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童聲咯咯(4)(1 / 2)

被迫出道後我紅了 宗年 19404 字 6個月前

燕時洵剛拽著路星星拐進小巷時, 就覺得不太對。

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濱海市還算是陽光明媚,因為海雲觀道長設立的陣法屏障成功阻止了台風登陸, 所以連日來都沒有下雨後的陰冷感。

但小巷裡, 卻明顯比外麵低了好幾度, 帶著下過雨後的發黴味道。

路星星還在燕時洵手裡扭得和個螃蟹一樣, 但燕時洵卻隻是冷哼了一聲, 抬手敲了路星星一個爆栗就放開了他。

“你既然喊我一聲師叔, 我就護一護你,但是路星星,你總要出師一個人行走。如果你學不會謹慎行事,海雲觀不是沒有死在鬼怪手裡的道士。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燕時洵收回手,單手插兜就從路星星的身邊走過,聲音冷靜:“我會幫聯係個好說話的陰差, 省得你這張嘴惹惱了陰差多受罪。”

路星星傻愣愣的看著燕時洵推開大門,向曆史感很重的老建築裡走去。

“吱嘎——!”

精湛大氣的雕花鐵門,早已經在百年的風雨中被侵蝕而生鏽,推開時軸承發出低沉的摩擦聲, 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小巷中。

燕時洵的目光從院子裡掃過, 然後邁開長腿, 跨過高高的門檻。

路星星正疑惑著燕時洵怎麼突然放棄了揍自己,說了自己兩句, 就轉而去參觀曆史建築了,他還沒有回神,就感覺到一道壓迫感十足的人影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

他被嚇了一跳,趕緊看去,這才發現是那個總是跟在燕時洵旁邊的陌生男人。

“你難道是鬼嗎?走路都沒有聲音的?”路星星本來有些不高興, 但是當鄴澧的視線掃過來時,他忽然有種發自魂魄的危機感,立刻閉了嘴。

鄴澧漠然收回目光,跟著燕時洵也進了大門。

對於濱海市而言,租界是一段特殊的曆史,它在新舊交替的時期與濱海市共存,不僅成為了很多人對那個時代的記憶,也因此而釀造出老濱海獨有的風情與韻味。

而濱海市的租界區,因為被列為了文物遺址,所以到今天還完整的保留著當年的風貌。

這處寫明著外交官井玢故居的建築,是一座典型的中西結合三層小洋樓,隻是庭院裡的小噴泉早已經乾涸,裡麵落滿了枯葉。而小樓的主體也紅磚剝落,原本精美的雕刻也被磨損。隻能從主體的構架裡,依稀看出當年的輝煌與富麗。

“燕哥,你怎麼突然對這些感興趣了?”

隨著從後麵跟上來的路星星,左右看著院子裡秋風蕭瑟的景色,但卻沒看出什麼不對勁,隻是奇怪的道:“燕哥你是那種到哪裡旅遊都會買明信片的嗎?竟然對這種建築感興趣,沒想到你這麼文藝啊嘖嘖。”

“………”

燕時洵麵無表情的緩緩轉頭,默默注視著路星星,直到把這個理直氣壯的人看得心虛,才重新轉回頭,往小樓走去。

“怎麼了嗎,我就問一問,這不是在試圖和你增進感情呢嗎。”

路星星小聲嘀咕著,偷偷抬眼看了燕時洵好幾眼,終究是沒敢大聲問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莫名就是有點害怕嚴肅的燕時洵,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在燕時洵眼裡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他討厭這種感覺。

因為師父師祖都對燕時洵讚不絕口,所以路星星不服氣的想要證明自己,卻沒想到在楊花和家子墳村連跌了兩個大跟頭,都是被燕時洵救回的一條小命。

他雖然不服氣,但他不是無賴,輸了就是輸了,他認,也因此願意承認燕時洵就輸他的師叔——雖然燕時洵本人半點認回海雲觀出身的想法都沒有,搞得路星星好像是硬賴上去的一樣。

但即便如此,路星星也不想讓燕時洵看不起自己,他想說自己是有用的。

再小的聲音都逃不過鄴澧的耳朵,他本來要跟著燕時洵進入小樓的腳步一頓,回過神,一字一頓的問:“增進感情?”

“呃……”

路星星打了個抖,感覺自己剛剛的那點小心思,都在這一眼之下消失得蕩然無存,完全不敢給出肯定的回答。

這個人看起來,像是隻要自己點頭,就會把自己撕了一樣。

比生氣的師祖還可怕。

“你是燕哥的朋友嗎?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叫什麼名字。”路星星小心翼翼的問:“就很奇怪,我明明覺得我應該問你到底是誰,但就和記不住一樣,下一秒就忘了。”

鄴澧看了路星星兩眼,從他又慫又傻的模樣裡,覺得燕時洵應該不會在意這種人。但一想起張無病,鄴澧又不太確定了。

就在鄴澧和路星星僵持在門前時,燕時洵已經走進了客廳。

挑高的客廳中間懸掛著氣派的水晶吊燈,紅木的真皮沙發上搭著動物皮毛,五鬥櫃上散落放著零碎的票夾和首飾,到處流金溢彩,哪怕已經落滿了灰塵,仍舊掩蓋不住這房子裡典型的老濱海風韻。

