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重回玉徽院時,這裡僅過了一個時辰。
周圍空無一人,四麵護陣有被加固過的跡象,陣法之外浮動著細微的魔息,看此情形,想必魔族的人已經攻打進來了。
她謹慎地掩藏起好不容易找來的靈骨,準備從玉徽院後山離去。
“雲晚。”
此時,頭頂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很淡,音線涼薄,又有些許熟悉。
雲晚抬眸看去,隻見鬱無涯禦劍於上空,壓著睫毛,遙遙地凝視著她。
雲晚環顧一圈,發現他的身邊並沒有記憶中熟悉的身影,當即問道:“師姐他們呢?”
“暫時撤離了。”鬱無涯控劍來到她身旁,伸出手,“上來。”
雲晚沒有搭過去,乾脆利落地跳上劍身。
他緘默瞬息,掌心緩慢收握成拳,又垂至身體兩側,收斂眉目,什麼也不說的禦劍騰行。
昆侖宗內外的弟子已全部暫時撤離,宗門空無一人,顯得空蕩偌大。明明隻是一個時辰不到,昔日的第一門派就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這讓雲晚倍感淒涼。
似是覺察到她的落寞,鬱無涯眼角向她一掃,道:“門內弟子都被安置在了秘境裡,你師姐也很安全,不必擔心。”
“我知道,隻是……”
“我會讓你平安回到蒼梧宮。”鬱無涯打斷她,“你隻要想著將靈骨帶回,其餘事無須需操心。”
鬱無涯的語氣聽著一如既往的冷峻無情,眉目淡淡的,對她就像是一個任務品,連片縷的熟絡都未聽見。
赤影劍一路飛離昆侖山境。
如今四山均有魔兵把守,為避開耳目,他們繞過昆山,擇一條偏路前行。
路上鬱無涯沉默寡言,雲晚也懶得開頭,站在他身側觀察著四周。
[晚晚,有人靠近。]
玄靈此時提醒,散發而出的薄光將她周身籠罩。還沒等雲晚作出反應,鬱無涯突然扯住她的手腕,順勢將她帶入懷間,隨即接下手印,薄紅色的護陣與彈射過來的術光相抵,赤影劍因慣性俯衝出幾尺,若不是有鬱無涯拉著,她早該從劍上飛落了下去。
雲晚驚魂未定地看過去,暗襲他們的不是彆人,正是柴爺!
想來是為了偷襲方便,他孤身一人,旁側並未發現多餘的魔兵。鬱無涯單臂護住雲晚,聲線壓得低沉:“拉住我。”
縱使心不甘情不願,但她還是用兩根指頭拉住他衣袖上的一塊布料,動作勉強,頓時讓鬱無涯喉頭一噎。
他沒說什麼,放出隱霧符,準備靠著霧氣掩護禦劍飛離山脈。然而柴爺那是那麼容易擺脫的,兩人沒且出山,一道遮天蔽日的八卦陣當頭蓋下,柴爺手持鬼刹羅盤,食指與中指並攏,伴隨著一聲“破!”字,法陣自外收攏,密密匝匝,根本避無可避。
雲晚咬緊後槽牙,操控玄靈震碎八卦陣,同時,鬱無涯持劍而起,直搗柴爺命門。
兩人在山脈之中纏打在一起,柴爺畢竟是墨華的得力乾將,又潛伏在青雲界千年,實力自是不容小覷的,一來二去,鬱無涯逐漸落於下風。
雖說兩方爭鬥不容第三者插手,可今時不同往日,麵對柴爺,雲晚寧可做那個小人!
她命玄靈化作烈火鳥,拖拽著九重天火的玄靈鳥直直朝著柴爺衝了過去,柴爺心神一淩,收起陣法側身躲開,雲晚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她飛身繞後,一拳揮在柴爺後頸。
這一拳用了她全身之力,柴爺腳下不穩,息脈瞬亂,一絲血跡自嘴角滲出。下一瞬,赤色虹影閃爍於天地之間,再聽“噗嗤”一聲,冰冷堅韌狠狠自他的前腹穿過後背。
“噗——!”
柴爺吐出一口鮮血,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之人。隨即笑了,露出八顆猩紅的牙齒:“好,好你個鬱無涯……”
鬱無涯滿臉冷漠。
“饒是把靈骨帶回給謝聽雲又如何?”柴爺陰惻惻地說道,“如今的青雲界不過是一汪廢水,就憑一個區區謝聽雲,就想改變現狀?”
雲晚冷漠一哼:“你這老倀鬼有何資格評價他人?謝聽雲如何又與你何乾?如今我等願意給你個痛快,已經是我們大發善心了。”
柴爺仰天大笑幾聲,森森的笑意不住回蕩在遠方。
罷遼笑聲驟停,白眉之下的雙眼涼涼地盯著鬱無涯的那隻獨眼,視線勾魂奪魄,像是要穿透他的神魂骨髓,接著嘴裡喃喃,蘸著血的指尖在羅盤上落下一個血符。
鬱無涯渾身動彈不得,仿若被看不見的線條拉扯,就連眼珠都難以挪動絲毫。
“鬱無涯?”
雲晚覺察出異常,衝上去一腳踹開柴爺,伸手抱住了他。
鬱無涯步伐搖晃,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雲晚肩頭。緊接著,眼前景色由白變暗,就像是被突然吸附到某個漆黑暗淡的巢穴當中,周圍一切都開始從身邊遠離。
雲晚嘗試著帶鬱無涯離開,結果發現隻是徒勞。
不遠處,柴爺捂著腹部凝視著他們,兩邊唇角上扯,牽動起麵腮上的皺紋,說不出的吊詭可怖。
“你做什麼了?!”
黑霧越來越深,那張詭異的笑臉也越來越扭曲,他直勾勾地盯著二人,聲音越來越遠,但雲晚仍然可以聽清:“鬱無涯,你會化作惡鬼。哪怕老夫死了,那靈骨也不會平安回到蒼梧宮,哈哈哈……咳——!!”笑聲猛然卡在喉嚨裡,柴爺雙目怒睜,身體從四肢開始粉碎,最後化作灰燼溶解於靈空當中。
啪嗒——!
兩人一齊墜離到了無儘虛淵。
更讓雲晚意外的是,這裡……分明是鬱無涯兒時所在的村莊!!
頭頂紅月燒灼,房屋熊熊燃燒著妖火,他們跪在小院子裡,旁邊倒著他的雙親還有殘缺不全的妹妹。
雲晚站起身環視一圈,完全搞不清狀況。
她用力推了推鬱無涯,大聲叫他:“鬱無涯,你醒醒?”
他半跪在地上,蒙住左眼的黑色眼罩早就不知所蹤。也許是疼,鬱無涯死死用一隻手捂著廢眼,那隻完好的眼睛猩紅,倒映著眼前狼藉,還有這場他怎麼都逃不走的噩夢。
鬱無涯愣怔看著這一切,燒焦味,血腥味,哭喊聲,一切都是如此真實……
“鬱無涯,我們出不去。”雲晚的聲腔有幾分急色,就像又經曆過一場回溯,找不到出口,也看不見來路。
出不去?
當然出不去。
鬱無涯扣在地麵的掌心緩慢收緊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