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在昏迷中感受到劇痛,就像吞下一塊燒紅的石頭,黏住腹肉,再狠狠攪拌搗碎,疼極時發出低吟,連同淚水一同湧出。
雲晚恍惚陷入噩夢。
夢裡是另一個人的記憶,看他生,看他死,看他步步為營,鋪設死局。
墨華。
所有人都這樣叫他。
雲晚感覺自己溺在了一片深淵火域,雙手無意識地亂抓,在拽住一片溫暖寬厚後便再也不肯鬆開。
扶光殿夜若白晝,腳步聲來來往往。
淺綠色的療愈術在她身體周遊一圈,無果,隻能先用術法護著心脈。
謝聽雲的手被雲晚抓著,濕冷的汗水自她指尖傳遞到掌心,謝聽雲緊握著不敢鬆開,看向薄昭:“如何?”
薄昭收回手,“很奇怪。”他不解,“雲晚的體內……結了兩顆丹。”
謝聽雲聞聲一震。
“先結出來的丹想吞噬後生出來的丹,兩股氣脈相互反噬,這才造成這種局麵。”
對於修道者來說,丹田隻能納一顆金丹,然而雲晚的身體裡竟然在結丹的情況下又有了結丹的跡象,兩顆金丹的氣息不儘相同,無法共生,長久以往,輕則金丹碎裂走火入魔,重則爆體殞命。
“謝聽雲,我疼……”
雲晚迷迷糊糊地呢喃著,輾轉反側,指甲狠狠嵌入到他的掌心肉。
謝聽雲斂著眉目,光影流轉,讓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不可能啊,萬年來,沒有人的丹田裡可以結兩顆丹。”
薄昭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覺得困惑。
“不是結了兩顆丹。”謝聽雲的嗓音冰涼下去,“是有人……”聲音猛然在此刻停頓,謝聽雲艱難地從喉間擠出幾個字,“將她的身體當成了器皿。”
誰能接觸到雲晚?
謝聽雲的腦海之中清晰浮現出一個影子。
薄昭啞然片刻,語調乾澀:“我們不能強行為雲晚剝丹,金丹離體,恐會傷及心脈,除非……”
謝聽雲沉吟著:“血菩提。”
隻有血菩提才可以讓雲晚平安無事地把多餘的金丹剝離而出。
可是……
血菩提隻有嫦曦擁有。
他的雙唇緊繃成一條直線,雲晚那張灼若芙蕖的麵容在此刻已經沒有了血色,蒼白如凜冬之雪,滲著枯意。
謝聽雲目光漸漸堅定,長臂將她攏入懷中,用一條大氅嚴嚴緊緊地裹住她不住哆嗦的身軀,抱起她向外走去。
薄昭忙不迭追上:“尊上,您……”
“我走後,好生照料蒼梧宮。”謝聽雲掐指幻出一張符紙,滴指尖血在符紙之上,遞交給薄昭,一字一句,字字叮嚀:“若符紙點燃,便喚醒鳳凰,它會飛往我所在之地。”
薄昭收好符紙,“屬下謹記。”
謝聽雲禦劍而去,夤夜下的滄山溟海猶如打翻在塵世的墨,化作深潭平鋪在俱寂中。雲晚呼吸得很慢,時不時伴隨著痛苦的悶哼。
她不住咬著下唇,意識迷離著掀著眼皮,喉嚨發出細碎的呢喃。
謝聽雲召出琉璃鏡,鏡麵閃爍,浮現出琉塵溫潤的眉眼。
“嫦曦可在昆侖宗?”
琉塵道:“前些日子剛走。”
自身後吹過的風掀起他的鬢發,濃雲籠在眼中,神色極為沉默。琉塵逐漸收斂神情,“出事了?”
謝聽雲克製著焦躁,平鋪直敘:“換骨時,嫦曦將墨華的一片碎丹藏在了雲晚體內。”
也許是使了秘法,才能瞞過他和玄靈的眼神。
琉塵尚未言語,兩兄弟彼此沉默著,共同回想起那不願提及的往昔。
幾百年前,謝聽雲,琉塵和墨華拜入清虛道尊門下,三人共修劍道。其中墨華留在清虛道尊身邊最久,身為大師兄,他會在虛清尊閉關修煉時,悉心教導著兩人。
每當琉塵或者謝聽雲闖禍,墨華都會站出來幫兩人善後。
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並不枯燥。
謝聽雲和琉塵都是修煉奇才,他們的一百年抵得上彆人五百年,修為步步高升,很快就超過墨華。也許是心有不甘,心魔將他囚鎖,終於在清虛道尊渡劫那日,墨華設下死陣,一劍奪了他的金丹。
清虛道長至死都不會想到,向來溫順良善的大弟子會走向離經叛道。
墨華成為墮魔,三兄弟就此決裂。
最後殺他的是謝聽雲,一劍滅七魄,斬了他的往生路。
“我去魔界找尋嫦曦,你告訴天元清尊,讓他們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