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婚事東窗事發(1 / 2)

天氣愈發寒冷, 一場大雪過後, 早晚出門,呼出的氣都能結出冰碴子。

天蒙蒙亮的時候,在歡喜街仙人胡同裡, 文家大門緊緊閉著。文大郎, 哦不,文進財已不複昔日風采,徹底變成中年油膩大叔了。

他愁眉苦臉開了門,耷拉著的腦袋上頭發亂蓬蓬的,身上的棉襖歪歪扭扭地穿著,上麵全是油漬。開門後, 他縮了縮脖子,兩隻手攏在袖子裡, 彎腰駝背往前走。

他剛出門沒多久,院子裡傳來喊聲, “文進財,你個天殺的, 你又把我的銀錢偷走了。”錢氏披頭散發追了出來。

文進財不再像當年一樣在她麵前唯唯諾諾,甩了甩袖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的銀錢?笑話,這家裡有一樣是你的?你莫要鬨,再鬨,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錢氏咬了咬牙, 想罵他,又忍住了。

錢氏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那是我留給金童買藥的錢,你拿走了,我到哪裡去弄?”

文進財又哼了一聲,“你騙了我這些年,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還想問我要錢給他買藥?你死了這條心吧。”

錢氏忽然哭道,“官人,你莫要聽那起子小人胡說八道,金童真的是你的兒子,我也是良家子,隻跟了官人一個,不是官人的能是誰的?”

文進財忽然大聲起來,“你是良家子?彆讓我笑掉大牙了,良家子沒嫁人就懷了身子?你跟我的時候就不乾淨了,你那好媽媽整日什麼樣的人不往你房裡拉?看在你懷了身子的份上,我才讓你進門。你卻讓我當了這些年的活王八,如今現有的證據,你還不承認,金童哪一點長得像我了?咱們兩誰有地包天的牙?誰有抬頭紋?他病懨懨的不說,還醜得要死,和那個混癩子張老鼠長得倒是越來越像!”

錢氏哭道,“他像我阿爹啊,我阿爹就是那樣的。”

文進財翻了個白眼,“呸,你那媽媽都是假的,你怕是連你親爹是誰都不知道吧?張老鼠整日在這一帶瞎晃悠,多少回我見他在家門口亂轉。以前我不朝那方麵想,如今什麼不明白。”

文進財的本性又暴露了,劉氏好的時候,他是好丈夫好父親,劉氏一病,他的好人設立馬就崩了,再等劉氏去了,豆娘直接成了小白菜。

錢氏以前年輕漂亮,整日服侍的他如同活神仙,又給他生了兒子,他才勤勤懇懇又去掙錢給兒子看病。如今錢氏老了,且他發現金童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就故態萌發,開始瞎胡混,整日流連賭場和暗門子。

錢氏心裡有苦說不出,她原就是個暗門子,恩客無數,隻要給錢,什麼樣的客她都得接。似張老鼠那樣的人,她倒是不想接,可媽媽哪裡同意。

沒成想她忽然又懷了身子,若被媽媽知道了,定是一碗藥直接打了。她當時年紀也不小了,打過了幾個孩子,身子都壞了,再打下去,這輩子怕是都無後了。

想到文進財想兒子都要想瘋了,她才把肚子裡的孩子按到他頭上,其實她哪裡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呢。

可她萬萬沒想到,金童這孩子像誰不好,偏和那個混癩子張老鼠越長越像了。嘴尖尖的,臉瘦瘦的,身材矮小,皮膚暗黑,眉毛散亂向下耷拉,走起路來弓著腰。

文進財年輕時可是出了名的相貌好,若不然劉氏也不會倒貼。說金童是他兒子,鬼都不會相信。

但這兩口子在歡喜街一帶名聲不好,和街坊鄰居關係也一般。再說了,誰也沒抓個現成,故此沒人去挑破這個膿包。

金童小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等他長大到十幾歲了,文進財越來越懷疑,連錢氏心裡都開始打鼓。直到有一回張老鼠和金童站在一起被文進財看見,兩個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他徹底明白了,他當了十幾年的活王八。

