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地自容(2 / 2)

然而,謝非言忘了一點:他自己雖然不是什麼正經人,但沈辭鏡也不見得是什麼正經人。

於是沈辭鏡靈機一動,當機立斷地從腰間扯下酒葫蘆,砸向謝非言的後背。

謝非言聽到身後惡風響起,暗道不妙,趕緊低頭向前一撲,在地上打了個滾後又跳起來繼續跑。

然而這時,那酒葫蘆已後發先至,掠過謝非言的頭頂,酒塞彈出,當頭澆下!

謝非言於這時驀然想起這葫蘆酒的來曆,心中暗道不妙,想要躲開,但卻躲閃不及,被這酒澆了滿頭滿臉。

這一刻,濃鬱熱烈的酒香逸出,瞬間淹沒了大半座廣陵城。

無數好酒之人在這時忍不住推窗,環首四顧,想要找到這酒香的源頭、知曉這酒的來曆,但在這樣猶如實質的酒氣中,他們很快便變得醺醺然,像是真正醉酒了那樣,搖搖晃晃了起來。

連隻是遠遠嗅到酒香的人,都忍不住有些醉了,更彆說被澆了滿頭滿臉的謝非言。

小巷中,謝非言滿麵愕然,清明的腦袋瞬間糊塗了。

他踉蹌了一下,感到那熱烈的酒氣無時無刻都在從他的鼻腔、他的嘴唇,甚至是他接觸到酒液的每一處地方湧入他的血管,不容拒絕地點燃了他的血液,擠開了他的理智。

謝非言下意識有些發慌,用力搖頭,想要甩開這霸道的酒香,搶救一下自己的理智,然而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後,不但沒有擦掉自己腦中的昏沉和糊塗,反而像是擦掉了臉上一層蒙蒙的細塵,又像是將自己麵上的皮肉骨骼細細調整了一遍。

恍惚中,謝非言好像聽到了騙氪係統震驚的聲音,好像在嚷嚷著“易容”“覆蓋”“失效”什麼的。

但謝非言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恍惚著站在原地,黑色的長發被酒液打濕,垂落下來,貼在麵頰,將他的麵容半遮半掩。

他下意識伸手,遮住自己的麵容和眼睛,就好像他下意識知道,在這樣濃鬱熱烈、香氣濃鬱到反常的酒液中,他會暴露出什麼不該暴露的東西。

但對麵那人渾然無覺,踩著輕快的腳步走近了他,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自己的獵物。

“抓到你了。”

這位年輕的獵人可能是想要這樣說。

“我贏了!”

年輕的獵人可能是想要這樣說的,但他無法開口,無法說話。

於是他隻能好奇地拉下謝非言的手臂,拂開謝非言麵上那被酒液打濕的黑發。

這一刻,那在靈酒霸道作用下失去效力的易顏丹,無法再保護謝非言的真容,令他的麵貌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沈辭鏡的眼中。

不同於謝非言易容時的平庸模樣,真正的他,輪廓深邃,眉飛入鬢,有著一張肆意飛揚鋒芒畢露的臉。他就在這兒,根本不需要多做什麼,隻消他長眉一展,唇角微挑,便能有種睥睨眾生的傲慢生出,居高臨下地沉沉壓來。

然而,這樣的人,這樣的臉,卻在這一刻被酒液消融了棱角,染上了笑意與醉意,以致於他投來的漫不經心的目光,都如同霧裡看花,似近似遠,似是親昵似是冷酷,令人怦然心動。

這是美麗,也是性感,更是直麵刀鋒的危險與絢爛。

沈辭鏡幾乎有瞬間忘記了呼吸,可他很快回過神來,麵露愕然之色,嘴唇張合,雖然沒有聲音發出,但看那唇形,分明是認出了謝非言真正的身份!

謝非言倚在牆上,側頭看他,懶懶笑著,理智在腦中化作了一片輕雲,時而看得見,時而摸不著。

“小家夥,我都已經放過你了,怎的又送上門來?”

謝非言笑著,突然反客為主,反手抓住了沈辭鏡的手,另一隻手上卻不知怎的提上了滾落在地的酒葫蘆。

沈辭鏡皺眉,神色正直,還想要分辨個對錯。

但謝非言卻懶得聽,按住他的肩膀,轉身將他推在牆上,神色狡黠惡劣,舉手間就將酒葫蘆裡剩下的酒液澆了他滿頭。

嘩啦!