就像是主人不過離開家一段時間,馬上就會回來,一切都保存得極好。

燕時洵踩在木質地板上,木頭發出“吱嘎”的聲音,馬丁靴的厚重鞋底與地板不可避免的發出摩擦聲,寂寥又駭人。

為了儘可能保存房屋內的擺設,不讓它們老化得太快,窗戶都被拉上了窗簾,將陽光擋在外麵,令此時建築內一片昏暗,隻能模糊看清黑暗中它們的輪廓。

樓梯轉角下,一道身影默默的注視著燕時洵,冰冷不帶溫度,與黑暗融身一體。

“咚!”

燕時洵剛撞上什麼東西,就立刻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撈,下意識的將什麼東西抓進了手裡。

觸手就是一片冰冷濕潤的觸感,像是摸了滿手鮮血。

燕時洵微微眯了眯眼睛,偏過頭將手中的東西迎著光看,才辨認出這是什麼。

京城大學女子班畢業留念。

水晶的雕像下麵,還刻了一趟小字,顯示這已經是百年前的東西。

而他的手掌裡並無任何水跡,看來是眼睛在看不清東西時,觸感自動讓他聯想到了彆的東西。

燕時洵剛想要將雕像放回原本的擺設台上,忽然下意識的察覺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他立刻轉身看去,目光如閃電。

正對著他的樓梯下,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燕時洵皺起了眉,肌肉瞬間緊繃。

不說整個租界區都被李雪堂的劇組包場了下來,外圍的安保不會放任何人進來。一個在租界區最普遍不過的小洋房裡,為什麼會有人在?小偷?不,沒有生人的氣息。

燕時洵屏住了呼吸,放輕腳步靠近,主動走進被遮擋得一絲光亮也無的區域。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但與此同時,聽力的敏感程度提升數倍,將整棟建築裡所有的聲音都納入其中。

風從樓上的窗戶縫裡吹進來,發出的呼嘯聲如人將死前急促的嘶吼,年久失修的木質家具發出“咯咯”的木材收緊膨脹聲,樓梯明明沒有人走動,卻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傳出來。

彈珠咕嚕咕嚕從南滾到北,撞上牆壁後發出“砰砰”的聲音,在地板上彈跳,又消失不見……

整座小樓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燕時洵不敢鬆懈,他控製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心跳聲連同著呼吸聲一起降低,耳邊隻有腳下木質地板的輕微吱嘎聲。

但他忽然間挺了下來。

走近了之後,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受更加強烈。

燕時洵站立在原地,他能感覺到自己周圍的黑暗仿佛天旋地轉,從上到下從左至右,密密麻麻都是一雙雙眼睛朝他看過來。

就像是那些眼睛已經沉睡了百年,今天終於醒來,靜默而惡意的看向來人。牆壁上,拐角後,樓梯上,身後……到處都是。

“啪!”

就在這時,一簇光亮猛然在客廳點燃,驅散了黑暗。

燕時洵所感受到的那種被窺視感,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借由著從身後照射來的光亮,燕時洵終於看清了,那個最開始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樓梯拐角下的,到底是什麼。

一尊純銀文藝複興風格人體雕像。

它靜靜的矗立在拐角處,扮演一個合格的裝飾品。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眼睛向腳下的基台看去,隻顧沉思,似乎對來人並不感興趣。

是錯覺嗎?

……不對。

燕時洵眯了眯眼眸,然後才挪走自己的目光,轉身向後麵光亮的來源看去。

鄴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客廳,在老舊的木地板上也沒有發出半點生硬。

他站在那裡,修長的手掌中攏著一團瑩瑩光亮,像是月亮落進了他的手裡,為燕時洵驅散了周圍翻湧而來試圖吞沒他的黑暗。

燕時洵很快就辨認出了鄴澧手裡是什麼東西:“金光咒?”

他不由失笑,剛剛的緊繃也因此而蕩然無存:“符咒是這麼使用的嗎?”

最為強力的驅邪符咒,卻被用來當蠟燭照明。這一幕要是被那些想要入門卻苦尋不到的道士們看到,怕是要又羨慕又氣。

鄴澧舒緩了原本眉眼間的冰冷鋒利,笑道:“恰好得用。”

“……你們一個用五雷符點火,一個用金光咒照明,倒是般配。”站在門口的路星星無語道。

除了鄴澧因為路星星那句“般配”而挑了下眉,對路星星的感官好了一點外,燕時洵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觸。

光亮驅散了窺視感,但燕時洵能夠感受得到,那些東西並沒有離開,它們還潛伏在那些光明無法照耀到的縫隙裡,隻是暫時的退散而已。

於是燕時洵借助著鄴澧手中的光亮,向樓梯處走去。

此時他才看清,原來沿著牆壁從下到上,都掛著鎏金畫框的油畫。

紅底金粉的牆紙已經老化,變成了更深的鐵鏽紅色,像是鮮血潑灑後氧化的顏色。而那些油畫大多都是人物畫像,身穿著歐式西服的男人和華麗大擺裙的女人,他們在畫中或站或坐,靜靜的望向畫框外的人。

