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金擲帽(1 / 2)

謝非言與謝承文在下仆們各異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謝家。

而直到他們出門好一會兒後,一個小廝才匆匆來到謝承文的風月軒,悶頭就要往裡闖。

“欸欸欸?!哪兒來的小子,怎的低頭到處亂竄?!”風月軒的看門下仆手一架,就將這人攔下,上下打量這人,越看越覺得眼生,“你是哪個院子的?!以前怎的從未見過你?!”

胥元霽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走神的時候露了形跡,被一個不通武藝的普通人發現了。

這實在是天大的失誤,若是被他師父瞧見了,定會好好揍他一頓。

可胥元霽此刻心亂如麻,實在考慮不了這麼多了。

他悶聲回道:“我是謝大少爺身邊伺候的下人,剛剛肚子疼,獨自去了茅房,這才回來。”

一聽到“謝大少爺”這四個字,風月軒下仆們的臉頓時就變了,堆滿了諂媚:“原來是您啊!瞧我這眼神,您這樣的人物,當然是謝大少爺身邊的人啊!我這眼神不好,腦袋也不好,您千萬彆跟我這傻子計較,我啊……”

胥元霽打斷了看門仆人喋喋不休的奉承,目光在空蕩蕩的院內一掃,直言問道:“謝大少爺在哪兒?!”

下仆們臉色微變,麵麵相覷,露出為難神色。

·

謝非言隨著謝承文一路走到了城西。

這裡是晉州城中光與暗的交彙之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謝非言一路走來,神色越來越驚奇玩味,而當謝承文停在“快意堂”門前時,謝非言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這可真是有意思了。

謝非言暗想。

晉州城是凡人的城池,所以它並不像天乙城那樣,修士滿地跑,隨便碰個瓷指不定都能遇上哪個大門派的高徒。在晉州城內,整座城裡頭哪怕連煉氣期都算上,攏共也隻有區區十多為修士而已,而偏偏眼前這快意堂,就占了四位。

這是謝非言昨夜打探出來的,萬沒想到在今日用上了。

謝非言不動聲色,環視四周,發現有快意堂外有幾人身著平民服飾,但形跡可疑,目光遊移不定。而當謝非言再定睛一瞧,看清這幾人的臉後,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幾人,不就是今早才跟那燕指揮使搜了青樓的官兵嗎?!

有意思,這可真是有意思。

謝非言抖開折扇,沒理會身旁少年投來的疑惑目光,將布簾一撩,抬腳走進快意堂。

如今正是一天清晨,賭坊快意堂內人跡寥寥,大部分人都收了工,縮在一角打瞌睡,數張賭桌上,隻有三張賭桌坐了莊,分彆是骨牌、骰子和單雙。一夜未睡早晨也不肯走的紅眼睛賭徒便圍著這三張桌,胡子拉碴,麵色慘白,伸出的手瘦骨嶙峋,呼喊時額上青筋賁露,謝非言目光一掃,覺得這不像是賭坊,像是喪屍片場。

但這樣的情景,對謝非言來說,卻再熟悉不過了。

謝非言搖著扇子,第一次想到了現代的自己。

——如今他已經穿書,頂替了這同名炮灰的身份,那麼現代的自己的身體,又是怎樣呢?是變成了植物人,還是被這位同名炮灰的靈魂住下了?

如果是前者,那倒還好,反正他了無牽掛,從祖父那裡繼承來的謝氏集團他也不愛管,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隨那群同姓的親戚互相扯皮;但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囂張跋扈的無腦小炮灰恐怕慘了,非得被那群名為親戚實為豺狼虎豹的家夥們扒下一層皮不可。

而一旦想到了自己,謝非言的記憶就像是開閘的洪水,洶湧地卷了出來。

謝非言真正的名字,其實並不是“非言”,而是“斐”,文采斐然的“斐”。他一生經曆堪稱離奇,雖成年後改名謝非言、繼承了祖父的謝氏集團,成為了謝氏的當家人,可在最初時,他卻隻是出生於普通之家。

那時候,他的父親是普通工人,母親是小學教師,年幼時過了兩年自己都不記得的平靜日子,像是世上的絕大部分孩子那樣成長。但隨著工廠倒閉,父親下崗,全家的收入便隻有謝母的那些工資了。謝母是個吃苦耐勞的女人,雖然知道自己的工資養不起一家三口,但見謝父一蹶不振,便咬牙擔起養家的重擔,見縫插針地打工、家教、為學生補課,每日早晨五點出門,一直忙到夜裡十一點回家。

她的全副身心都用來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了,為了吃飽穿暖拚上了全部的努力,因此管不了年幼的謝斐,更管不了謝父。她隻以為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被看到,謝父也總有一天能夠振作起來,像她一樣為了家人努力,為了年幼的孩子拚出一個前程……但她不知道的是,並不是所有披著人皮的都是人。

所以,在謝斐三歲那年,他看到了自己那位頹廢在家的父親一蹶不振的父親,第一次笑得開懷,向家裡迎來了幾個油膩又奇形怪狀的男人,擺開場子,劈裡啪啦地玩起了麻將。其中一個沒坐上桌的男人則百無聊賴,隨手塞給年幼的謝斐一副牌,一個骰盅。

這兩樣東西,就是謝非言年幼時全部的玩具,也是他十六歲以前賴以謀生的手段。

“喲,謝少爺,您怎的又回來了?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一個人迎上來笑著,打斷了謝非言越飄越遠的思緒。

謝非言側頭一看,見到了一張做小伏低的臉,然而謝非言很清楚,這張人前向你賠笑的臉,人後就會輕蔑呸人一身臟汙。

謝非言不等謝承文回答,率先開口,道:“莫要多言,將你們管事的請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謝承文是快意堂的老熟人了,但謝非言卻是實打實的生麵孔。

這人不由得露出猶疑神色,望向謝承文。

謝非言冷眼一掃,說:“看什麼?!還不快去?!!”