濃鬱的酒液打濕了沈辭鏡的長發,融化了他的易容,也融化了他的理智。

他的眼神開始茫然,變得呆呆的,直直的,就像是一隻見到狼都不知道逃跑的傻兔子。

這傻兔子看了看謝非言手上的酒葫蘆,又看了看謝非言,像神靈一樣高不可攀的麵容上,是像神靈一樣的正直。

“這酒……不是這樣用的……”

沈辭鏡說話了,聲音浸了酒,令聽的人瞬間就有些醉了。

謝非言暈乎乎的,隻能單線程工作的腦袋一時沒想明白這小家夥怎麼突然能說話了。

但這時,沈辭鏡已經搶過了酒葫蘆,欺身向前,仗著自己金丹期的修為,上前兩步,將謝非言強硬地按在了對麵的牆上。

狹小僻靜的小巷深處,兩個身高相仿的男人靠得極近,就像是交頸鴛鴦一樣,然而隻有謝非言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像是神靈一樣正直完美,又像是傻兔子一樣又笨又呆的家夥,正在說什麼鬼話。

“這酒,名為無相酒,取的是佛家‘明心見性,無色無相’之意……但其實,它還有個諢名,叫‘見性酒’,而且最開始的時候,它也不是用來消除易容的……”

沈辭鏡說著,向謝非言微微一笑,而後仰頭灌了自己一口酒。

這一刻,分明已經倒儘了的酒葫蘆,竟然又生出酒液來。

沈辭鏡喉結微動,含了一口酒,而後一手按著謝非言的後腦勺,不容拒絕地低頭將口中的酒液渡了過去。

唇齒交纏。

二人的身體一冷一熱,分明謝非言才是修習火係心法的那個,但偏偏他卻感到自己在這一刻像是被沈辭鏡燙傷了一樣,忍不住有些慌張,想要向後躲閃。

但沈辭鏡並非真的神靈,更不是真的傻子,又怎麼會放過謝非言?

於是他將謝非言拉了回來,親得更深了。

濕潤的酒液從二人的唇角和麵頰滑落,滾入了二人的衣襟,沾濕了他們的衣袍。

謝非言嗚咽著,被親得迷迷糊糊。他心中好像曾經響過警鈴,令謝非言下意識想要將麵前這膽敢過來親他的人踹開,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做的那樣。

但當他睜開眼,將那張過於完美過於好看的臉收入眼底後,他……他就踹不下去了。

真好看……這個小子,怎麼就見鬼地這麼好看?!!

謝非言胸膛沉寂已久的心臟不知道什麼時候狂烈地跳動了起來,或許是在他醉倒的時候,或許是在沈辭鏡向他靠近的時候。

他的心在向他傾訴著什麼,熱烈而真摯,像是曾經的無數次夢境中那樣。但謝非言什麼都聽不到,隻是遵循了自己的天性,靠向了沈辭鏡。

他靠近了他,同時也將這個人拉近自己,用力拉近,恨不得與這個人融為一體。

這是他一直想要做這件事,是他從一開始就想要做的事,那就是用這個人身上的光來燒儘自己的汙穢,用這個人的信念砸碎自己的汙濁。

他想要與這一團熾烈燦爛的光融為一體,以對方的心跳取代自己的心臟,以對方的目光取代自己的血肉,直到他終於化作一團燦爛的灰燼,融入這樣的光中。

因為這個人……是……

是他最——

“你喜歡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長長的吻結束了。

已經徹底醉了的沈辭鏡,輕輕捧著謝非言的臉,又一次笑了起來,依然像是一隻傻乎乎的兔子。

但他卻肯定地宣告著,那雙像是明鏡一樣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了他眼中的世界,以及被謝非言深深埋藏的心思。

“我果然沒想錯,你喜歡我……從你三年前那一次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不……不隻是喜歡……是愛。”

“是的……我明白了……”

“你愛我。”

冷風吹過。

這一刻,謝非言一個激靈,心與身體一同冷了下來。

他看著沈辭鏡的眼睛,看著那雙眼睛裡的自己,就像是看著陽光下的一團令人難以容忍的汙穢。

他的酒醒了。

徹底地清醒了。

然後他……

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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