這恐怕就是燕時洵剛剛被窺視感的來源。

因為小洋房是興建於半年前,故主人又是當年的外交官,家裡會有這種歐式的裝飾風格本來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尋常人見了,也隻會驚歎於這份沉澱下來的年代感和厚重曆史感,為那些油畫的精美逼真程度而讚美。

但是燕時洵卻始終覺得不對勁。

他認真看了下,油畫裡的人物雖然各不相同,但是有幾張麵孔一直重複出現。掛在最中央的,是一副最大尺寸的油畫,上麵畫著俊秀而意氣風發的男人,和坐在男人身邊,溫婉秀美的女人。

與油畫上全然的歐式風格不搭的,是那女人的發型和穿戴。

即便身穿著歐式蓬蓬長裙,女人依舊梳著舊時劉海和婦人發髻,耳朵上垂著的,脖子上戴著的,鬢發間彆著的,都是翡翠與傳統金飾。她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害羞,帶著羞怯和厭惡感,像是很反感被油畫師畫下來。

燕時洵心裡有了猜測,接受新思想的男主人和守舊的女主人,恐怕,這油畫裡畫的,就是當時小樓的主人,外交官井玢,和他的妻子井氏。

如果是對百年前那個時代有所了解的人,都不會錯過井玢這個名字。

他是當年風雲際會的老濱海中,最為活躍和不可忽略的一個人物,公費留學後學成歸國,新派人士,思想開放,一口正宗的牛津腔,還會四國語言。凡是和他打過交道的人,哪怕是敵對陣營的人,都在回憶錄和日記裡毫不吝嗇對他的讚揚。

但是這樣一位耀眼的人,卻一直有一件事為人所詬病。

他的妻子,是纏過小腳的舊派官僚女兒。

當年的報紙上,拿這件事發難攻擊井玢的,可不在少數。舊派人士看不慣他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嫡妻生分,新派人士看不起他不肯休妻與舊派劃清界限。

就連現今的網絡上,談起井玢,都輕蔑的批判他,說他是個“渣男”,甚至有人建議把他從曆史書裡刪掉,因為他“家事不和”。但對於井玢所抗爭爭取來的累累功績,人們就像是選擇性遺忘了一樣,閉口不談。

可以說,這個舊派的妻子,是井玢光輝而奮進的人生中,唯一的汙點。

但是,井玢的故居裡,卻堂堂正正掛著他與妻子的合畫,每一個走進客廳的人,都能一眼看到他們。

長達四米多的油畫占據了挑高客廳的整整一麵牆,離近看時壓迫性十足,燕時洵仰著頭看去時,都有種被兩人注視著的錯覺。

但……不對。

燕時洵還記得,剛剛自己下意識接住的水晶雕像上,寫著的是京城大學女子班留念,會放在客廳裡,一定是主人家看重的東西。

但是曆史記載,在那個戰亂年代,井玢與妻子所生的兩個女兒都在幼年時夭折,妻子也隨之鬱鬱而終,那之後到死,井玢都再沒有子嗣。

所以,那雕像會是誰的?

要知道那個年代,京城大學代表著進步,女子班更不是尋常女子和普通人家能夠入學的。

燕時洵眉頭緊鎖,帶著疑惑,探究的向周圍看去。

他注意到,除了那幅巨幅油畫外,其他掛在牆壁上的油畫主人公,絕大多數都是另一位女性。

她的笑容開朗,笑起來毫不顧忌的露著潔白的牙齒,穿著歐式長裙或在那個年代款式新穎大膽的旗袍,發型有少女感十足的編發,還有老濱海最時髦的燙發,配飾也都多是歐式風格。

她大方又得體,沒有半分羞怯,就像是那個昏暗年代的一抹亮色。

燕時洵光是看著她留下來的油畫,都不由自主被她的朝氣勃勃所感染,想要微笑。

“燕哥,趙真問我們回不回去。”

路星星忽然的出聲,打斷了燕時洵的探查:“趙真說他們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吃個飯,然後再回租界區。好像李導演那邊有點急事,就放大家自由活動了。”

燕時洵這才恍惚回神,他點了頭:“好,我們也先回酒店。”

至於這裡……

燕時洵在轉身前深深的看了眼滿牆的油畫。

那個年代的老房子,有一些不願意離開的鬼魂也是正常的。既然這裡沒有人來,那些老住客又沒有傷害人的意圖,那就沒有理會的必要。

畢竟嚴格說來,還是他們這些擅入者打擾了它們的生活。

燕時洵向黑暗中唯一點頭,算是歉意:“打擾了。”

隨著燕時洵和鄴澧的離開,光亮熄滅,被天鵝絨窗簾遮得沒有透進一點光線的房間,重新歸於黑暗。

油畫上的男人女人也因為光影的變換,而顯得神情詭異莫測。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沉沉望來,仿佛在窺視著門外光明的世界。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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