好舒服！”
鄭敘這時才反應過來，江秋秋剛從十年前穿回來，那麼這一天對她來說，比他的一天要漫長得多。
她一定很累了。
“是我疏忽了。”鄭敘坐在床沿，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應該讓你好好休息的。”
江秋秋抓住他的手掌，眼睛骨碌碌看著他：“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是很累，可是對比鄭敘度過的時間，實在不足一提。
“好。”鄭敘低頭看著她，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在燈光的反射下，像是會流動一般，他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兩人靠得很近，鼻子碰到了一起。
江秋秋心裡癢癢的，索性閉上了眼睛：“來吧，師兄，我可以！”
鄭敘：“……”
他現在已經知道“我可以”是什麼意思了。
他的未婚妻，真的跟十年前一模一樣，還是那麼會破壞氣氛。
“秋秋，你可以追星，但是‘我可以’這三個字，隻能對我說。”他不得不認真提醒道。
江秋秋張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鄭敘：“師兄，這種時候，你不撲上來，還跟我講道理？”
鄭敘：“……”
他忍無可忍，一把按住江秋秋的手臂，讓她真正地體驗了一次什麼叫“我可以”。
兩人正深入交流，突然房間門鈴急促地響了起來，將一室旖旎的氣氛破壞殆儘。
江秋秋“嗷——”的一聲叫出來：“是誰，是誰這麼不會看氣氛！”
居然敢在這種時候來按門鈴！
鄭敘將她的手臂鬆開，站了起來，聲音有些低啞：“我去看看。”
他走到門邊，一邊開門一邊正要詢問，結果門剛拉開一條縫，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刻急急忙忙鬼鬼祟祟地擠了進來：“叔叔，你怎麼那麼慢，我在外麵多待一分鐘都是很危險的！”
來人穿著帽衫，帽子拉起來戴在頭上，臉上戴著墨鏡和口罩，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鄭敘把門關上，麵無表情道：“你穿成這樣，沒人敢靠近你。”
對方這才把墨鏡口罩摘下，露出英俊的麵孔，正是鄭青川，他哼哼道：“誰說的，我粉絲眼睛跟X光似的！”
“今天沒工作嗎？”鄭敘問道，“怎麼過來了？”
“明天有通告，我專門擠時間過來的。”鄭青川把裝備隨手放在玄關處，鬼鬼祟祟地探頭往房間裡看，同時壓低聲音問鄭敘，“叔叔，你真的找了個核桃腦的替身嗎？”
鄭敘正要帶他往裡麵去見江秋秋，聞言腳步一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