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坐了坐, 放下東西,就匆忙離去了。
她還得回去燒飯做菜,吃過飯後,晚上還有課。這村裡的掃盲班自然就不可能隻教孩子,夜裡的時間就會擠著一兩個小時出來留給那些年紀大了卻願意過來學習的人。
這樣看起來,雖辛苦了一些。
但也比在土地裡掙飯吃容易,就是杜鵑也因為這份工作, 讓村裡的人慢慢能接受她, 這對她是有好處的。
杜鵑許是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舒曼也不去說, 有時候真性情更能讓人歡喜,特彆是在這些農村人的眼裡。
舒曼在杜鵑走後, 去看了看屋裡屋外兩口水缸, 水都是滿滿的, 卻也不敢用來吃, 隻拿著做屋裡的清洗。
這二十多天沒住,房子裡的一切擺放都是和原來一樣, 可也代表沾了好些天的灰塵。
一直等到兩口水缸清了, 舒曼提著水桶去臨近的水井裡打了水回來,陳錦州從老叔公那裡回來了。
看到小姑娘提著水桶,忙上前接過來。
兩個人進了屋, 往廚房走去。
屋子裡還帶著濕氣, 陳錦州看到空蕩蕩的水缸, 把水桶裡的水倒進去後, 說道:“我去打水。”
舒曼笑笑, 刷鍋燒水。
天氣已經熱起來,在屋子裡悶了二十多天,擱在窗台的豬肉已經壞了,她沒敢吃,直接給丟了。
在櫥櫃裡翻了翻,最後找到一塊臘肉,就簡單地做了臘肉燉白菜,又把帶回來的紅腸切了一盤,米飯來不及煮了,就做了麵片湯。
想到陳錦州的飯量,舒曼做了一大鍋。
陳錦州先後把兩口缸的水打滿後才進屋,看到忙碌的舒曼,順口說道:“往後隔幾天我來一趟給你打水,你自己就不要打了。”這可不是小姑娘應該乾的事情,他一個大男人又是經過訓練地,兩缸水是不費事。
可小姑娘不行,那不是還在長身體嘛。
“吃飯了。”舒曼招呼一聲,就打算把飯菜端出去,陳錦州已經快速走了過來。
舒曼讓了讓,沒和他做無謂的爭搶,隻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罷了。
炕上,陳錦州已經擺好桌子。
舒曼脫了鞋子盤腿坐好,她麵前擺著一個小碗,比她平時的飯量要少了一小半,原本就是飯量不多的人,這麼一看就更少了。
陳錦州看了看小姑娘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大木盆,臉色沉了沉。
“怎麼了?”舒曼舉著湯勺喝了一口湯,熱氣流到胃裡麵去舒服地讓她眉頭眉頭舒展開來,抬眼卻見陳錦州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她猶豫著夾了一筷子紅腸遞到陳錦州麵前的小碟子上。
“是不是不高興?不是去見老叔公的嗎?發生什麼事情了?”說完緊接了一句:“要是不方便說,你就當我沒問。”所謂秘密,你知道了是要付出代價的。小打小鬨的沒有關係,涉及部隊的,舒曼可是一點都不願意被卷入進去。
陳錦州有些錯愕地看著舒曼。
舒曼咽了咽口水,緊張地說道:“你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又摸了摸臉:“是不是哪裡不對嗎?”
陳錦州搖搖頭,倏爾緊張地問道:“你是不是答應了?”
像是不給人機會,張口又說道:“你是在關心我對不對?”之前的時候,小姑娘雖然偶爾會問一些事情,可很少。
她就像是一個小心翼翼行進著的蝸牛,探出觸角試探外麵一覺得不對就縮了回去。當然這也的她也有極端的一麵,似乎仗著自己有蝸牛殼保護,偶爾就會做些讓人心驚肉跳的事情,嚇得陳錦州恨不得把人揣褲腰帶上,一直隨身攜帶者才能放心。
陳錦州沒有等舒曼回答,激動地咽了咽口水,乾乾的嗓子眼一得到舒緩,繼而說道:“我想對你好,我……你覺得可以嗎?”
