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1 / 2)

緋衫公子的神情太過冷漠,林平之一時無言。

他們畢竟有好些年頭不見了,儘管此刻他們還算稱得上同病相憐,但他自己家的情況和對方是截然不同。

隻是在這方麵,他還是能稍稍理解對方的心情的。

王憐花的母親與實際上的生父之間的糾葛,他作為和對方算是關係不錯的舊識,知道的比江湖傳聞更多一些。

【萬家生佛】……不,【快活王】與【雲夢仙子】最後的結局,他是在逃亡過程中聽到的。

那時他家中出事,北上之時不是沒想過去洛陽尋幼時友人相助,哪怕對方到時候會提出各種稀奇古怪折磨人的要求也無所謂。雲夢山莊手中的江湖資源遠超他一屆鏢局孤兒,若有對方相助,比他一個人查要有效率得多。

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追殺他的陣仗那麼大,暗中潛藏的絕不止一家勢力。這個江湖向來臥虎藏龍,他便怕連累到對方。又在不久之後聽到江湖傳開的消息——千麵公子王憐花和【九.州王】沈天君之子沈浪沈少俠等人深陷大漠,為【快活王】柴玉關所擒。

樓蘭古城的熊熊烈火平息不久,活下來的人還沒走出茫茫大漠,那段故事就作為傳說飛速傳遍整個江湖,茶樓酒肆裡說完他們的一生。

就像是暗中有人故意把消息傳開。

彼時林平之自身難保,雖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也免不了在聽到這消息的那一瞬間,再度想到自己幾年不見的舊日玩伴。

他得知父母身死時肝腸寸斷,王憐花呢?

有不如無的生父另說,王憐花畢竟是被他的母親養大的。

隻是林平之不知此時要說什麼,真要論起來,當年他……確實是險些死在王憐花的母親,那位王夫人手中的。隻因王夫人認為林平之的存在會動搖到她兒子複仇的決心。

儘管後麵的事實證明那是多此一舉,王憐花就是不一樣的煙火,他的性格從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而今王夫人逝去,林平之說什麼,似乎都不是很合適。

於是他隻好將馬車行出車道,在路旁停靠片刻,轉頭對車簾後偷偷八卦的兩位同僚道:“勞煩連城姑娘與賓娘姑娘先行回客棧,我與朋友去安置馬車。”

這並不是走心的借口,但同姓的兩位姑娘生前死後都有著善解人意的好性子,自然知曉緣由。

史連城和史賓娘把最後一袋米麵封進小老板給她們的紙符裡,攜手從馬車上輕巧跳了下去。

“東西我們帶上去,林公子安心,晚間隻要記得回來便可。”

史連城微笑道彆,帶著滿眼迫不及待歸去的史賓娘往白日來時的路走去。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會有客人——不是林平之這種一早被預訂為客棧員工的情況,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客人。

她們得趕緊回去告訴老板和小二這個好消息。

姑娘們娉娉婷婷走遠,此時已到黃昏,大道上行人稀少,那些白日裡坐在樹下的小販也基本收拾東西,帶著一天的成果歸家。

馬車上隻剩下他二人,林平之緘默下來,氣氛一時冷寂如寒夜。

“噗嗤。”

王憐花忽而一笑,從腰間把他那把折扇摸出來,一展開來扇了扇。

扇中的美人圖不知何時換作了春日桃花,將他那張承自天下第一美人雲夢仙子的臉襯托得更加風流。

他說:“我早就知道結局會這樣,倒是林平之,你這是什麼表情?”

明明自己遭逢大難,卻還是擔心他會因為那對夫妻的結局而難過。

真是好笑,他怎麼會難過。隻有林平之這個從小到大都一個樣的蠢孩子才會覺得他會難過。

“你怕不是忘了,我有多恨不得他去死。”

“我那可怕又可憐的瘋姐姐也恨不得他去死,他死了,我們快活得很。”

“我娘與他糾纏大半輩子,樓蘭的火起來時,她也很快活。”

“快活王,快活王,他自稱是快活王,真是笑死我了。”

緋衫公子偏頭看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底明亮如星,裡頭滿是快活的笑意。

分外癲狂。

林平之抿唇,伸手蓋上那雙過分明亮的眼,低聲道:“你彆哭。”

臉上傳來的觸感溫熱,王憐花身形一僵。

那並非樓蘭古城中可灼燒人心的炎熱,而是帶著人氣的溫度。

眼睫掃過手心,略有幾分癢意,林平之知他從不願讓人瞧見自己情感失態的模樣,因而也不意外他會這等反應。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們初次見麵之時——

十年前的洛陽,春風桃李色相和。

時年九歲的林平之跟著父親第一次出鏢,來到大明最知名的古城之一,軟紅十丈的洛陽。

從未出過遠門的林小公子格外興奮,在馬上根本坐不住,搖頭晃腦望著周圍的車馬人流。

福州老家本是小小的林平之心中頂頂好的地方,可當他來到這座名滿天下的古城,更為其間軟紅香土所震懾。

父親帶著鏢局眾人交了鏢後並未急著離開,此時正值花朝節,晚上有一場花燈會,既然來了洛陽,又難得早早無事,自當出去遊玩。在客棧歇腳片刻,眾人就各自散開去洛陽城中遊逛,也準備給自家親友選一些東西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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