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隻剩下最後一抹深紅,餘暉斜斜打在客棧的琉璃窗瓦上,一片流光溢彩。
林平之踏入客棧,沒在前方不遠處的白玉台後看見巽風的身影。
他隻以為巽風這時候可能是在寢居休息,畢竟他老板的作息相當不規律,晝伏夜出常有的事。
隻是很快他便發現,連原本被留在客棧看顧的史連城史賓娘都無影無蹤。
這就有點奇怪了。
巽風無事一般不會離開客棧,史連城和史賓娘為鬼身,哪怕巽風允許她們在外以人身白日出行,她們也頂多在夔州城中逛幾個時辰,不會到這時候了還沒回來——比起小老板,兩位女鬼姑娘依然遵守為人時的作息。
“小老板還沒回來?”
王憐花熟門熟路去廚房,翻出自己帶來的茶沏了一壺,又取了幾盤點心出來。那些點心都是他離開前借用廚房自己做的。客棧有特殊的保存方法,是以王憐花把它們取出來時都與剛做出來的沒什麼區彆。
“顯而易見。”
林平之坐回白玉台前的高腳凳上,原本在瀾園繃緊的姿態放鬆下來,整個人都顯出幾分隨意。
“看來這件事情有幾分麻煩,連小老板都不能輕易解決。”王憐花端著茶杯,目光在浮動的茶葉中打轉。
林平之道:“老板並非無所不能。”
王憐花不言,林平之便也將眼神投向彆方,隨意看過周圍。
他隱隱約約猜到王憐花一直留在這裡並不隻是為了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某種目的,而且和巽風有很大關係,但既然王憐花之前沒說,現在也沒打算開口,他便不會去問。
任他想去。
茶杯升騰的熱氣模糊了林平之的視線,飄忽的目光掠過在白玉台內側的多寶閣,在最外側的一個格子裡停住了。
那麵多寶閣是林平之初次來到客棧就見過的,那時裡麵隻零零散散擺了不少雕像。木雕的玉雕的金銀雕的都有,還有許多他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的,不過現在他好歹知道雕的是什麼了。
之前的林平之初見時沒有認出那些造型古樸奇怪的雕像都是什麼,等到他成了客棧一員,想著好歹要多了解一下神鬼之事,便在出門時買了幾冊誌怪異聞回來,其中有一本《山海經》。
再路過這裡時,林平之後知後覺,那些雕像都是《山海經》中的生靈,夫諸、鸞鳳、九尾狐、鹿蜀、縈芑......山川草木、鳥獸蟲魚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林平之總覺得那些雕像看久了心裡發毛,似乎下一刻它們就要活過來。
除了各種神獸草木的小雕像以外,這組多寶閣原本隻剩一些不知道什麼作用的瓶瓶罐罐。
現在那上麵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樣東西。
以林平之看來,那應當是一副“畫像”,但比尋常畫像要清晰得多。
它不算大,一尺見方,整張都被透明至極的琉璃壓在下麵,四周以檀木裝幀,微微向後傾斜立著而不是掛在牆上。
畫中有兩個人。
著玄金圓領袍的少年黑發異瞳,林平之認出那正是巽風。他坐在一片開得茂盛的桂樹之下,身前似乎有個烤著什麼東西的火堆,他正伸手去接坐在他身邊的人遞給他的一把青色花朵,神情頗為委屈。
遞花給巽風的是一個林平之看不出年齡的“人”。
那人白衣金裳,在身前火光映照下眸色似琉璃點金,側臉是驚人明俊。分明可見得是少年模樣,卻有一頭霜雪白發,發間流動千年月光。
他望向巽風的目光裡帶著極為飛揚的笑意。
畫中人纖毫畢現,真實得就像是用什麼方法捕捉那一瞬間的畫麵,把它壓縮到薄薄一張紙上保存。
而畫像擺放的位置是巽風坐在白玉台內時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王憐花自然注意到林平之的動靜,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神情微微一怔。
“叮——”
一道清脆的聲音忽而響在他們耳畔,林王二人頓時一震,尋聲望去,正好瞧見左側的亮銀色小門打開,巽風從裡麵走了出來。
“你們事情辦完了?”
巽風打了個哈欠轉進白玉台內,整個人陷進躺椅之中,語氣聽不出好壞。
“暫時告一段落。”林平之瞧見他這困極模樣,語氣急促起來,“老板,你要不去房間裡睡?”
巽風擺擺手:“沒事,我犯困是習慣,哪都能睡。”反正這裡也沒人能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