他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出入小姑娘的屋子。
就是時間呆得稍微久一些,也沒有關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吃完飯,再不舍得,為了舒曼的名譽,也得當著村裡人的麵,走出這間院子,離開紅旗村。
陳錦州不願意因為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閒言碎語落到小姑娘身上。
其實若是真的為對方好,他應該遠離她,不要靠近。他身上太多事情,以後遲早是要麵對,可能會繼續帶累對方。
可他自私了。
舒曼很想搖搖頭,不知道是想繼續逗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地。可猛地抬頭的時候,目光觸及他充斥著緊張不安的眼神。
舒曼驀地心軟了。
她很想唾棄自己一把。
這是老牛吃嫩草呢,可還是心動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願意傷陳錦州的心。
“我這是來錯了”白玉英站在門口無措地看著屋子裡麵的兩個人,她是不知道後世的一些形容詞,不然肯定知道剛才陳錦州和舒曼之間飄浮著粉紅泡泡,裡麵的氣氛曖昧極了,都不忍心去破壞。若是可以,白玉英肯定扭頭就走,可她過來的時候沒想到陳錦州在,興衝衝地想和舒曼分享自己的喜悅,這個時候的房門已經被她一推之下大方敞開了。
“說什麼瞎話呢。”舒曼心裡鬆了一口氣之餘也覺得有些失落,笑笑起身去把白玉英拉進來。
“我爸爸沒來。”見舒曼往院外看了一眼,白玉英笑嘻嘻地湊到舒曼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要晚上遲一點。”
陳錦州耳朵動了動,起身的姿勢又重新落坐回去。
他本來想回去了的。
現在嗯,再坐一會兒。
不過他也沒有厚著臉皮繼續留下來,雖然失望於剛才快成功的挫敗和失落,也擔心自己逼得狠了,讓小姑娘縮回蝸牛殼裡去。
“我出去轉轉,你們先聊。”陳錦州起身往外麵走去。
白玉英看看了一眼,擠眉弄眼地朝舒曼笑:“你們兩個……哎呦。”被舒曼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手。
“吃過晚飯了嗎?”
“沒呢,中午飯菜可好了,不過隻顧著端臉笑了,真可惜。”那一桌子飯菜,白父花了心思的,熊掌都搞到手了,可惜都沒怎麼顧上吃,就是走了,也被白父極具眼色地送給了其中一個人。
“那我給你端碗麵片湯來。”舒曼起身往廚房去。
白玉英一聞到香味,肚子就叫起來,朝舒曼笑了笑,就忙著吃飯。“我回去的時候,杜鵑已經去做事了,就跑你這裡來趁吃的,果然你有多煮一些。”其實杜鵑也是留了飯,因為知道白玉英晚上可能會回來。
但白玉英不怎麼忙願意麵對郭世寶。
之前還能佯裝不在意,但現在情況不同,她要走了,就不必再給他留下任何失望,還有一點的是,她不想再被郭世寶找到。
白父這次來的時候,也說起了郭家的一些事情,郭母是上海郊區的農村人,按理來說郭世寶是不用下鄉當知青的。
來到紅旗村,郭世寶是先暫後奏,雖也沒有提起,等事情成定局,就再無力更改。郭母也隻知道兒子去當知青去了,並不知道那個地方還有白玉英。因為從小就重視疼愛這個兒子,那十多年在白家乾活的時候,存了很多錢,這個時候就派上用場。所以彆看郭世寶什麼都沒乾,手頭上卻不缺錢花,要不是白玉英不願意,他都想把這些錢花在她的身上。
這是郭家欠她的。
“那是我家的錢,對家裡乾活的老人,爸爸素來大方,就是沒想到這種大方在他們的眼裡就是萬惡的金錢腐敗分子。”白玉英譏諷一笑:“我們家一不偷二不搶,做生意更是堂堂正正,那是白家幾代人的積累,乾彆人什麼事情。”
“如今用著從我們家裡拿走的錢,又想轉頭在我身上討好,豈不是個笑話?”事實上,她對郭世寶也有怨的,但這種怨在他幾次三番幫了自己之後,隻能埋進心裡深處不要想去。白父在知道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後,也說了相似的話。
郭世寶找到下鄉的門路,這不難。
可想回去就不容易了。
他這幾年的照顧,白父承對方的情,那麼郭母那邊他就鬆鬆手,讓他們喘口氣。沒有人能在害了白家後依然可以拿著白家的錢逍遙法外,以前郭母是避其鋒芒退到農村,現在卻是隻能在土地裡刨食,這些想來郭世寶還是個不知情的。
既然郭母願意自個兒找罪受,白父也不會攔著,甚至還會幫著遮掩不讓郭世寶知道。
這大概就是他能做到最大的退讓了。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都要走了。”舒曼拍了拍白玉英:“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回去上海,就是靠其他關係找到回城名額,但想回上海太不容易了。”
這事很難辦到。
但也不是沒有機會。
白玉英小聲和舒曼說了白父的打算。
因著舒曼要繼續在學校當老師,一年後保證轉正,白父的意思是讓陳錦州使把力氣早點把這事落實了,然後白家花點錢,把她弄回上海去。好一點的學校估計進不去,可若是舒曼願意,可以去一些經濟效益一般的廠子裡做辦公室,往後再找機會調動。
一年後就是七六年了。
哪怕金錢開道,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也得七六年底,七七年初了。
然而七七年的冬天就能高考了。
半年或是一年的時間,並不會讓那個舒曼覺得焦躁不安,她可以忍受和等待,也就不願意白家為此花費人情和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