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1 / 2)

時間撥回兩小時前。

正午十二點,薄紗的窗簾已經遮不住陽光,儘數灑在劇場舞台的木地板上。灰塵在暖光裡無規則舞動,又被窗前一晃而動的身影卷落下。

“——劉子驥!”

那一段古風的長衫隨著動作揚起一點弧度,露出女孩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臂和脖頸,側臉頰落入舞台燈光下,弧度曲線極其柔和,眸裡像是碎了星星,是能讓人立即聯想到春雨和清晨的模樣——

如果不看她此刻頭上套著的爆炸頭卷發的話。

少女踏著一雙人字拖,依舊是風風火火地衝上台——那台上還在上演著古裝戲碼,一行人呆呆地看向她走來的方向,直到她停下,逮住前麵一臉茫然的男生就問。

“我要找劉子驥!”

男生依然困惑不解,避開了她的動作回頭去看,見沒人響應後又皺起眉問她:“誰?”

“劉子——”

“停!”

落了燈的舞台上,又隨著這一聲吼停,頃刻暗下了。

揚在空中的灰塵又因為光線的減弱而清晰起來,一起一躍間,少女大約是看見了灰塵中揚起的某根她頭上的卷毛,沒忍住伸手抓了下,又被一聲嗬斥。

“——鹿念!”

鹿念縮了了手,歉意簡直不要太熟練地浮到臉上,眼尾狗狗似的聳撘下,衝著台下坐著的男人就一九十度鞠躬。

“老師我錯了。”

少女的嗓音有點嬌,帶著一種天生的軟和,配上她此刻誠懇到就差磕頭的態度,是很難生起氣來的。

她向著台下的男人鞠躬——男人是台上一溜人的表演老師,芳齡四十八歲,江湖人送外號老劉板,即又老姓劉又愛板臉的意思。老劉板身上披著一件很厚的羊毛衫,臉上褶子及深,像是不愛笑,嘴角有些下撇,站起來時還要攙扶著座位的扶手。

“我是沒想到,”老劉板繼續冷哼了聲,還是氣不過地拍了下座位,“讓你穿人字拖了還能在台上給我跳芭蕾?還有你那劉子驥那句台詞,你是去尋仇的還是討債的?”

“你是在演《暗戀桃花源》還是小天鵝加警匪片?”男人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語氣也愈發嚴厲,“你要

是演不好就演雲之凡,我是不是早告訴你這角兒不適合啊你說說...”

鹿念九十度的鞠躬還保留著,她目光所及是人字拖裡露出的自己的腳尖,指甲蓋上麵紅色的指甲油已經掉了大半。人字拖旁邊是舞台十年如一日的木地板,上麵深深淺淺的布了劃痕,縫隙裡滿是灰塵。

有空得去把指甲油補補吧...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說起來人要是不低頭誰能注意到腳指甲蓋顏色掉了?誰又能注意到木地板縫隙的灰塵?

魚哭了海知道,腳指甲油掉了誰知道?木地板的灰塵又有誰在乎?

她簡直要為它們流淚,一個沒憋住眼眶還真紅了圈,那一刹那不能低頭皇冠會掉不能哭敵人會笑的中二念頭又占據了鹿念的大腦,於是背脊自己就直了起來——

然後順利和麵前已經氣得麵紅耳赤的老劉板對上了視線。

“老師我錯了,”鹿念從善如流的簡直不要太快,將錯就錯地憋出了點眼淚和哭腔,“我一定改,改他媽的,不,改就完事了,您彆生氣....”

“改?”男人冷笑,沒忍住又一拍座位的扶手,“你改什麼?”

鹿念在心中大喝一聲不妙,明白老劉板這是要檢查自己剛剛有沒有認真在聽,並且很明顯是發現自己沒認真在聽才這麼問。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從背後一揪站在自己隔壁穿古裝的男生——那男生練就了一身睜眼睡覺的本事,此刻被她一揪才醒過神來,眼神憐惜地衝她搖頭。

“崽,”他做口型對著鹿念很痛惋般,“阿爸也很想幫你,但我也沒聽。”

“楊子鶴你嘀咕什麼又?”老劉板年紀不小眼神仍然好,指著男生又一頓罵,最後怒氣依然集中在鹿念身上,“鹿念你到底改什麼?”

楊子鶴此刻人已經及識相地往離鹿念遠一寸的地方挪了下,鹿念此刻隻能掛長搜肚地從剛剛走神的間隙大腦收集到的一點可憐的信息來瞎編...

人字拖,小天鵝。

討債的,劉子驥。

“——我改...!”鹿念悲慘地嚎了一嗓子,大腦同時開始飛速運轉,“人字拖跳芭蕾實在不尊重,劉子驥是高尚士也不該有人去討債!”

老劉板一口氣差點順不上來,沒忍住就要頂著風燭殘年的腰和胯

部從舞台正前方上來給這個孽徒來一下,手上一本台本已經衝小姑娘扔了過來——那鹿念簡直不要太敏銳,當機立斷就把楊子鶴往自己麵前一扯擋住了劉老板的台本攻擊,還死不悔改地繼續補了句——

“...老師我下次一定好好學曆史,一定穿芭蕾鞋來演出!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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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江找到鹿念時,小姑娘正一身芭蕾裙配上人字拖在劇場外走廊上轉圈。女孩一頭長發盤的很高,一截藕白的脖頸就裸露在外,臉上很淺的兩個梨渦此刻也消失了,一身朝氣此刻焉了吧唧,人字拖啪嗒一聲落在走廊地麵,音效極佳。

一月的廣州已經有些寒涼,劇場內空調溫度算高,但芭蕾舞裙總是薄,實在不該是這個天氣該出現的服裝。

“大侄女?”蔣江隻瞅了一眼脾氣就上來了,“這天氣你穿這個在外麵瞎晃什麼?”

小姑娘原本還扶著牆一圈一圈地轉,神色鬱悶到沒邊兒,看到他的一瞬眼睛立刻一彎,快樂地衝他招手:“老蔣!”

小姑娘眼型生的靈動,彎起眼笑時像是滿天燦爛的星河瀉入人間,眼底的璀璨藏也藏不住。

蔣江這個當叔的心瞬間就化了,那點氣兒消散了個徹底,邊把自己的厚外套脫下給侄女蓋上,沒忍住又戳著她腦袋瓜指責她。

“你這弱不禁風的萬一著涼了怎麼辦?”蔣江戳了她腦門一下,“不是在劇場排練你那什麼舞台劇嗎,怎麼穿人字拖在走廊跳舞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幾度啊?本來就不怎麼聰明再感冒你文化課還考不考...”

“老蔣,”鹿念在他的碎碎念把他遞來的外套裹上,鼻尖立刻嗅到了外套上成年男人總帶有的煙酒味,一瞬的又有些憂傷,“老蔣,你老了。”

“.....”蔣江半句嘮叨還卡在嗓子眼裡,聽到頃刻要跳腳,“老子才二十九!!二十九歲!!如花般的年紀!!都是給你老蔣老蔣的叫老的!!”

“行了,”鹿念心裡偷著樂,麵上還極其感傷地吸了吸鼻子,“老蔣你又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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