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1 / 2)

媚王侯 步驚塵 7872 字 3個月前

“美人,太後娘娘身邊的李嬤嬤求見。”甘露宮內殿中,玉蔻站在內殿西邊的一扇軒窗下陳設著的一方小榻旁,看著鄭神醫正緩緩地給小榻上所躺著的拓跋勰施針時,一位宮女忽然間輕著步子走了進來,向她稟報道。

在相國府,說服了鄭神醫為拓跋勰診治左臂後,玉蔻一刻也不想耽擱,當即就讓鄭神醫收拾收拾醫藥箱,跟她回了王宮。

——之前去了沈相國的府上後,拓跋勰看望完沈相國,跟玉蔻說了一聲就先行回宮了。

他還有許多政事需要處理是一個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著玉蔻既然出宮了,就讓她在宮外玩會兒……

太後娘娘派人找她?

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玉蔻皺了皺眉,但心裡再不願意在此時此刻離開拓跋勰的身邊,她到底不敢不見太後娘娘派了過來的人,隻得往後轉過身,往外殿而去,邊吩咐道:“讓她進來。”

小榻上,拓跋勰正趴著身體躺著,視線是向著下方的小榻的,看不到玉蔻的麵色,不知道她心裡的不樂意,也就沒有出口幫她。

很快,玉蔻就出了內殿,在外殿接待外人的小廳中,主位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後,問:

“不知道李嬤嬤來我的這甘露宮,所為何事啊?”

“美人,太後娘娘昨夜受了寒,今日在小佛堂裡麵禮完了佛後,就病倒在床了,”走入小廳中央,向著玉蔻行完了禮後,李嬤嬤慢慢地道明自己的來意,“太後娘娘身邊沒人服侍,實在不便,於是遣了老奴過來召你前去侍疾。”

玉蔻姣好的芙蓉麵上,那露了出來的些微客氣的笑容,頓時一僵。

從她早上從太後娘娘的景仁宮離開,到現在,兩個時辰都還不到呢,太後娘娘就病倒了?

明明她之前在景仁宮的主殿裡麵時,看見的太後娘娘麵色紅潤,聲音清亮,哪有半絲病態?

現在卻說病倒就病倒了,實在有些假。

玉蔻心裡不太相信李嬤嬤的話。

可太後娘娘的這一招兒,又使得很是巧妙,她是長者,又是代王的母後,她病倒在床,召她這半個兒媳婦過去侍疾,從道理上來說,實在是太合理不過了。

她根本,就無從推辭。

“真是不巧,先頭隨孤出宮沒多久,趙美人就說身子不大爽利,這不,孤請了這麼多的侍醫過來給她診治。”就在玉蔻準備開口,不情不願地接受太後娘娘召她過去侍疾的差事時,忽然間,隔斷內殿與外殿的那道胭脂紅的玉石簾子,被人拂了開來。

隨著簾子上的玉石撞擊到一起,而響起的叮咚叮咚的清脆聲音一起響起的,還有拓跋勰那道嗓音低沉,充滿了磁性的好聽聲音。

玉蔻轉頭望向聲音傳來處。

拓跋勰為了方便鄭神醫施針,而脫了個乾淨的上身,此時已是穿上了一件蒼色的褻衣,不過因為時間緊急,那褻衣穿得不太規正,有些歪歪扭扭的。

像是穿著褻衣在床上滾了滾後,爬了起來一般。

雖然衣著不太整齊,可卻沒有人敢就此看輕了他,因為,就是有那麼一種人,他就是外貌上再形狀不端,放浪形骸,他的周身,也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讓人隻敢如小動物般瑟瑟臣服的威壓。

此時,他慢慢地走到了玉蔻所在的主位旁後,沒有坐下去,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被他的到來,而恫嚇得心尖兒不受控製地顫了起來的李嬤嬤:“李嬤嬤,你回去告訴太後娘娘,趙美人身子不虞,實在無法前去景仁宮給太後娘娘侍疾,不然,沒把太後娘娘服侍好,卻過了病氣給太後娘娘就不好了。”

“不過,她覺得身邊少了人服侍也不能不理會,這樣,你去掖庭走一趟,幫太後娘娘再挑些宮女去景仁宮。”

和玉蔻一樣,拓拔勰也不認為顧太後會是真的病倒了。

才不會讓玉蔻過去讓其磋磨。

如果隻是要宮女服侍,太後娘娘還派她往這裡走一趟乾什麼?

直接去掖庭多省事兒?

但李嬤嬤卻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去半個字,她隻得苦著那張上了年紀的老臉,恭敬應下。

卻不想,這還沒完兒。

在她往後轉過了身兒,正要退下時,拓拔勰微冷的聲音,追了過去:“對了,孤忘了一點,這沒有規矩約束啊,有的人就喜歡偷奸耍滑,這樣,即日起,至半個月後,若太後娘娘的病情還不能有所起色的話,那景仁宮裡麵的所有宮女太監,就換個地兒當差吧。”

一會兒後。

到了景仁宮的內殿,見著了躺在床上裝病的顧太後後,在拓跋勰的麵前老實得跟剝了爪子的貓兒似的李嬤嬤,立時換了副麵孔。

她目光鄙夷,滿臉譏嘲地憤憤然道:“太後娘娘,那趙美人可真是個狐.狸.精!”

“青天白日的,就迷得大王和她廝.混到了床上!老奴過去時,大王上身剛穿了身兒蒼色的褻衣,便從內殿走出來了!”

“老奴一個上了年紀,見了無數世麵兒的人,看了都臉紅。”

“……明明趙美人看起來身子骨康健得很,麵色瑩瑩生光,毫無病態,大王卻說趙美人身子不虞,不肯讓她來景仁宮給你侍疾……讓太後娘娘你從掖庭再要些人過來服侍便是……大王還下了教令,奴婢們若是服侍太後娘娘你服侍得不儘心,半個月內不能讓你的病情有所好轉的話,就把我們都挪個地兒當差……”

元稹有句詩叫“垂死病中驚坐起”,此時用來形容顧太後,那“垂死病中”四字或許不是很貼切,但“驚坐起”,真真是顧太後此時精準得不能再精準的寫照了。

聽罷李嬤嬤的回稟後,她跟詐屍似的,一個鯉魚打挺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望向李嬤嬤的雙眼中,太後娘娘那上了些年紀,略有些渾濁的瞳仁中,怒火熊熊得更要吃人似的。

她仿佛在看著李嬤嬤,又仿佛,那目光透過了李嬤嬤,在看著其他的什麼人:“為了區區一個美人,他竟然一次兩次地拂哀家的麵子,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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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郡,未央宮。

大漢曆代帝王下朝後批閱奏折,召集大臣們議事的宣室殿外殿,一張長長的,其上堆放著許多奏折的金絲楠木矮幾後麵,本該是陛下端坐著的繡五爪龍紋的明黃色蒲團上,此時,正坐著一位身著月牙白的底,繡大片大片赤色牡丹花紋,衣領、袖口,衣裳下擺均以金線鑲邊的曲裾,容色豔麗中帶著一股冷傲的女子。

她,就是當今陛下的妻子,一國之母,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