謝非言架勢擺得大,連謝承文都在他身後唯唯諾諾。這人見了,不敢擅自揣測謝非言的身份,當即賠笑著去叫管事了。

謝承文是個小孩子,雖然心裡惡了這賭坊,但麵上卻不好給人難看,見了眼前這一幕後,又是快意又是忐忑,側頭低問:“族兄,我們這樣真的沒事嗎?”

“會有什麼事?!”

謝非言隨意說著,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信手將空置賭桌上蓋著的布一扯,好整以暇地坐在莊家位置。

“你如今是來贏錢的,還想要輸家給你笑臉、跟你哥倆好?”謝非言說,“分明你也是不成器的紈絝子弟,怎的還會有這般天真想法?!”

小少年漲紅了臉,憤怒反駁:“我才不是什麼紈絝子弟!我隻是喜好跟旁人不同,哪裡就是紈絝子弟了?!”

“噓!人來了!”謝非言擺手,“彆說了。”

謝承文一驚,又有點兒慌:“我……一會兒我要做什麼?!”

“沒你事,一邊去。”

說話間,一個麵容圓胖、和藹和親的中年男人走來了。

他向二人一拱手,自稱姓鄭,是快意堂的小管事,問謝非言為何而來。

鄭管事和氣生財,好聲好氣,謝非言卻漫不經心,說:“我是這小子的族兄,聽聞他在你這兒輸了八百兩,是這樣嗎?”

鄭管事看了謝承文一眼,後者麵皮薄,隻被瞧了一眼就火辣辣的,但他低了頭不說話,鄭管事便收了目光,笑道:“正是如此。不過我快意堂內銀子來去全憑本事,而非坑蒙拐騙,這樣的事,哪怕告到官府,我們也是有理的。”

謝非言道:“我知道。賭坊內,是輸是贏,全憑本事。所以我今日前來,也不是砸你場子、逼你們賭坊交出銀子。也莫要小覷了我,區區八百兩而已,我犯不著為了這點銀子把臉皮丟在地上踩。”

鄭管事道:“那少爺您——”

謝非言:“你不是說了嗎?”

謝非言從懷中掏出一遝銀票,看也不看,砸在桌上,旁人粗粗一數,這一遝銀票怕不是有數千兩之多!

賭坊眾人皆被這一遝銀票晃得頭暈眼花,呼吸急促,就連見多識廣的鄭管事,心臟都往喉嚨口竄了竄。

“少爺您,您這是……”

“賭坊內,是輸是贏,各憑本事!”謝非言淡淡說,“我正是來稱量你們快意堂的本事的。”

·

這一天,當早晨的朝陽升上天空,將熱度灑遍人間時,一道流言風一樣地傳遍了晉州城城西這塊魚龍混雜之地。

“聽說了嗎?有人來快意堂砸場子了!”

“說是要稱量快意堂開賭坊的本事,謔,好大的口氣!”

“那人莫不是老壽星吃□□,自找死路!快意堂何等背景,他怎的找麻煩找到了快意堂頭上?!”

“聽說是來給謝少爺出氣的。”

“謝少爺?謝家那位少爺?就是前些天被——”

“噓!”

“嗐,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設了個套坑了那小少爺一把嘛!以前他們又不是沒做過,還怕我們說了?!走走走,我們去瞧瞧熱鬨!”

四周,穿著便衣的官兵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

……

於是,當胥元霽來到快意堂前,看到的就是這人頭攢動的這一幕。

隻見原本冷清下來的快意堂前,再一次圍滿了人,烏泱泱一片,圍得水泄不通,連快意堂的門都快擠掉了。

胥元霽看得一呆,沒想到竟有這般陣仗,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進去才好。

他站在外圍,手足無措,最後還是一咬牙,硬著頭皮擠了進去。

一路上,無數雜亂的話也擠進了他的耳朵裡。

“你知道那砸場子的是何人嗎?”

“不知道啊,隻聽說姓謝。”

“……”

“快意堂可是晉州最大的賭坊,坐鎮賭坊的更是何老頭!欸!你們說何老頭他什麼時候上場?!”

“何老頭?就是年輕時賭鬥連贏三百場、最後險些被惱羞成怒的對手剁下手掌的何老頭?!原來快意堂竟是他在坐鎮?難怪難怪……”

“何老頭?這不能夠吧?來砸場子的不是個年輕人嗎?何老頭現在也有一把年紀了,賭術哪裡是常人能及?一個無名無姓地小年輕就想要逼出何老頭?怎怎麼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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