一向在錢氏麵前乖順的文進財大鬨了一場,把家裡砸了個稀巴爛,把錢氏也打成個爛羊頭。嬌縱的錢氏被他打了一頓,不再耀武揚威,但死也不肯承認金童是張老鼠的兒子。

病懨懨的金童嚇壞了。

阿爹一向最疼他,卻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因他體弱多病,文進財和錢氏一直把他養在家裡,他不讀書,也不找事情做,就整日閒散度日。十幾歲了,一事無成,也沒成家。

他雖病弱,又不通人情世故,但並不是傻子。文進財嘀嘀咕咕的話他都聽到了,剛開始他以為是誰在背後嚼舌頭根子,等他自己也見到張老鼠之後,心像掉入冰窟窿一樣。

文進財自己挑破了膿包後,感覺滿世界的人似乎都在嘲笑他。他把親閨女送人,留下個野種當寶。

文進財本來想把錢氏和金童攆出去,可錢氏與他也是十幾年夫妻,金童他也當著寶養了十幾年。看到錢氏哭哭啼啼的樣子,金童又一邊哭一邊扯著他的褲腿喊阿爹,懦弱慣了的文進財又慫了。

雖沒攆走這母子兩,但文進財不再早出晚歸掙錢給金童買藥,而是過起了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日子,家裡值錢的都被他拿去當了。

忽然斷了銀錢,錢氏哪裡受得了。她當機立斷,把手裡攢的老本捂得死死的,那是她和兒子的救命錢。

文進財時常想起劉氏在的時候,那時候他的日子多美啊。劉氏賢惠能乾,豆娘乖巧可愛,他也有份正經的事情乾。不像如今,家不像家,他也沒個親人了。

文進財想到劉氏和豆娘,狠狠哭了一場,然後又回去把錢氏打了一頓,“都是你這惡毒婦人,為了這個野種,當日還要把我女兒賣了,若不是有人好心,她如今不知道流落到什麼臟地方了。”

錢氏在家做福做威慣了的,近來時常挨揍,今兒實在忍受不了了,在院子裡大聲罵文進財,“你個沒種的夯貨,你自己的女兒你有心疼過一分嗎?她親娘死了,你管過她一絲一毫嗎?我賣了她?哪一樣不是你同意的?過繼文書不是你簽的?我還明白告訴你,你那個女兒,早就發達了,嫁給了貴人。但你趕去認嗎?看她不讓人潑你一臉大糞水!”

文進財喝的迷迷蒙蒙的,“她敢不認我?我是她親爹?你說甚?她嫁給了貴人?”

錢氏哼了一聲,“她如今不姓文了,再發達和你有什麼關係?當日是我要把她送走,你難道反對過?哼,如今想來做慈父?呸,彆叫我說出更難聽的話!”

一心想要恢複過去美滿生活的文進財還在叫嚷,“我是她爹,她敢不認我!”還沒爬起來,因酒吃多了,又一頭栽倒在地上。

錢氏從地上爬起來,往文進財臉上吐了口濃痰,帶著兒子回房了。

不管文家怎樣鬨成一團糟,趙李兩家這邊的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地在往前走。

趙書良父子私下仔細打聽了尹家的事情,尹三郎確實自小就不在父母身邊。尹大人自小在祖父母的主張下,繼給了早死的叔父,但仍舊和父母住在一起,上京後為表孝心,要留一子在老家儘孝。

尹大人本是要留長子,其父母不同意,“大郎以後要給你頂門立戶的,不在你身邊怎麼能行,況且,如今你從名義上已經不是我們的兒子,我們若把你的長子留下來了,外人豈不議論。”

故而,尹家人留下了尹三郎。尹三郎在祖父母身邊也頗受寵愛,並未因父母不在而受委屈。且尹大人做了官,一眾堂兄弟姐妹們也都肯讓著他。尹三郎肖其父,讀書有些靈性,如今小小年紀就已經中了秀才。

趙家父子能打聽到的,也就是這些了。旁的,都是尹家家事,外人也打聽不出來。

趙家就這一個女兒,此前也不是沒有人來給慧娘說親,但趙書良不是嫌棄人家郎君沒出息,就是嫌棄人家父母不省心,或者嫌棄兄弟妯娌太多。慧娘都快13了,不能再等了。

李家那邊還在等消息,趙書良知道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